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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第 17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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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日幽静的湖边别墅区内充斥着凄厉绝望的尖叫,宛如地狱。
画中走下来般的美人却仍有闲心逸致摆弄着花瓶中温室里养育出的白玫瑰,花瓣上沾了水珠,在莹白而纤长的手指下微微颤动——
大门被人从外面推开,第一滴水珠便颤抖着落在了桌布上。
花间早织有条不紊地将手边剩余的花枝插进瓶中,凑近了细细端详着,一张脸竟然比滴水的白玫瑰还要轻尘脱俗几分。
闻到那股记忆中熟悉的清淡玫瑰香,铃木叶藏条件反射地绷紧了身上的肌肉,胃中反胃般翻腾。
冬天的E国冷到滴水成冰,人从恒温的室内站到室外几分钟后,就能将皮肉冻的敏感,平时挨打三分疼都能升到五分。等站的久了,知觉就麻木了,这时候再挨打,哪怕皮开肉绽都几乎是木然的,只有一颗脑袋清醒无比。
他常常冻得连呼吸中都带了血腥味。
那清淡的玫瑰香将他搂进怀里时,经常与血腥味混在一起,让他有段时间都错以为玫瑰闻起来生来就是那种让人作呕的腥甜。
“我以为你不会回来了。”花间早织耐心等他谨慎而缓慢地远远离她坐下了,才开口说话。
铃木叶藏仍然不能直视她,只低头盯着她在晨光中窈窕而优美的影子:“母亲,把病毒的疫苗给我吧。”
她笑声轻轻柔柔,将一个透明的小瓶子拿出来放在了花瓶旁。
“你跟我回去,我就把疫苗给你。”
铃木叶藏视线从她脚下的影子往上移,目光有千斤重一样,挪到白玫瑰花瓶旁盛了液体的小瓶子上。
花间早织还在循循善诱:“叶藏,你父亲病情危在旦夕了,跟我回去吧,你是最懂事的好孩子,怎么忍心让妈妈一个人面对那两人。”
她朝铃木叶藏走过去,玫瑰色羊皮底的鞋子踩在地毯上悄无声息,微弯下腰两手拉起了他一只手握在手掌间。
“还差最后一步,还差最后一步,妈妈就能把那个家重新为你夺回来了。为什么要让我失望呢叶藏?”她窈窕而优美的身体缓缓跪坐下来,天鹅颈垂下,将头靠在铃木叶藏膝盖上,“我这么爱你,为什么要离开呢?”
铃木叶藏经常分不清她到底是疯了还是没有。说她疯了,她却又能运筹帷幄一步一步将自己丈夫慢性谋杀,虎视眈眈盯着他死后将要留给第一继承人,铃木叶藏的遗产。说她没疯吧,又没有哪个正常的母亲会长期虐待自己的儿子,直到他在两年前再也忍不下去而逃走了。
他低头,看到自己垂在身侧握成拳的手,青筋迸起。
那不是因为恨意,他从来不恨花间早织。只是以前仍然爱她,在对她的怜惜与恐惧中无法找到出口,最终人性中利己的本能占了上风,决心抛弃她,好让自己活下去。
有凉意滴落在她脸上,花间早织从他膝上抬头,看到他那双满是泪水的祖母绿眼睛,不由一阵恍惚。那绿色与她丈夫的眼睛多么像啊,他小时候是个爱哭鬼,祖母绿眼睛总是水汪汪酝酿着一场大雨,他们两家是至交,从小是青梅竹马,长大后联姻结为夫妻,也算是段佳话了。
她时常分不清自己是在看儿子,还是在看四十年前的丈夫。
“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他问。
花间早织温柔地擦掉他脸颊边的泪水,像在对四十年前,她第一次遇到那个在白玫瑰园中啜泣的小男孩那样。她这时才发现,她爱的从来只有那个哭泣着看向她,泛着水光的祖母绿眼睛中只有她一人的男孩儿,只有她一人,就仿佛世界上只剩下他们了一样。
“跟我走吧,”她伸手拉住他,穿梭在白玫瑰园中,“我带你回家。”
“不。”
回忆与现实重叠起来。
祖母绿眼睛的少年拒绝了她。
花间早织神色怔怔看着他,睁着一双雾气弥漫的黑色眼睛,像个懵懂的孩子一样。
四十多年了,她早就应该从梦中醒来了。
她看着其实长相更偏向自己的铃木叶藏,不由觉得荒诞而可笑起来。
“我的叶藏啊,”她大笑起来,“你的父亲不爱你,我也不爱你。这就是为什么。”
