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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纵横 ...

  •   沈逊连续赶了好几天的路,终于来到瀚海国的王城,大象城。
      一路上他不敢快也不敢慢,时时算着时间,没想到途经威远城的时候被城主夫妇盛情挽留,耽搁了一日,这两日他昼夜兼程,正好在今天赶到了。
      这里原本也是一望无际的草原,自从二十年前,曼岁寒来到塞北做了国师,便在此地比照丹凤城筑了草原上的第一座城,将瀚海的王庭安在了这里。
      沈逊虽然是奉了应无私的命,但身份是大周朝的使者,拿着朝廷的文书,瀚海朝廷十分重视,由春官大宗伯亲自接待。
      “大周皇帝陛下有何要事,竟派出两位使者?”大宗伯问道。
      “前一位使者何时进的宫?”沈逊问。
      “刚入内不久,此刻应该已经见到国师了。”大宗伯道。
      沈逊点点头,笑道:“吾皇有意恢复边市,特遣我二人来商量具体事宜。”
      “大周皇帝陛下英明神武,两国互市有利民生,可惜这几日大冢宰去西北部落巡视,仅凭国师一人无法决定。”大宗伯心中有些遗憾,也有些忐忑,大冢宰与国师素来不和,若他刻意刁难,此事难成矣。
      自二十年前曼岁寒来此之后,瀚海国便大行名教,立六行以教民,制六策以佐政,百姓始知廉耻,百僚始知忠义,文质彬彬与中华无异。五年前更是开科取士,不通经书者,便无途为官,大宗伯就是第一次科举的探花。但身为百官之长的大冢宰却不想大漠狼性被文风所湮灭,是最坚定的反对者,虽然大势所趋,但他依旧处处与曼岁寒作对,西部与北部边陲的许多部落也都支持他。
      沈逊对瀚海局势了若指掌,见大宗伯神情有异,即知他所虑为何,便笑道:“人心所向,天官大冢宰想必也期盼能早日开放边市,定然不会反对,我看此事今日便可决定。”
      大宗伯缄默不语,他感念国师知遇之恩,私下交好,但圣人有言:君子群而不党,所以在五官之中,他是唯一一个两边都不靠的人,夹缝之中虽然举步维艰,可心中坦然。
      “此处便是永乐宫,大王正在宫内,使者稍候。”大宗伯进内通报了。
      沈逊站在宫外,宫殿内传出阵阵丝竹声,更有歌声绕梁,甚是动人。
      沈逊不由一笑,心道:一国君主的宫中没有雅乐,都是靡靡之音,曼岁寒竟还声称,礼乐之兴自北国始,当真是痴人说梦。
      但沈逊见此情形,心中却是欢喜,为乐,上不中圣王之事,下不中万民之利,腐儒之学何该废止。
      乐声未停,大宗伯已经出来了。
      “陛下请使者入内。”
      “有劳大宗伯了。”
      沈逊跟着大宗伯走进宫内,只见大殿中间有十数名妙龄舞女,个个面容姣好,似鲜花含露,身着轻薄衣衫,胴体时隐时现。两边各有数名年赤裸上身的俊美乐工,弹琴鼓瑟,更添颓靡之气。
      正北面,一名英武的青年男子卧于宝榻之上,披头散发,袒胸露腹,兴致盎然的看着舞蹈。
      此人便是瀚海国主元涣。
      乐舞未停,大宗伯引着沈逊站到一边,对元涣行礼,大声道:“臣桓景倩叩见大王。”
      “大周天子亲使沈逊参见大王。”沈逊既然是奉书问起居,自然要摆出上国天使的姿态,只对那宝榻上南面之人拱了拱手。
      元涣被两人打扰,眉头皱了起来,但也没有叫停乐舞,沉声道:“大周朝的使者?真是稀罕,有什么就快说吧,别扰了孤的兴致。”
      大宗伯见国主如此无礼,忙道:“大王,大周是上邦大国,使者携大周皇帝御书而来,怎能怠慢,请大王闲杂人等遣退。”
      元涣看了眼大宗伯,又看了眼沈逊,极不耐烦的起了身,慢慢悠悠的走到众舞姬中间,把她们挨个看了一遍,然后指着一个舞姬道:“你过来。”
      随后,元涣又指着左边第二个乐工道:“你也过来。”
      两人来到元涣身前,低着头,不敢看他。
      元涣对二人道:“你们两个到后面去,等着孤。”
      两人行了礼,连忙告退。
      “其他人可以走了,都走!”
