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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旱 ...

  •   不要容你的眼睛睡觉,不要容你的眼皮打盹。要救自己,如鹿脱离猎户的手,如鸟脱离捕鸟人的手。
      ——《旧约 -- 箴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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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雨季迟迟未至,旷日持久的旱情一直没有得到缓解,天空干净得不见一丝云彩,土地由于长时间缺水开始干裂,昔日的河流缩成了小溪,野外开始出现因寻不着水源而渴死的动物。眼看着即将颗粒无收,劳作的农奴们灰扑扑的脸上已经连眼泪都流不出了,木然地挥动着手中的锄头,黄土四溅。
      其他领地已经发生了几起小型暴动了,虽然被迅速镇压,但形势依然不容乐观。国王将天旱的罪责压到了叛臣头上,那么,在罪臣已伏诛的现在,上帝的光辉应该会重新回归巴伐利亚的上空,带来丰沛的雨水。所有人都焦虑地抬头仰望晴空万里的蔚蓝天空。

      在一座城堡的茶厅里。二人。
      自从叛乱平息的消息传来,已过了数日,除了报信的人带了封斯米尔的家书外,留在这的人似乎已被遗忘在某个角落里,再不曾有人到来。

      “斯米尔夫人,我能请您帮我多收购些粮食吗?”红发少女问道,慢慢用银质的茶匙搅拌手中微冒热气的精美茶杯。她说话的时候,碧绿的眼睛既不看对面的女人,也不看茶杯,只是直直地看向前方的虚空。
      “当然没问题。”坐在对面的贵妇人二话不说就答应了少女的请求,她用担忧的眼神看着一脸平静的少女。终于,她忍不住了,有些犹豫地开口:“你,就一点也不担心?”

      担心?她该担心什么?

      “没什么好担心,他们不都好好的么?不过,这天总这么艳阳高照的不下雨,倒是让人揪心。要能下场雨该有多好!不然今年冬天很多人都要挨饿了。”
      “是啊!现在宫里一定为此事忙得不可开交,陛下一时半会地抽不出空来。而且,那里一团乱,反倒是这里相对安全些。他这是在为你着想。”

      为我着想吗?碧绿的眸中一片黯然。若他心里有我,在二人痴缠之时,他口中又怎会无意识地喊出另一个女人的名字呢?不是我的名字啊——
      康丝坦扎当时心里说不清是什么样的滋味,有一点难过,有一点失望,还有一点欣喜。是的,欣喜,她也不知道这有什么好高兴的。最近的自己真是越来越奇怪了。
      或许,她还是爱上他了,爱上了一个不该爱的人。所以,她一边怨他想着别人,一边为他的亲近欢喜。

      后来,一个偶然的机会,康丝坦扎问了维维安一个问题。得到的回答是,她现在的眼睛的的确确是绿色的,而不是什么褐色,而且,她原本与露丝只是六七分相似,现在已是九分,惟一那点不同的地方,就是她比露丝多了分成熟女人特有的妩媚与韵味。
      她有些难以接受,怎么人眼睛的颜色还能变来变去的。维维安知晓后也十分惊异,不过,她很快宽慰康丝坦扎,说也有人长大后发色和瞳色都变了的,比如金发变成棕发,蓝眸变成棕绿色,不足为奇。
      这些都是相近的颜色哪,绿色和褐色也差得太离谱了吧。不过,康丝坦扎将疑虑放进心底,表面上还是接受了维维安的那套说辞,她知道维维安因为王城方向迟迟不见动静而为她担忧,她不想给这个充满善意的女人带来太多的麻烦。

