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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七】 ...

  •   世道乱,谁有权,谁就硬气。
      六七天的时间,足以让苏玉川看清这个世道。如严久钦所言,他们师徒三人果真便被放了,还是巡捕房的大队长陪着笑脸送出来的。
      严久钦把苏玉川拉到一边,小声的说道,“这事儿,你就甭管了。…回头我再跟你细说。”
      苏玉川觉得他话里有话,这事儿一定不像那个大队长说的那样,只是抓错了人这么简单。他回头望了一眼盛小年,他身上有伤,人也好像病了,便冲严久钦点了点头,眼前先要让师父把身子养好了,别的事儿都后说。
      把苏玉川他们送回槐树胡同,严久钦也没耽搁时间,便回督军府了,今儿他还要跟陆崇英一起去行政院开会,商讨应对□□的事儿。
      今天行政院的会议桌上,气氛异常压抑,严久钦只在门外瞧了一眼便转身去了休息室,随行的秘书都在那儿坐着呢,一见严久钦都笑着打了招呼。
      严久钦坐到了陈令朴的秘书谢梓华身边的沙发上,拿出了烟递了一根给他,谢梓华接了过来笑着划了火帮严久钦点上了。
      “今儿,怕是一时半会儿散不了啊。”严久钦说着,掸了掸不小心落在衣服上的烟灰。
      谢梓华笑了笑没言语。他向来少跟别人闲聊,一来是他本来便话不多,二来也因为他是行政院次长的秘书,想他嘴里探听口风的人可不少。
      严久钦知道他的性子,一向不套他的话,最多聊几句无关紧要的,日子久了谢梓华反倒愿意与他说话了。
      “这次□□闹的厉害,令妹没被牵连吧。”
      “严兄有心啦。不瞒你说,这些日子家里也是头疼的很。”谢梓华无奈的叹着气摇了摇头,“致菀向来文静,原在女师读书家里也是放心的。可这□□一起,她身边那些同学便怂恿她进什么学生自治会,前些日子竟然被他们拉去游行。……你是瞧见了的,街上那么乱,家母听说此事吓病了不说,家父也是担心不已。上周便不让她再去学校,暂时请了假在家陪伴母亲。”
      严久钦听罢,微微点了点头。想来也正常,谢梓华的父亲是湖广商会的会长,更不用说他姑母还是陈令朴的夫人,这样的人家怎么能让独生女儿去闹什么□□。
      谢梓华吸了一口烟,愁眉深锁,“你也知道,枟生的事已经让父母伤透了心,致菀是万万不能再让父母伤心了。”
      严久钦轻轻拍了拍他沙妇的扶手以示安慰,嘴角却扯过一丝不被察觉的笑意。
      “梓华兄也不要太过担忧了。三小姐的性子,应该不会惹出乱子的。”
      “是啊。……要是枟生也能孝顺些,母亲的身子也不像如今这般。”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严久钦对谢家的事还是知道的,谢梓华能跟他聊到谢枟生,就说明对他还是很信认的,毕竟对谢家来说,这位二少爷可是禁忌。
      行政院的会开到了傍晚,总理和陈令朴还有话说,严久钦要送陆崇英回去,便与谢梓华告辞了。
      瞧陆崇英和几位长官的面色,看来这次的□□闹的确实不小。徐总统已有密令务必将事态压制,傅显作为教育局的总长首当其冲,压制不了事态,他这个总长也就别干了。
      “多留意军部和行政院那边的动向。”
      车内许久的沉寂后,陆崇英低声的嘱咐着。严久钦看了一眼后视镜里明暗交错着的光影里的陆祟英,低声应下。陆崇英表面持正,和直皖两系交往不深,实际上他按排严久钦和各方都保持着匪浅的交情。
      严久钦早已瞧出了些端倪,自从袁大总统死后,直、皖两系分争不断,谁也不服谁,孙文南下之后,政府内部分裂更甚,这次□□闹的如此之大,全国学生接连罢课游行,不过短短一个月的时间,工会、商会、农会纷纷响应,北京、上海、南京、武汉、长沙、厦门等地学生罢课工人罢工,经济几近瘫痪,如若当局再不能平息乱相,只怕政府也要变天了。
      大总统的位置有多少双眼睛盯着,英美日力持军阀派系斗争,稍有不慎就可能在顷刻间满盘皆输。
      就在几日后,北京前门外闹市区散发《北京市民宣言》,为首者被捕。各地学生团体和社会知名人士纷纷通电,抗议政府的这一暴行。面对强大社会舆论压力,政府唯有将相关官员免职惩处,徐总统更提出辞职,虽未果,但最终是平息了事态。
      次日,工人相继复工,学生停止罢课。
      街上终是恢复了往日的繁华,路障撤了,军警也不见了,戏园子里的锣鼓又敲起来了。
      盛小年在牢里伤病交加,回到家后便卧床不起了,找了大夫瞧了说是落下了病,要慢慢养。娄玉奎的伤到还好,养了些日已经好了大半,兴好没有落下什么病根。
      约莫过了半个月,严久钦终于闲了下来,来了三庆园。
      “我师父想请你。”
      散了戏,苏玉川特意把严久钦领到了包间儿,给他倒了杯茶。
      “请我?”