      舞姬、乐工纷纷离开,殿内只剩元涣、沈逊和大宗伯三人。
      “大宗伯怎么没走,是你让孤遣退闲杂人等的,你还留在这干什么?”元涣背对着两人,语气极是不善。
      “臣告退。”大宗伯也退出去了。
      殿内只剩元涣与沈逊了。
      “大王。”沈逊见元涣背对着他静静站在,就开口喊了一声。
      元涣依旧一动不动。
      “大王?”沈逊又喊了一声,结果也是一样。
      “大...”沈逊喊第三声的时候,元涣转了过来。
      “孤听到了。”
      元涣大踏步的走到沈逊面前,用手指轻轻划过他的脸,笑道:“孤只是在想,多年不见,该和你说些什么好呢?想来想去,也只能说一句,久违了,墨执事。”
      “哦?墨执事吗?”沈逊笑道,“我还以为是沈大哥呢。”
      元涣听了大笑几声,转而问道:“墨执事此番前来,可是应庭主愿意兑现承诺了?”
      “大王是等不及了吗?”
      “孤等了整整十五年了,如今瀚海国力强盛,孤已经不想再等了。”元涣的眼中多了几分戾气。
      “大王说这么大声,难道不怕国师听见吗?”沈逊笑道。
      元涣朝后面望了眼,对沈逊道:“他们以前是国师的人,现在都是孤的人了。”
      “大王真是神勇啊。”
      “孤的神勇,你是今日才知道吗?”
      “呵呵...”沈逊不再废话,“大王放心吧,曼岁寒不日便会前往中原,届时大王就可以实施计划了,只是大冢宰要如何处理呢?”
      “他?”元涣语气中满是轻蔑,“他不会回来了。”
      “那沈逊就在此先恭喜大王了。”
      “欸,墨执事不如留下,等到了那天再向孤道喜。”元涣倒退了两步,悠然的围着沈逊转圈,眼睛一刻没从他身上移开。
      “大王盛情,沈逊不敢推辞,但我若不回春秋庭,中原有人便会警觉,这样对大王的计划非常不利啊。”沈逊笑道。
      “罢了罢了。”元涣转过身往回走去,“等国师离开瀚海之后,孤就会将那样东西交给应庭主,墨执事可以安心复命了。”
      “既是如此,那沈逊就告辞了。”
      “等会,孤还有件事想麻烦墨执事。”元涣又转了过来。
      “大王请说。”
      “隆兴这个年号,孤已经用了十五年了,孤想换换,劳烦墨执命去江南向慕容老太君知会一声。”
      沈逊猛地一惊,他没想到元涣会在此刻锋芒毕露,是实在忍不下去了,还是对自己太过自信了。
      “我会亲自去江南,将大王的意思传达给慕容老太君。”
      “那就有劳了。”
      “不敢,沈逊告辞了。”
      “不送。”
      沈逊慢慢退出了永乐宫,大宗伯远远的站在宫门口等着他。
      “让大宗伯久等了。”沈逊快步走了过去。
      “不敢不敢,使者现在可否要去见国师?”
