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方心魔》风起云飞

13、第十三章

　　这样没有几天，宁丹丘又出门了，比起瞑宫的其他身居高位者，他可以说是忙得脚不沾地了，几乎已经可以说是忙得不正常的程度，桃姬也出门做过任务，自然知道什么是超过了正常程度的。

　　另一位长老都会打趣的说这是只有宁丹丘和教主才知道的秘密。

　　教主和宁丹丘到底是在打算着什么？

　　如今江湖上也没传出什么新的消息，一直风声鹤唳的便是她之前做下的那些事，短短不到一月内许多行迹不定的英豪被人杀死，因她做得还不错的原因，所以现在武林盟虽怀疑和瞑宫有关，却始终无法敲定原因。

　　桃姬又去了一趟梅花林，梅花已经谢了，只有寥寥几朵还挂在树枝上，寂寥的殷红积在雪地中，极目远望刑房旁的小屋，想来俞公子今日也还在发着疯。

　　回长老院的时候奴婢们小心翼翼的交换着视线，为首的莲荷站出来躬身行礼道：“长老，丹丘长老的乳母方才回来了。”

　　她说的是回来了，不是来了。

　　桃姬阖首，走向内院，一个衣着得体的老妇人站在檐下看着光秃秃的木棉树，她花白的发丝梳成一丝不苟的发髻，青丝早白，想来是个很操心的人。

　　见着桃姬走进来，她恭恭敬敬的行礼，唤她一声：“宁夫人。”

　　她的来意本是要见宁丹丘，可惜宁丹丘太忙，她不想等到宁丹丘回来再说这事，便来见桃姬了。

　　她自称陈氏，态度十分卑下，说话的语气倒是不卑不亢的十分平静，两人进到屋中，陈氏得了许可才坐下，她道：“走时老奴带着宁长老的命令离去，将妾室都妥善的安排了好去处，夫人应该能谅解，过往的正妻是教主荐的，妻妾也是各方或赐或送，以往没有夫人，她们在不在长老都无所谓，如今有了夫人，长老说不愿夫人受丁点委屈，她们自然也就不能继续留在这里了，只一个人，希望夫人宽宏大量留下他，长老的孩子，现四岁，名昆元，虽说夫人与长老今后自会子孙满堂，可昆元终归是长老的血脉，望夫人应允，夫人是新人，我等是旧人，夫人愿听我讲完这一席话老奴已经感激不尽了，昆元一事，还请夫人细细思量。”

　　桃姬也不去想那个叫昆元的孩子如何，只问：“宁丹丘是个什么意思？”

　　当初送宁昆元走的是宁丹丘，现在宁丹丘到底是个什么态度？若是宁丹丘想要接孩子回来，她也无所谓。

　　反正她该怎么过就怎么过，那个孩子要是敢来惹她她也照样的揍他，打那小子一个屁股开花。

　　陈氏斟酌的道：“夫人，长老一开始便为您做了舍弃一切过往的打算，昆元自然也是一样的，便是怕夫人不喜，但若夫人能接受昆元，世间哪有人讨厌血亲相聚的呢？”

　　桃姬挑眉，认同的点头。

　　看来宁丹丘是完全放弃了过往了一切，当初那句纵然刻薄寡情负天下人，也绝不负她，他还真的执行得彻底，陈氏显然是想来劝宁丹丘回心转意，宁丹丘不在便换了主意，动之以情晓之以理的想要将她说服，让她自己去和宁丹丘提接回宁昆元的事。

　　陈氏倒是为了宁家操碎了心，桃姬道：“昆元便寄养在外面吧，你好好照顾他，缺了什么便传信来，以后若是得闲，我与丹丘都会去看他。”

　　陈氏没想到桃姬态度会如此的决绝，但又没将话说死，犹自还想继续说：“夫人...”

　　桃姬打断了陈氏的话语，双眸看着陈氏：“将他养在外面也并非不是好事，想来你也明白，瞑宫不是什么好地方。”

　　陈氏不在说话，她知道夫人做下了决断也给出了理由，不会再听她说什么了，的确，瞑宫不是什么好地方，可这里有宁丹丘，宁氏一脉在瞑宫已经出了两个长老了，昆元在这里再不济也是长老的儿子，在外面能算个什么呢？可终归长老最看重的是夫人。

　　陈氏叹了一口气，知道让宁昆元回来是不可能了，她原本紧绷的脸深感无力的垮了下来，一下子老了好几岁：“长老不是无情的人，他最重血脉亲情，老身只是怕有一天他后悔了，就好像他对侑木小姐那样。”

　　桃姬看着陈氏，不做言语。

　　陈氏见桃姬有要听下去的耐心，便打开了话匣子，这些都说她想要说出来给夫人听的，若是新夫人能多了解一些丹丘，也就更愿意谅解包容他一些，她看着丹丘这个孩子长大的，他心里有多少苦她很清楚：

　　“若要说侑木小姐，便要先说一个叫俞公子的人，不知夫人可否听过俞公子这个名号？”

　　桃姬道：“略有耳闻。”

