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大战前夕的平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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宽阔、幽深的大厅里，正中央的厚地毯上摆着一张黑木长桌，四周包裹着古朴的锻铁。长桌尽头，宽大的王位四周，围饰着天盖，厚重的金色织锦从顶上倾斜而下。镶嵌于四壁的火把劈啪作响，燃起的烟雾在穹顶下盘旋上升。墙上和天顶的圆木横梁上都烙着烟熏过的黑色痕迹，使得木梁和柱子上雕刻的精美的纹饰变得非常暗淡。
华丽之中透着无比的阴郁。
此刻，王座上空无一人，大厅里所有人聚集在长桌两旁，两派人马壁垒分明。西奥伯爵得意地看着对面那个斜靠在座位上的男人——他正低下头，读着手里的东西，熠熠生辉的金色鬈发垂在他俊美的面庞前。当他终于抬起脸来时，笑了起来，大声地读出一段文字。
“……神圣的天主为我们的时代找到了一位合格的主宰，在选定你本人时，你便成为这块土地的仲裁者。
“由于您和您的祖辈所做过的许多有益的事，您将会拥有更崇高的地位以及更庄严的名声。您在人间的善举，为您的祖辈偿还了他们在尘世的债务，同时也将使你的子孙在天国占先。
“整个欧洲将为选出一位新的统治者而欢呼，今后正中方的天空由于有了你，也将享有天主的荣耀，呈现出一片光辉灿烂。
亚里桑德罗•塞兰斯帝安敬上。”
“西奥伯爵大人，看来我们是小看您了，居然能争取到大主教的支持。那么，让我猜猜，您给了他什么好处？”弗朗西斯不无讽刺地说道，“不过，话说回来，怎么不见可爱的拉都伊？平时只要我一出现，她都热情的不得了呢，您把她弄哪去了？”
“咣”的一声，西奥伯爵的拳头狠狠砸在木桌上，他面目微微扭曲，“弗朗西斯，你这是什么意思！你还有脸提她！要不是你公然悔婚，我妹妹会伤心欲绝，一病不起吗！？你这个罪魁祸首！”
“我公然悔婚？”弗朗西斯嗤笑一声，“请不要这么激动，不然我会误以为您把您亲爱的妹妹献给了主。您当然不是这种人，伯爵大人，那种事会严重损害您的名声的，而我，也不是背信弃义之人。不是您说，德夏尔尼勋爵的求婚让您很是为难么？我可是好心好意地帮您解决这个难题，您不谢我就算了，怎么倒反过来指责起我来了。真是浪费我的一番苦心哪！”
“你……”西奥伯爵怒目相向，正欲发火，一旁的男子成功制止了他。弗朗西斯眯着眼打量着他，“我以前怎么从没见过你？”
“我叫亚历克斯，弗朗西斯阁下。不过，我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今天聚在这里的目的是统一意见，表决出大家的统领，而不是为了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争执不休。我想，我们应该心平气和地坐下来，好好谈谈。您说是吗？”
“有什么好谈的！”对面阵营的其中一人开火了，“你们耍些见不得人的手段得到大主教的支持，还来和我们谈什么谈！”
“就是！太过份了！”一干人等七嘴八舌地纷纷附议。
“你们有本事你们也去找大主教啊！”
“自个儿没能力，还敢来和伯爵大人争！”西奥伯爵一方毫不示弱，顶了回去。
眼看着双方又要吵起来，甚至有人已将手摁在了剑柄上，冲突一触即发。
剑拔弩张的气氛中，弗朗西斯冷冷开口了，“外面的人还没攻进来，我们就要先内讧了么？”闹哄哄的众人停了下来，一齐转向他，看他准备怎么了结这件事。
在众人集中的目光中，弗朗西斯不慌不忙地对西奥伯爵说道：“您真不该选择这么早就撕毁我们的盟约，西奥伯爵阁下，您比我想象的还要愚蠢。不过，看在我差点成为您妹婿的份上，我好心提醒您一句，天主的荣誉并非只有亚里桑德罗•塞兰斯帝安大主教一人能给，不然，您以为我父亲是去了哪？”
待西奥伯爵明白过来，他脸色骤变，嘴唇蠕动着，将求助的目光投向一旁的亚历克斯。
“你们是想争取教皇的支持吗？”亚历克斯冷静地开口了，“不过，在路易二世还活着的时候，想得到教皇的认同是十分困难的，毕竟他们的关系还算融洽。就算我们争取到大主教的支持，伯爵大人也难以名正言顺地登上王座。你们却妄想得到教皇的首肯，真是异想天开。”
弗朗西斯乐呵呵的，一点也不生气，“事在人为，我们会让你们见识到哈布斯堡的真正实力，我真心希望你们能活着看到那一天的到来。不过，在此之前，我希望我们能和平相处，在我们消灭了共同的敌人之前，这个敏感的话题，还是放一放吧，至于统领，我觉得还是小事各管各的，大事进行协商比较好。您意下如何，西奥伯爵大人？”