      沈逊笑道:“自然,我不见国师,如何能商议大事。”
      “使者请随我来,国师所在的天应宫在西面,离此不远。”
      沈逊跟着大宗伯往天应宫走去,他刻意走的很慢,还不时和大宗伯交谈。
      两人走了一会儿,沈逊远远的看见一个人,文士模样,气宇轩昂。
      沈逊认识那人,儒门春霖馆的高人,也是儒执事司马知耻的义兄,南宫守义。
      当年在万教论衡之上,一句‘天何言哉’,说的他哑口无言。
      沈逊很讨厌他,确切的说讨厌整个儒门,还有佛门、道门等等,除了谈玄论道别无他能。
      南宫守义的身后还有一人,背对着沈逊,峨冠博带,俨然是华夏威仪。
      “那便是国师。”大宗伯道,“使者,我们走快一点。”
      沈逊听了反而停住了,对大宗伯道:“大宗伯勿急,国师正与南宫先生送别,我们慢点走,不要打扰到他们。”
      “你们二位不是一起来的吗?”大宗伯问。
      “我和南宫先生的任务不同,他比我先动身,我们等他离开了再过去。”
      大宗伯不明缘由,但使者不走,他也不好独行,便也停了下来。
      沈逊看着交谈的两人,心道:曼岁寒对南宫守义这般尊敬,不怪自称儒门外士,当年在中原独尊儒术不成,又在瀚海重来,当真碍眼,应庭主之计若能成功,正好为墨家除掉一个大患。
      南宫守义与曼岁寒交谈了片刻便离开了,曼岁寒在门口一直等着他不见身影才转身进门。
      “国师!国师!”沈逊大喊两声,快步走了过去。
      曼岁寒寻声回头,看到走过来的沈逊,有些惊讶,这个人他是认得的,但记不起叫什么名字了,二十年没和中原武林打过交道了,很多人都忘记了。
      “何人如此大胆,竟敢擅闯内宫,来人把他拿下。”周边的侍臣对着沈逊大喝。
      此时楞在后面的大宗伯反应了过来,赶忙追了上来,对曼岁寒道:“国师息怒,这位是大周皇帝陛下的使者,特来求见国师。”
      “大周天子亲使沈逊,见过国师大人。”沈逊边说边对曼岁寒行礼。
      沈逊?曼岁寒想起来了,原来是墨家的人,当年丹凤城城破之时,他跟在墨圣身边,是第一个攻进城的。
      “进来再说吧。”
      几人进了屋内,曼岁寒直挺挺的站着,正色道:“慕容老太君身体还好吗?”
      “老太君度纪有术,刚过完一百二十岁寿诞。”沈逊直勾勾地看着曼岁寒,虽然有些失礼,不过曼岁寒确实有些奇怪,过了二十年,模样没什么大的变化,但又好像有变化,原本俊朗的脸好像变得阴柔了,不知是不是错觉。
      曼岁寒缓缓坐下,问道:“应庭主身体还好吗?”
      “庭主懂得驰张之理,身体亦是康健。”
      曼岁寒听了沈逊的话,点点头,拿了块糕点,道:“大周天子身体还好吗?”说完便将糕点送进嘴里。
      “陛下南面治天下,龙体安康。”
      曼岁寒笑了笑,让人将一碟小酥饼端到沈逊面前,道:“这是我家乡的吃食,南宫先生刚送来的,你尝尝。”
      “多谢国师。”沈逊吃了一块,有些咸。
      “你和南宫先生不是一起来的吗?”曼岁寒问。
      “我与南宫先生目的不同,他为武林事而来,我为朝廷
      事而来,自然不会同路而行。”沈逊说完,便向曼岁寒递上国书。
      曼岁寒看了一眼就将它放到一边,问道:“我曾多次遣使请求大周皇帝开放边市,但都未得到应允,如何这次主动来使?”
      “上意难测,我也不知,或许是顺应民心吧。”
      “嗯。”曼岁寒道,“此事我尚不能答复,须与天官大冢宰商议之后才能决定,使者可在城中多留数日。”
      “国师与大冢宰可慢慢商议,但我有皇命在身,不能多留,还望国师见谅。”沈逊早知内情,大象城已经成了是非之地,他自然不会多留一刻。
      曼岁寒看了眼沈逊,面无表情的说:“既是如此,那我就不强人所难了,我让人给使者备马。”
      “不敢劳烦国师,我久闻南宫先生大名,今日不想错过见面的机会,希望国师成全。”
      “嗯?”曼岁寒笑了,朝沈逊摆了摆手,“使者请便吧。”
      沈逊赶忙向曼岁寒行礼,然后退了出去。
      曼岁寒还在笑,沈逊刚刚的话,是他十五年来听到的最好笑的一句话,上一次是慕容老太君退隐。
      此时有个侍者过来,向曼岁寒禀告了沈逊与元涣见面的事。
      “应无私,我已无心中原的纷争,你又何必再将我拉入那伤心地呢?”曼岁寒呆呆的坐着,眼前又浮现了那个人的样子,原本的恨已经慢慢变成了思念,时间越久思念越强烈,可一想到是自己亲手促成了那人的毁灭,却又被悔恨压迫的不敢再想他。
      曼岁寒不明白哪个才是真实的自己,究竟是爱还是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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