      绿色就绿色吧。
      反正她在那场大火中居然能够安然无恙全身而退就已经够诡异的了,再加上个小小的变色事件又有什么大不了的呢。
      说实话,她醒来以后都有些认不得自己,觉得好像整个变了个人似的,那种感觉就像,就像她的身体不受自己的意识控制一般,有时不经意说出口的话,说完以后她会想,那是我说的吗?
      就拿刚才来说,和维维安聊着聊着,她就说起天旱太久会引来蝗灾,导致粮食颗粒无收,饥饿的平民和农奴为了生存下去,会发生暴乱。而阻止这一切行之有效的办法,不是血腥镇压,而是让他们有口饭吃。她还提出,应该建个坝将河水拦住,储备足够的淡水,此外,在低洼地带打水井,成功的机会会高许多。
      前面的话也就算了,后面这个提议她可从不知道还有这回事。看来,之前受的刺激不清,不止在梦里塑造了一个希望的化身,还多了些稀奇古怪的想法。是的,康丝坦扎认为那双水中的蓝眼睛只不过是她在绝望之中从内心深处诞生的形体,现在她安全了,所以他消失了。
      希望过些日子,会逐渐恢复正常吧。

      康丝坦扎并不想去王宫,她还没想好要怎么面对那个人。她甚至产生了逃避的念头,既然他不爱自己,那么,她应该回修道院去。她已爱过,恨过,喜过,悲过,该经历的都经历了,满足了,这些记忆足够她下半生慢慢品尝。

      康丝坦扎断了痴心妄想的念头,她本以为路易二世对她的殷勤有什么特别的意义,至少她在他心里有一点点的分量。那件事后她明白了,他只是因为她的外貌而爱她的,也就是说,他是把她当成露丝来爱她的,此外没有别的。在这些悲伤的想法里,还有一点,那就是她知道自己并不比他身边其他女人更热情、更美貌,在双目失明的现在,她感到深深自卑,认为自己并不值得他爱。

      不知不觉中,康丝坦扎已从一个单纯的姑娘变成了一个复杂的女人。她的脸上融入了沉思的印迹,她说话的声音里偶尔也流露出哀伤的音调。她长成了一个可以被称作美人的人。她的面容妩媚,引人注目,她的眼睛越来越大,尽管无神依然抢眼。最难能可贵的是,她的灵魂依然干净清澈,没有因为近一两年的纷乱经历而蒙尘堕落。
      可惜的是,她察觉不到这些变化,渐渐陷入一种自怨自艾的情绪中。

      如果事情如她所预料的发展下去,世间将会多一位对尘世中的一切死心,虔心侍奉上帝的瞎眼修女,这种归宿看起来也还不错。
      不过,世事难料,在她打定主意的时候,宫里来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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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能不能不去王宫?”当康丝坦扎对来接她的人这么说的时候,所有在场的人倒抽一口冷气。
      手被人狠狠一捏,痛!康丝坦扎皱了皱眉,想甩开那双弄疼她的手。维维安压低声音略带责备的在她耳边说道:“你疯了!?你不是时刻盼望着去他身边吗?你脑子糊涂啦?现在不是闹别扭的时候,康丝坦扎小姐,回去,回你该去的地方!”
      “我该回的地方是修道院。不是王宫。”
      “你……”

      “陛下需要您的帮助,康丝坦扎小姐,他命我一定要接您回去。请您不要让我为难,好吗?”
      “我能帮他什么?”冷淡的语气。我都成这样了,还能做什么?
      “我也不清楚,不过这是陛下的原话,是真的,我没有骗您。我发誓,若我有半句假话,就让上帝罚我……罚我……”传令官亚伦有些急了,说话都有些不利索。看来,若他完不成任务,就会遇到可怕的事情。
      “亚伦大人,我们当然相信您说的话。”维维安急忙出声阻止他继续说下去,生怕他真说出什么下地狱之类的赌咒。她客气地说道:“康丝坦扎小姐只是一时太过高兴,有些昏头了,过一晚就会缓过来的。放心,她明天一定跟您回去。您一路奔波也该累啦,不如今晚就在敝处稍作休息如何?”