* * *
“岂有此理！岂有此理！！”紧闭的房间里传出怒吼声，紧接着呯呯咣咣一阵物品摔碎的声音响起。
“请冷静些，伯爵大人”依然不急不缓的调子，“我们并没有输，相反，我们比他们有更多的胜算，我们有大主教的支持，还有西西里的联姻，而他们只有虚无缥缈的可能。因此，您得沉住气，不能因为弗朗西斯三言两语的挑拨而自乱阵脚。我已经派人去搜寻侯爵的行踪了，相信很快就会有消息传来。一找到机会，我们就可以……”
“你有几成把握？亚历克斯，当初你说派人伏击路易二世一行，结果却空手而归。我一直都很信任你，但我无法容许你一而再地失手！”他的眼中闪现着阴狠的目光。
“那回是意外，您知道的，我们内部出现了叛徒，将计划外泄，而且，查斐斯特家族那帮人突然冲出来，把人救走了，我也没办法。不过，这次我绝对不会重蹈覆辙！请您相信我，我永远是您忠实的部下！”
“好吧，”西奥伯爵语气缓和了些，“我再给你一次机会，希望你不会再让我失望。”
“我向上帝起誓，绝不会辜负您的期望。那么，主教的位子，您看……”
“没问题！事成之后，就算你要大主教的位子，我也会想办法给你弄来！”
西奥伯爵说得信誓旦旦，一丝诡异的微笑从亚历克斯脸上一闪而过。
* * *
新的一天。
日光从狭窄的小窗里透了进来。康丝坦扎的寝室里，浓郁的花香掩盖了一位男性留下的气味。他在深夜悄悄而来，又悄悄离去。
刚刚睡醒的寝室主人并不知道这些，此刻她嘴角带着一丝微笑，侧耳倾听了一会窗外云雀欢快的叫声，不曾惊动任何人，自己下了床，小心地摸索到一个罐子。她捧起罐子来喝了几口，水质清凉爽口，还有丝丝的甜味。
多么美好的一天，让人忍不住想要歌唱。
她摸摸嘴唇，似乎有点肿，偏头想了想，似乎昨晚睡熟前似乎有什么东西停在唇上，被她一拍，就没了。大概是什么虫子叮的吧。
没什么大不了，呆会儿就会消了。比起那时候被叮咬得体无完肤要好得多了。
睡梦中还会时不时地回到曾经，灼热的火焰，痛苦扭曲的面孔，挣扎着求救。
不过，结束了，都结束了，不会再有了。
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露丝，你的话，我相信。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片刻之后，这件小事就被她抛之脑后。
餐桌上，康丝坦扎慢慢地将一勺勺燕麦粥送入口中。比前几天进步了许多，至少，不会吃到脸上，或者洒得几乎一粒米都不剩，这让她很是高兴。虽然安排了专门的侍从照顾她的起居生活，但康丝坦扎还是努力完成一部分小事，她不希望事事都得依靠别人，那样的话，以后回到修道院会很难适应。
昨天深夜，路易二世带着大批人浩浩荡荡离开了城堡，只留了少数几人保障城堡的安全。原本人声鼎沸的大厅突然之间安静了下来，康丝坦扎颇有些不习惯。
现在坐在她身旁的，是莱斯特侯爵独子斯米尔的妻子维维安和她幼小的弟弟阿贝尔。莱斯特侯爵身体不适，并未下楼。维维安说起话来轻声细语，将这里料理得舒适怡人，是个合格的女主人。虽然康丝坦扎看不见她的长相，但她可以明显感觉到来自维维安的好意。康丝坦扎记得，露丝提到过她的嫂嫂维维安，是一个虔诚的教徒，一个温柔而不怯懦的女子，常常进宫陪她排解寂寞，对她很好。
维维安来自阿莎芬堡，她的弟弟阿贝尔是家里的嫡子，作为家族的继承人，他十分依恋这位姐姐，常常过来住上些日子。而两个家族的族长认为这样有益于他们的友谊，也乐见其成。
饭后，阿贝尔叫道：“我要出去，姐姐，我要骑马！”
维维安温柔的声音响起：“不行，亲爱的。外面太热，我可不想让你生病。而且你才十三岁，只能碰到马肚子呢。”
“我不会生病的，姐姐！我强壮得像头牛！我可以骑朱莉安娜。”男孩儿并没有放弃，仍在坚持。
康丝坦扎忍俊不禁，她知道马厩里新来了匹小牝马，不过，如果她没记错的话，那匹好像是公马。
维维安的声音严肃中也带了些笑意：“不行，阿贝尔，这件事没有商量的余地。如果你有多余的休闲时间，我希望你多读点福音书，这对你有好处。”
“又是上帝的故事么？”
“还有圣徒们，阿贝尔。”
男孩儿的声音里有些不满：“我不明白为什么我得读那些看起来都差不多的故事。”
“因为这些故事都说明：你必须相信上帝才能得到他的保护和眷顾。你得相信他，阿贝尔。”维维安用虔诚的口气说道，“而且，你的拉丁文老师就快来了，他不会愿意看到你浑身是汗的样子。”
