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家饭》张家小良子

2、杀手

　　“嗖嗖嗖——”

　　散发着陈年油垢气的巷道中昏暗寂静，那人腾挪转移，上翻下跳，一身黑衣融于更浓的黑暗中，几个眨眼间便隐匿了行迹，无声无息。

　　未几，巷道外传来一串纷乱而坚实的脚步声，听着声音判断，来人定是一队内力深厚的练家子。

　　巷道里住着的都是一些夜里做活白天休息的泼皮油混子，此时被这脚步声一扰，有人骂骂咧咧地爬起来，打开门借着昏暗的天光这么一瞅，立时吓得两股直打颤颤，哆嗦着手不敢立马关门，生怕惹怒了大人。

　　那群人目光炯炯有神，手握三尺青锋，一派行家气度，更重要的是，他们皆穿着一身细布白袍，外罩青色纱衣，衣摆底下绣着黑色暗纹，那纹路繁复得吸人眼珠，一眼便能认出这是拂云山庄的人。

　　领头的大汉手一挥，分出几人留在原地，自己带着剩下的人去其他地方搜寻贼子踪迹，留在原地的四个人沉默而有序地冲入巷中搜索起来，他们粗暴而沉默的踹开流民人家，不错过一丝可疑的迹象。

　　被吵扰到的人猛一下子从床铺上被拽下来掷于油腻腻的地上，一骨碌爬起，一腔子怒意在看见对方衣裳和佩剑的时候立马蔫了气焰，有的人诺诺不敢言，还有人谄媚着想与之交谈，却换来不屑而高傲的视线。

　　四人分开搜检，最终一无所获，他们站在巷口互相交换着眼神。那些逃过一劫的混混巴不得几位阎王好走，嘴上嘟嘟囔囔地说着什么，迅速关上了嘎吱作响的老木门。

　　“吱呀——嘭！”

　　然而变故就在这一刹出现，随着关门声而来的还有几只暗镖。

　　拂云山庄的四人反应亦不输其他江湖豪杰，几乎是在暗袭临近的一瞬间做出了反应架势，手握青锋，衣袍翩飞，劲气蓬勃——

　　“唔……”

　　“扑通”“扑通”

　　四人中倒下了两人，倒在油腻污臭的地面，他们震惊地瞪着铜铃大眼，似乎是在惊疑着什么。

　　剩下的两人无暇去查看同伴的尸体，只能更加谨慎地注视着四周，提防着敌人随时的偷袭，他们知道自己追踪的是怎样一只猎物，哪怕身带重伤，也不容丝毫松懈。

　　“噗——”

　　一个人看着穿膛破肚的一剑，带着如出一辙的震惊缓缓回头。

　　原来……是……

　　血花四溅，幸存的另一人抽出长剑，在尸体的白袍上反复揩拭，他神情慵懒而惬意，仿佛只是午后林间的一顿烧烤。直到剑上血迹全无，他才站起身，冲着巷道内的一个房间道：“出来吧，都解决了。”

　　巷道里无人应答，他便静静等着，仿佛是笃定会有人理睬他。

　　“吱呀——”门声轻响，却是刚才谄媚的混混打开了门。

　　一出场便带着一缕淡淡的血腥气，被这巷道浓郁沉重的气息一覆盖，便显得若有若无了。

　　混混的身子本是佝偻着的，此时挺直脊梁，明明是同样的粗布麻衣在身，却像是一下子换了个人般，气势冷冽如冰，生人勿近。

　　“你很危险。”混混的声音有些嘶哑，仿佛是长久处于阴暗中的人猛然见到天光会不适地眨眼，那嗓子长久没有出声便显得浑浊粗哑难听至极。

　　“哦？何出此言？”他的身子不易察觉地僵硬了一下，想恢复之前的慵懒，却总有种挥之不去的不自在。

　　“杀人，不宜见血。”混混低声道，接着便消失了行迹。

　　他猛地回神，余光擦过那两人的尸体，果然没有一丝血迹，仿佛只是醉汉醉倒在地，僵硬地睡着了一般。

　　见计谋被识破，和他合作的另一个人也不再假死了，他翻身而起，气势凛凛，面无表情。

　　“血腥气。”假死的男子低声提醒。

　　刚才那人出现，带来的一缕血腥气提醒了他。

　　空气中弥漫着秽物的恶臭气息，那丝微弱至极的血腥气便更难寻觅踪迹。

　　忽然，有风拂过。

　　戒备的两人第一时间做出应对——

　　夕阳的余晖洒进这片巷道中，带来一天中唯一的一刻光明，随后便将迎来更加深沉浓重的墨色。

　　巷道中躺着两个人，身下鲜血已经凝固，脸上布着惊愕的表情。血与尸体，斑驳错杂，在夕阳下尤为可怖。

　　……

　　“看来我不是个合格的杀手。”

　　“哦，此话从何说起？”

　　“我杀人见血了。”

　　“那都是小五瞎诌的，杀手哪有那么多道理。杀人，就是正理儿。”

　　“这句话是正理儿吗？”

　　“我怎么知道？真的假的很重要吗？活着就行了。”

　　“嗯，活着，杀下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