      苏玉川见严久钦这般意外,知道他是不稀罕的,只不过人是他救的不假,这人情必是要还的。
      “你放心。请你,是我师父的意思。”苏玉川使小性儿似的嘟着嘴说道,“……我欠你的人情,与这顿饭不相干。”
      严久钦喝了一口茶,咂摸味儿似咂了咂嘴,问道,”你欠我什么人情啊?不就是救你师父么,怎么就不相干了?“
      苏玉川拿眼睛细细看着桌子对面的严久钦,说道,“不一样。……人救回来是一重,谁害的,是另一重。”
      严久钦眉头一蹙,瞬间又展了,依旧那副吊儿郎当的混样,故意问道,“还有这一重?”
      苏玉川不一样,严久钦确定。这个小泼皮睚眦必报,绝不是个善茬儿,他就像根带刺儿的藤,遇事不刚,能忍能屈,但却不是任人揉圆搓扁的主儿。
      有意思。严久钦不禁在心中笑道。
      苏玉川剥了几颗花生,拉过严久钦的手,把花生米放到了他的手心里,手尖划过他的掌心,勾住了他的指尖,就这么看着他的眼睛,说道,“那晚我说的话,算数儿。”
      严久钦被他撩拨着,猛地拉住了他的手,手指头也他的掌心挠了挠,笑道,“我不过就是个副官。手里头有多少权,兜里边儿有多少钱,连算都不用算。捧你成个白蕤那样的小角儿还算够,可你真的,就只想成一个小白蕤?”
      严久钦的眯眼笑着,他当然知道苏玉川的心没那么容易满,就因为他有这份贪心,严久钦才越要拿住,将来有用。
      “成她?”苏玉川不屑的笑了笑,“成她还用得着捧?”
      严久钦大声笑了起来,到也是。盛小年的事儿,严久钦把人从牢里弄出来的时候就问明白了,原是白蕤搭上了警察局的张副局长,趁着北京城的乱局抓人,先抓班主再抓台柱,也是没什么错,只不过看来这个小白蕤也不算聪明,到底是低看了苏玉川。
      “人活一辈子,站不到人尖儿上,岂不是白活。……你们少爷捧我师兄,捧的遮遮掩掩,跟见不得人似的,等他把我师兄捧成全中国都知道的角儿,只怕要等到下辈子了。昇平班被人害到这个份儿上,不就是因为我们没个名堂吗。”苏玉川眼里显出些埋怨和不甘,更多的却是一股寒气儿,勾人的眼神直戳戳的往严久钦的心眼儿里钻,“今儿我的名字在水牌上站着,明儿,那水牌上的名字,只能我一个人坐着。”
      “你可想清楚了?”严久钦凝视着苏玉川,确认道,“往前走一步,后头就没有路可退了。”
      苏玉川蓦地从严久钦手里抽回了手,笑了笑,“卖唱也好,卖身也罢,这个世道还有可卖的也是本事,就怕是有价无市,连个想买的都没有。”
      楼下戏台上的戏还在唱着,可那西皮二黄的调子却好像没有飘进包间里似的,苏玉川和严久钦除了彼此的声音,什么也听不到。
      苏玉川看着师父病在床上,这口气他咽不下。若是他们倒霉,被那帮白腿子抓去冲数,他也就认了,谁叫人家手里有枪,可严久钦那天点的明白,苏玉川知道是被人在背地里算计了,这可就不是认倒霉的事儿。
      世道欺人,人不能自欺。
      小的时候,爹妈卖了他活命,到了今时今日,他除了个姓儿是家里带出来的,其他的还剩什么,既然生来就没福报,何苦难为自己活的清高。
      苏玉川心里不禁苦笑,原来,自己生来就只是个有价的玩意儿。
      既然如此……
      “你买吗?”
      严久钦忽然觉得有些恍惚,苏玉川笑的有些凄然,却更让人挪不开眼睛,可就算再挪不开,前眼的这个苏玉川,严久钦也绝不会把他只当个玩意儿了。
      人不怕贪,怕的是不足。
      苏玉川的心,什么时候算个满?严久钦这会儿,还真就拿不准了。
      “买。”严久钦搁下一个字,眼底满是征服的欲望。

  •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国庆长假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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