铃木叶藏以为自己的心早就被她剜走了一块,没想到亲耳听到她承认自己不爱他时,还是觉得痛极了。
说的通了。
她冷如冰的心脏里只能容下一人,里面那人被她永远封存了起来,外面再没有人能进去。
她说爱他,只不过是爱四十年前的父亲而已。
铃木叶藏麻木地重复着抹去眼中泪水的动作,却发现没完没了。
“好,”他听见自己毫无感情的声音,“父亲不爱你,我也不再爱你了。”
时间仿佛在这油画般的客厅里静止了,与外面被铃木叶藏的气味吸引来密密麻麻吼叫的喰种形成了两个极端。
直到大门不堪重负,轰然被撞破,形容扭曲的喰种潮水般涌了进去。
铃木叶藏从九岁前那个眼睛里对他有着爱意的母亲的梦境里醒来了,花间早织也从四十年前的梦境里醒来。
他们最后对视了一眼。
爆炸声响了。
她一生都是优雅而体面的名门闺秀,是不能忍受自己被啃食成残缺的肉块而死的。花间早织按下炸弹按钮,在将要与铃木叶藏同死的宁静中闭上了眼睛。
白玫瑰在火焰中化为灰烬,转瞬即逝的昙花一般。
刺眼白光将空气肉眼可见的扭曲,波浪般荡开,将一切吞噬殆尽。
焦黑浓烟将晨光中的天际都要染黑,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在诺大城市里也不过是转瞬即逝的一簇烟花,大火将两层别墅烧的只剩下了骨架,再无东西可燃后,最后一丝火星消散在了星光下的纷纷大雪中。
秋田市的冬季下了一场人工降雨,食人病毒的疫苗融进雨中下了三天,洗净了城市里的血腥与暴动。政府撤换了大批秋田市高层官员与生物院学士,将病毒的责任推给生化实验泄露。雨停后大批学生组织了游行抗议,闹着要讨一个说法。
有专家在新闻中统计这次灾难的损失,几十万的受害人数,死亡人数四万余人,相当于秋田市发生了一次八级以上的大地震,经济损失超过100亿元。市内工厂,交通,经济瘫痪了近一周后,市民才缓缓从灾难中愈合,像暴风雨后生生不息的嫩芽一样。
漫长而寒冷的冬季终于迎来了暖春,在樱花树上第一株嫩芽绽放时,三个月前那场恐怖灾难已经在记忆中淡化下去了。
而造成这一灾难的罪魁祸首仍然大摇大摆地走在宁静如画的湖边小路上,静静观赏着眼前这幅安宁的美景,墨镜后一双冷漠的喰种之眼,唇环被舌尖舔的轻晃。
红发女人陪在他身侧,闲聊般道:“呗,你的猜测未免太异想天开了。为什么觉得那小鬼是一切的关键?虽然从一百年前的过去被拉到未来这事本身已经很怪异了,但你说的还是太夸张了,如果有人能做到你说的一切,那不就是神了吗。”
这个时代已经是喰种都濒临灭亡的时代了,但不是他们的时代。
这个区在百年前是由呗掌管的四区,半年前四区的喰种全都穿越到了百年后的秋田市,在这个时代喰种只存在于传说中了。他们是异类,是被流放在陌生时代的旅客。而原因一直不得而知,直到铃木叶藏的出现。
呗将墨镜拉到鼻尖,一双喰种的眼睛垂下看着仍然将信将疑的伊鸟:“不试一试怎么知道。”
伊鸟一想也是,反正他们找不到回原本时代的方法,之前还破罐子破摔想要大批制造同类以此植根于这个时代,虽然计划没成功,不过也因此让呗发现了违和之处——
所谓喰种的病毒其实一开就是假的,只不过呗在拿到那所谓的病毒之前不知情,而他在不知情时的举动对铃木叶藏造成了暗示,后者信以为真。病毒不过是花间早织利用他们的一个噱头,用来交换人质铃木叶藏的“病毒”,不过是一小罐咖啡而已。
拿这种东西来交换铃木叶藏的女人在非人的怪物面前已经完全崩溃了,一副听天由命的麻木。她死前口中被塞下了那装着咖啡的一条试管,尾赫将她腰斩,鲜血几乎从她体内流光。然而她又在死亡中醒来了,成为了食人病毒的病原体。
喰种不会将这种没有思维只知道食人的东西认为同类的,他们自诩在人类之上,这种行尸走肉被称为喰种对他们来说是种侮辱。
呗觉得这事实在诡异也实在可笑,便与花间早织接触过一次,询问对方有无疫苗,得到的答案当然是没有。
当那个楼顶与他交过手的白发男人从爆炸的别墅中将铃木叶藏与一小瓶液体带出来后,所谓的疫苗又横空出现了。
伊鸟第一次听完他的猜想后觉得他是想回去想的疯了,才生出这种荒诞的想法。但他坚持认为铃木叶藏就是关键,那就把死马当活马医吧。
不过所相信的就能成真。
连神也不敢这么狂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