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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十三】 ...


  •   情到浓时便是那,升平早奏,韶华好,行乐何妨。愿此生终老温柔,白云不羡仙乡。
      浮华散尽却落得,三尺白绫若赐我,可愿葬我于君侧。
      长生殿的锣鼓敲响了北京城整个梨园行,金凤鸣时隔五年再演全台本儿,三庆园可是场场爆满,盛玉章无论唱念功架都让人惊艳。
      陆辛武去了一趟奉天,长生殿一开锣,他就让人送了个大花牌立在三庆园门口,这个花牌又大又鲜亮,隔天就成了小报的头条,说是什么不知名的豪绅暗捧盛玉章,好话坏话各说了一半儿,街头坊间传的有模有样。
      盛玉章一直不知道给他送花牌的人是谁,这花边新闻一出,到是有些担扰,不过杨清儒和金凤鸣都劝他别多想,这事儿也就搁在一边儿了。
      头一场演罢,杨清儒特意请了厨子在家里设了宴,请了金凤鸣和盛小年师徒来,盛小年病一直反反复复不见好,便借这个推了,其实他是不愿来见容陨芳。
      容陨芳知道盛小年的为人,有时把恩把情看的太重,苦了自己。
      孔昱包了头三场的正厢,和苏玉川一起听戏,这听戏的客官们是听着台上的戏,看着台下的戏,好不热闹。
      “你师兄的戏连我这个外行,都听得出好来。”孔昱翘着二郎腿,听的到是认真。
      苏玉川倚在椅子上,手里捧着盖碗正准备喝,听孔昱这么说,笑了笑瞥了他一眼,“我师父一辈子的本事,全都教给我二师哥了。”
      孔昱看了看苏玉川,见他放下了盖碗儿,便给他剥了几个花生,放到了他手里,“自古帝王多薄情,三千宠爱予一人,最终也不过是三尺白绫了断了她一生。…这戏不吉利啊。”
      苏玉川白了他一眼,刚送到嘴边的花生米,又放回了手里,随手放到了桌上。“怎么什么话从你嘴里说出来,就这么刺到呢。……牡丹亭、桃花扇、西厢记、长生殿,哪本儿是吉利的?情这个字,本就是让人柔肠寸断的,若姻缘都美满了,反到没法让人念念不忘了。“
      “痴男怨女。”孔昱讽然一笑。
      苏玉川看了看孔昱,这些日子相处下来,苏玉川总觉得看不透他,他身边的朋友很多,可交心的却很少,仔细数来孔昱也只和陈子仲似乎还话多一些,谈的都是什么民生民主的话题,苏玉川也听不懂,只是每次听他说这些,便觉得他周身都好似发着光,神采飞扬。
      “你该去听我们家大奎的戏,英雄气概忠义两全。”
      苏玉川说的无心,孔昱听的却有意,不禁失了神,自语道,“‘以我五千年文明优秀之民族,应世界之潮流,而建设一政治最修明、人民最安乐之国家,为民所有、为民所治、为民所享者也。’”
      孔昱的目光落在戏台之上,可心早已不在方圆之间,此刻他的中心是万丈波澜,根本无心再听一字半句。“先生,应该就是英雄了。”
      苏玉川没太听得清他刚刚在念念有词的说什么,这一句到是听清了,可孔昱说的是哪位先生,他却不清楚。
      “玉川,跟我去广州吧。”
      孔昱这话问的没来由,苏玉川愣在了当场。
      “新报的事儿已经办的差不多了,子仲一个人能行。……我想去广州,你可愿意和我一起去?”
      孔昱说的十分激动,苏玉川瞧他此刻也是那周身发着光的样子,却不知是什么让他如此兴奋。
      “你怎么了?这戏听的好好的,怎么突然就要去广州了?”
      “我想去见一个人。”孔昱说到此处,眼中仿佛闪着光,格为有神采。
      “你要见的人,怕也是你们那些个学社的人,我哪里懂这些。…随你去了,又能做什么?”苏玉川说的到是实话,被孔昱拉去他们那个什么学社一两回,他们说的没一句他听得懂。
      孔昱拉住了苏玉川的手,拉的很紧,满眼闪亮光,“你只要陪着我,陪着我就行。”
      苏玉川承认,那一刻他心里是滚烫的。后时想来,若那时答应了孔昱,陪他去了广州,也许有许多事便不会发生了。
      “耘之,我不去。”苏玉川摇了摇头。
      “因为严久钦?”