相信上帝么？康丝坦扎微微一笑。小阿贝尔，我们得一起努力呢。
阿贝尔不再发言，似乎对这样的结果不大满意。康丝坦扎几乎可以在脑海里描绘出一个小男孩噘着小嘴的可爱表情来。
“等傍晚太阳不太毒时，让他骑会儿马吧，斯米尔夫人。”康丝坦扎忍不住替小男孩求情，“阿贝尔正在长个儿，适当的运动对身体有好处。我有个建议，如果他上课表现得好，就把这个作为奖励。您看如何？”
“好吧。”维维安妥协了，“阿贝尔，我会询问你的老师，如果他夸奖你的话，傍晚我会去看你骑马的。”
“太棒了！”小男孩十分高兴。
接着，康丝坦扎的面颊被亲了一口，阿贝尔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谢谢您！康丝坦扎小姐！”
“今天园子里的蔷薇花开得可灿烂了，康丝坦扎小姐。”小男孩接着说道，“我相信，您会愿意去走一走。”
“当然！”康丝坦扎眉开眼笑地，很是喜欢这个活泼懂事的小男孩。
长长的走廊上，周围除了蝉鸣就是木底鞋的嗒嗒声。康丝坦扎握着阿贝尔的小手，慢慢地走到庭园里，凭着自己的嗅觉，寻找初开的紫罗兰和百合花，深深地吸着那清新的芳香。阿贝尔跑开去采了些蔷薇花来，康丝坦扎抚摸着花朵、花茎，低头闻着花香，一丝丝幸福的感觉在心中油然而生。
“阿贝尔少爷，您的上课时间到了！”
“我就来！姐姐，我先回去了。”
“去吧，我的宝贝！”
“对了，康丝坦扎小姐”，阿贝尔临走前说道，“您的嘴好肿，不要紧吗？”
“没事的，小虫子叮的，呆会儿顺便让医生看看就好。” 康丝坦扎不以为意。
“虫子叮的吗？”维维安突然冒出一句，不再吭声。
外面的日头有些晒，康丝坦扎在维维安的搀扶下走回室内。她一边走一边感叹：“要是我也有个这样的弟弟该有多好啊！斯米尔夫人，我真是羡慕您。”
“你要是愿意，就收阿贝尔作你的干弟弟吧。”
“真的可以吗？”
“当然！我一见到你就喜欢。我相信，你会是个好姐姐。”
“谢谢您！不过，您喜欢我是因为我长得像露丝吗？”康丝坦扎说完这番话，并没有感到预计的痛苦。
她本以为，自己虽然想通了，但也许仍会因为被当成替身而有些不快。
现在她发现，即使亲自承认这一点，心境也没有什么太大的波动。这是个好现象。
维维安似没料到她会这么直接了当地说出来，片刻后方才接道：“也许吧，真抱歉，看着你我不自主地就会想起可怜的露丝来，想着她若是能在这里和你见上一面，该是多有趣的一幕哪，就象照镜子似的。”
“没关系的，我很高兴您喜欢我，这是我的荣幸。您能给我说说她的事吗？”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康丝坦扎对旁人眼中的露丝有些兴趣。
“她是个善良可爱的女孩。”维维安用怀念的语气说道，“我记得，第一次去见她之前就听过不少关于她的闲言碎语，像是性格孤僻啊、很难相处之类的。我当时还担心，丈夫的妹妹性子这样以后不好相处。结果我发现，她和别人说的完全不同。她总是甜甜地笑着，如同纯白的百合花，薄荷绿的眼睛亮晶晶的，宛如出水的绿叶。总之，她就象个天使，是我见过的最美好的女子。”
这是康丝坦扎第一次听人说起露丝，还是这么正面的评价，令她忍不住想知道更多。
“她的眼睛是绿色的吗？”
“是啊，和你一样，就象漂亮的绿宝石。”
我的眼睛是褐色的呀？不过，康丝坦扎并没有将这个疑问说出口。大概是光线的问题吧，她想。
“可是据我了解，阿格尼丝长得更像个天使呀？我见过她的画像，作为一个女人，都会被她给迷住。”康丝坦扎接着发问。
“她么”，维维安语气明显转冷，“的确漂亮，她也将她得天独厚的外表利用得彻底，将男人玩弄于股掌之间，为自己谋取利益。在两个倾心于她的王子之间周旋，结果生了个儿子，连亲生父亲是谁都搞不清楚。这样的女人，空有个美丽的躯壳罢了。如果将她们俩比作鲜花，露丝就是早晨初开的玫瑰，越开越美，而阿格尼丝，则是瓶中的蔷薇，拿来作摆设是很好看，但过不了几天就枯了。”
“您的比喻真有趣，斯米尔夫人，看来，您真的是非常喜欢露丝呢。”
两人刚回到室内不久，康丝坦扎就听到外面传来杂乱的脚步声和几个熟悉的声音。然后，门猛地呯一声开了，似乎有不少人突然闯了进来。
“快去叫医生来！”有人高声喊着。
发生什么事了？念头刚一闪过，康丝坦扎耳边就响起维维安的惊呼：“上帝啊！陛下受伤了！”
作者有话说
第20章 大战前夕的平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