　　“俞公子与长老、侑木小姐，三人是青梅竹马，三人都是在这瞑宫出生瞑宫长大的人，最初是长老与俞公子相识，长老小时候很顽皮，表面看起来还算稳重，但是很喜欢捉弄人，侑木小姐身体娇弱，他嫌侑木小姐娇气，很少同小姐玩耍，后来因着长老的一些关系，侑木小姐认识了俞公子，侑木小姐为此殒命，他觉得自己未尽兄长之责，也心知俞公子不算好人，若能对小姐好一些，若能阻止她与俞公子的相识相知......长老那时因悔恨夜夜难眠，甚至到了现在也未曾释怀。”

　　桃姬神色默然：“侑木与俞公子彼此相知？”

　　陈氏又叹了一口气：“俞公子种的那片梅花林，是侑木小姐要种的，青梅竹马，何尝不相知呢？”

　　彼时俞公子十岁，欲种梅花成林。

　　为的却是一个不能习武的娇弱女孩。

　　他的好友宁丹丘总是说自己的那个妹妹如何如何的没意思，俞公子恰巧在长老院里寻宁丹丘时便见到了他那个没意思的妹妹。

　　那个宁丹丘嘴里既不能一起玩闹，也不能轻易逗弄，更没有一句话能说到一起的无聊妹妹。

　　其实并没有宁丹丘说得那么差，至少长得是不错的，算得上是玉雪天成，一双眼睛特别像刚出生的小猫的瞳子。

　　又大又圆又纯真的一双眼睛，一瞬不瞬的的看着他，俞公子仿佛听见了猫儿挠着爪子好奇的喵喵叫的声音。

　　远近闻名的恶童走近上前，饶有趣味的明知故问：“你是宁侑木？”

　　宁侑木被吓了一跳，却不承认的反问：“你怎么就知道我是宁侑木？”

　　宁丹丘显摆的道：“这世界上没有我不知道的事。”

　　宁侑木半信半疑的看着俞公子：“真的？”

　　那时瞑宫的冬天只有一片茫然的白雪皑皑，冬日里他俩躲在刑房的旁休息小屋里烤红薯吃，宁侑木撑着头看着窗外发痴：“为什么冬天就变得没有颜色了呢。”

　　提起冬天，她能想起的也只有‘白色’这一个印象。

　　俞公子把红薯握在手中取暖，道：“冬天也有红色。”他说着伸出手牵起了宁侑木的手。

　　宁侑木猛然惊觉：“啊！对啊，冬天还有梅花啊，虽然我们瞑宫没有梅花，但是我听说梅花是只有冬天才会开的花，而且颜色是红色的。”

　　俞公子松开了手，与这休息小屋没隔几间屋子的距离便是刑房，他说的红，是方才受极刑而死的人留下的血迹，他本想要牵着宁侑木的手过去看看，想想她被吓得惊声尖叫的样子肯定很有趣，说不定他半夜都能被宁侑木的表情高兴醒。

　　但是她都已经说到梅花上去了，现在就算了吧。

　　宁侑木指向窗外的远处：“那一片土挺好的，而且在刑房也能老远的看见，要是种梅花的话，种在哪里，你每个冬天应该都能看见。”

　　“为什么我要看到。”俞公子觉得宁侑木的想法真是莫名其妙。

　　宁侑木反问：“你不喜欢红色？”

　　俞公子想了想：“嗯...还算挺喜欢的吧。”

　　那时俞公子九岁，是红口白牙的小儿，也是瞑宫有名的恶童，在他眼中跟宁侑木当朋友只是闲得无聊逗弄只猫猫狗狗一样。

　　可是在他嘲讽的说：“你以为谁能陪我走下去。”

　　猫儿一样的小女孩却问他：“我不可以吗？”

　　那年他九岁，就已经明白了纵然是宁丹丘这样与他还算志同道合的人也不是可以和他一起走一条人生路的人。

　　因为两人是同类，所以他们的路也是一样的，要孑然一身饮着血走到最后。

　　而目前最大的问题是，他很喜欢这样的路，他挺认真的思考过，也观察过身边很多的大人，能这样活着的人都还活得不赖，这算是他对自己人生最初的定位。

　　宁侑木倒是想要陪他，他反而是还没想好要不要带着个累赘。

　　俞公子狡黠的盯着宁侑木摇头：“不是谁都可以。”

　　之后宁侑木不知道是吃错了什么药，听了他那句话之后倒是认定了他似得，无论怎样都缠在他的身边。

　　她眼巴巴的缠了他大半年，最终俞公子想，带上这个丫头应该也不错，毕竟她的父亲是瞑宫长老，哥哥也是个有能力的人，终归不算是吃亏的事。

　　十岁那年，他在侑木指的那片地方种下了千株梅树，他心里满意的想着，这便算是他们婚约的证明了。

　　他对人生的计划增加了一项，在当上长老之后就娶宁侑木那个丫头。

　　他偶尔也会对人生感到困惑，当初易姑娘对他一见钟情，把糖塞他嘴里还哭着喊着的说长大要嫁给他的时候他都没有想要娶对方，为什么现在就觉得要娶宁侑木这个丫头呢？

　　他尚且年稚，忙着学杀人，还不识情之一字。

　　春天移栽下从远方运上山来的梅树，到梅树在瞑宫盛放的第一个冬天的时候，他俩就在刑房旁的休息室里捧着烤土豆看着梅花。

　　宁侑木趴在窗沿直直盯着梅花的样子真的很可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