      于是,晚餐桌上除了莱斯特侯爵,斯米尔夫人和她的弟弟阿贝尔,以及康丝坦扎,还多了个客人。
      厨房里一片忙碌,侍从们进进出出,为城堡的主客们呈上一道道精美诱人的食物。
      “过不了多久她就不会说那些话了,”一个穿黄颜色衣服的胖女人说道,“上帝啊,真是想不到,居然有人说不想去王宫!要是我能去一趟,让我立刻去上帝那里报道我也甘愿!”
      “得了吧,就你那模样。那也得上帝肯收。”进来的一个青年打趣道。
      此话一出口即引来一阵笑声。胖女人斜他一眼,“我怎么啦?我怎么啦!至少我去教堂比你次数多多了,上帝会保佑我的。不信我们打赌,我赌一个月工钱,她明天就会欢天喜地地坐上马车,迫不及待地朝金碧辉煌的宫殿奔去。”
      “我赌两个月工钱她会回去。”青年笑嘻嘻地说完,不待她回答,端着盘子一溜烟出去了。

      “唉,不管怎么说,这种事总是最漂亮的人才碰得上!丑姑娘包管一点事儿都没有——喂,你说是不是,珍妮?”那个胖女人翻着炉中香气四溢的烤肉,扭头对厨房里一个姑娘说,要是说她长得丑,那是一点儿也没有说错。

      刚被人评价为最漂亮的人此刻正在优雅地进餐,难为她只凭印象和感觉还能完美地展现标准的餐桌礼仪。对她颇为不满的亚伦传令官看着她的眼中也不免带着一丝赞赏。

      “现在王城的情形如何?”略显苍老的声音,是莱斯特侯爵。
      “还好,大臣换了一拨,没引起什么混乱,至少,我觉得和以前没什么不同,该我干的活没有增加,也没有减少。不过,斯米尔大人真是一个和气的人,他从不会对我大吼大叫,或者乱下指令。”
      “您能这么认为,我很高兴。”
      对话停顿了一刻,莱斯特侯爵再次开口:“我房里有瓶放了三十年的意大利葡萄酒,不知你是否愿意试试?”
      “当然,这是我的荣幸。”

      饭后,受宠若惊的亚伦传令官随侯爵离开,康丝坦扎则被维维安扶回房。
      她知道维维安要对她说教了,在此之前,她抢先说道:“我会回王宫去的,斯米尔夫人,如果他真的需要我的帮助,我当然会帮他。所以,别为我担心,我明天就回去。”
      我会去王宫,尽我所能地帮助他,和他道别,然后再离开。
      没什么可留恋的啦。

      维维安微叹一声,不再说什么。

      * * *

      巴伐利亚王城慕尼黑最豪华的房间里,刚从地窖中移出的冰块正冒着丝丝白烟,无情地驱赶着室内残留的暑气。
      “您的后背还真够壮观的。”埃米尔夫人服侍刚换过药的路易二世穿好衣服,突然冒出了这一句。
      “一点小伤,比这更壮观的你不是早看到过了,之前你也没怎么惊讶。”
      “我指的不是这个。”她语气颇严肃,眉头紧皱,刻出深深的皱褶,“而是那些明显的抓痕。”
      路易二世睫毛颤了下,不答。

      埃米尔夫人叹口气,接着说道,“您以前除非是在公众场合,否则从不允许任何人用手碰触您的身体,不论男女。我依稀记得上回有个可怜的女人不小心犯了忌讳,您二话不说就留下了那双冒犯您的手。那么,这次,您又剁了谁的手?”
      “多日不见,你的话怎么越来越多!?”国王有些不耐烦,不想继续这个话题。
      “看您的样子,是破例了吧?我很抱歉,我不该过问您的私生活。但是,请您把这当作是一位乳母对她从小带大的孩子的担心与忧虑。我真的不想再看到您受到任何形式的伤害,您才刚从一个深渊里出来,我怕您会再陷进……”不待她说完,就被粗暴的打断。
      “行了!我自有分寸,不用你来告诉我怎么做!你可以退下了,埃米尔夫人。”
      女人抽动着嘴角,似还欲再劝,最后,只是深深叹息,行礼:“是。陛下。”

      安静的寝室里,淡棕色头发的男子取出一个丝绸制的小袋子,从中勾出一个奇怪颜色的结,红色和棕色交错,细看之下,是一缕缕头发编织而成。他将发结高举至眼前,深蓝的眼中如海水般深邃,就那么看着,看着,最后,一个轻吻落在上面。

      下次更新时间:9月11日23:00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2章 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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