      孔昱总是这么一针见血。苏玉川垂下了眼睛,不知是不敢看孔昱,还是不知如何回答。
      “他那样的人,你将来是会吃亏的。”
      “将来的事,将来再说吧。”苏玉川黯然一笑。
      把心系在严久钦这样的人身上,早晚都会受伤,可现在想收也收不回来了,苏玉川不想将来,只看着眼前,活快一天是一天吧。
      “你要去广州,必定有你非去不可的理由,你要见的那个人,也必定是会让你更耀眼的人。…我一个唱戏的,只有站在戏台上才能鲜亮一些。”
      孔昱的眼中有片刻的黯然,便转瞬又被那种耀眼的神采取代。
      两日后,孔昱便离开了北京,去了广州。

      三庆园里,长生殿的锣鼓还响着,三庆园外头,流言蜚语也没闲着。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关于昇平班的流言越传越有板有眼。起先是苏玉川,因为孔昱的捧场捧的不遮不掩,包养戏子本来也就是见怪不怪,更何况一个是唱花衫的戏一个是浪荡乖张的少爷。
      花边新闻说久了就没新鲜劲儿了,于是盛玉章便取而代之,成了闲聊寻乐的话题,金凤鸣一向正派,可盛玉章这挂高枝儿挂的突然,自然就有那些自己下作的人,出来说些下作的话,陆辛武的花牌送的不知名不知姓,正好成了那些人编排的资本,什么爬床卖身的肮脏说辞都传了个遍。
      盛玉章从来便是两耳不闻窗外事,手里头的戏本才是他的世界,苏玉川也不在乎那些传言,一来他确实爬了严久钦的床,二来卖不卖身与旁人无关,这世道糟心的事儿多了,都计较日子还以过得下去。
      转眼,到了中秋,陆府有喜,陆崇英迎娶了六姨太,邀了些朋友到府上小聚,赶个热闹便请了昇平班来唱三天堂会。
      接人的不是年头的那位管事了,而是大管家赵勤,特意清出一个小院给戏班安置。严久钦让罗运成到小院打打下手,毕竟都是熟人也方便些。
      戏是下午开锣,晌午过后,一切便安排停当了。陆辛武来小院给戏班散了红包,算个打个彩头。
      “陆少爷,谢您送的行头,太贵重了。”
      两人站在树荫下客套了起来。
      “盛老板客气了,一点儿心意。”陆辛武浅浅的笑了笑。
      陆辛武一身便服却还是难掩他军人的派头,虽生得一副俊秀少爷的样貌,可平时喜怒少于颜表,看人的眼神又有些冷淡,总让人觉得难难以亲近,这会儿看着盛玉章,眼中却露出稍许的温柔。
      “玉章,受之有愧。”盛玉章一直想谢陆辛武,可是他送行头时去了奉天,等他回来了,盛玉章自己又忙上了。“早就应了少爷来府上教戏,却一直耽搁到了现在。”
      “闲事而已,不必挂在心上。等先生得空了再教,辛武恭候。”
      陆辛武话说的有礼,盛玉章听的心里感激。唱戏的被人称一声老板容易,可称一句先生就不是只是给点脸面的事了。
      “陆少爷太抬举了。”
      陆辛武目光诚恳的笑了笑,“教戏也是授业,自然担得起先生二字。”
      苏玉川本来在屋子里打典行头妆面,见盛玉章特意出去跟陆辛武说话,有些不放心,他可不像他师哥那般单纯好骗,更何况严久钦也提过,这个陆少爷没那么简单。
      看陆辛武跟盛玉章在外头院子里说话,苏玉川也没听到什么,可就是纳了闷儿了,他师哥是生的白净些,可一点儿也不像姑娘啊,怎么这些个少爷啊副官的,娇滴滴的姑娘不去喜欢,偏偏爱勾搭男人。
      “偷瞧什么呢?”
      冷不丁的,罗运成在苏玉川身后出了声儿,把苏玉川吓了一跳。
      苏玉川转身啐道,“你怎么走路没声儿啊。”说着便往桌边走。
      罗运成瞥了一眼院子,转头笑了笑,手里抓了一把不知哪儿来的瓜子,一边嗑着,一边说道,“哎呦,还嫌弃我。我这不是奉了上边的命令,来给你们搭把手的么。”
      苏玉川看了他一眼,皮笑肉不笑的扯了扯了嘴角,没搭理他。罗运成穿了一身军服,到是比之前到处混的时候精神了些,可还是没点儿正经军人的样子。
      “今时不同往日啦。”罗成运话里有话的叹道,往椅子上一靠笑了笑,把手里的瓜子儿往桌上一洒,拍了拍手,“瞧你们当初,冰天雪地唱大戏,连个拍手叫好的都没有。再看如今,戏没开锣呢,人家少爷到先来关照了。”
      “有话就直说,酸给谁听。”
      自打知道罗运成借着知道自己和严久钦的关系,就向严久钦讨差事之后,苏玉川就顶不待见罗运成的。
      罗运成的油滑惯了,满脑子的机灵,心眼儿不知比别人多了多少。“你们师兄弟攀上了高枝儿,别忘了提携提携哥们儿呀,当初你们师父进了大牢,我不也出了力吗。”
      苏玉川在妆台前坐了下来,从镜子里看着身后的罗运成,沉了一口气,说道,“罗运成,你听好了,我师父进大牢的时候,你帮过我们,我谢你。至于什么攀高枝儿,我是我,我师哥是我师哥,别拉上他说事儿。他清清白白唱戏,凭得是本事,别见到谁都往那些龌龊地方想。”
      罗运成脸上的笑一丝没退,根本没把苏玉川的话当回事,“玉川啊,你可真没心眼儿啊,你当真以为你师哥能唱杨玉环,他就真是贵妃了?……哼,他是命好。这小云木生,可不是白叫的啊。”
      苏玉川心底一沉,转头看向罗运成,罗运成得意的翘着二郎腿,自顾自的倒了杯茶,喝了一口,笑道,“五年前,金凤鸣连唱三个月连台本儿牡丹亭,那唱杜丽娘可就是云木生,戏是好戏,角儿是名角儿。长生殿这戏本儿,金凤鸣一早便得了,揣在怀里焐了四五年没唱,就因为他和云木生这辈子都不会在一个台上唱戏了。临了儿,让你师哥捡了个便宜。……你师哥扮上之后,那真是活脱脱的一个云木生啊,金凤鸣眼里可从来没把你师哥,当你师哥。”
      苏玉川越听,心越凉。
      罗运成在北京城里摸爬滚打这么些年,什么陈芝麻烂谷子的消息他都能淘换出来,这只不过才说了一小粒芝麻粒儿,苏玉川的脸色就白了,要是连头带尾一起说了,还不得把他吓出个好歹来。
      “玉川,有些事儿别太当真了。……都是玩意儿。”
      罗运成笑着起身,整了整了衣裳,往院子里去了。
      苏玉川起身想追,正好和刚进来的盛玉章撞上了,再想去追,已经不知道罗运成转到哪儿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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