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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楔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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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尊,我回来陪你了。”殷辞墨环顾已经残破不堪的幽蘅园心中百感交集,兜兜转转最终还是回到了这里,自己也如同这幽蘅园一般,只余废躯。
不知过了多久,殷辞墨听见从山道上传来一阵清朗的声音。
“生年不满百,常怀千岁忧。昼短苦夜长,何不秉烛游。”话音刚落,一个商贾模样的胖大男人悠然来到,“好友,枚待价不请自来了
。”
此人名唤枚待价,是创建审雨楼的武林奇人,与殷辞墨相交甚笃。
“好友你来错日子了。”殷辞墨掩去愁容,笑道,“此地破败,恕吾不能为好友奉茶。”
枚待价看了看周遭,摇头道:“老黄历真是害人,我原以为出门能混口水酒,哪知道这连个歇脚的地方都没有。”
殷辞墨听了这话,笑容也淡了,轻声道:“此地已有十年无人打理,其中又经过许多变故,荒废至此实令吾心痛,好在师尊昔日亲手所植的几株海棠还在,吾心中也得了一丝安慰。”
枚待价知他心中苦闷,便道:“惜文不必自责,你承继天命,为苍生入世,定乱世,平魔祸,这番功绩也算的上是震古烁今了,羡门先生泉下有知也该含笑了。”
“好友,你还是学不会安慰人啊。”殷辞墨苦笑,“我在江湖中走过这一遭,方知令名无用,情城难守。余生我只想在此地长伴师尊。”
枚待价面露无奈,笑道:“我尚未说出来意,你便已将我堵死,我该谢你让我省了被拒绝的尴尬吗?。”
殷辞墨道:“好友游戏江湖,大智若愚,殷辞墨望尘莫及。”
“这样的恭维我欣然接受。”枚待价道,“你既已知我所为何来,便该想到天下局势发生了何种变化,你三思之后还会拒绝我吗?”
殷辞墨背过身去,用平淡的语气回答:“我的答案早已告知好友,如此一问未免显得多余。”
“这...”枚待价思索片刻后道,“惜文这般坚决,此事我不会再提。今日前来还有一件事要告知你,丹凤城一役,国师曼岁寒引叛军入城,龙主力战而亡。”
枚待价说完,看着殷辞墨的背影半天都没有得到回应,这样的情况他还是头回遇到。
“有劳了。”
殷辞墨的语气没有丝毫波动,心绪也似乎如往常一般平静,只是吐出这三个字却是用了很长时间。
万丈红尘之内,这一刻却是心如止水。
枚待价心道,好友的回答果如意料中的一般无二,嘴上却道:“好友的冷静太过反常了。”
“本命星南移之时,我便想到会有今日,只是没想到背叛他的会是曼岁寒。我此生被他所毁,他此生为我所误,这样的结局于我于他以及天下苍生都是圆满。”殷辞墨转过身来,“不知天下最后入谁囊中?”
“惜文不妨一猜。”
殷辞墨抬头望天,云淡风轻不露端倪。
“天上有什么?”枚待价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不见任何奇特之处。
“奇哉怪也!在其位者不谋其政,不在其位者享其权,此种状况未尝有也。”
枚待价听了他的话露出惊讶的表情,叹道:“好友的观云望气之术真是神奇,天上风停云滞一片苍茫,好友竟能从中看出当下局势,实在令人佩服。”
“天道精微,难可意察,我只不过是以人事来推测而已。”
“你的推断完全中了。”枚待价道,“龙主死后,他们在丹凤城讨论了三天,最终定下来复辟大周,慕容老太君不知道从哪里找来了一个放羊娃,说是鲁王的八世孙,立他当了皇帝,改元隆兴,迁都洪城,不过这个朝廷是个空壳,除了皇帝之外什么都没有。应无私则得到六教支持成立春秋庭,仲裁江湖大小事物,可算得上是真正的天下之主了。”
殷辞墨听罢沉思了好一会儿,问道:“魍流教祖鬼方定尘呢?”
枚待价摇摇头道:“说来也奇怪,他最先起事,实力又是强大,可新朝覆灭之后他就消失了,连带着整个魍流也一同消失了。”
鬼方定尘,你到底在弄什么玄虚?殷辞墨心道,莫非想故技重施?转念又想,自己既然已经决心退隐,便不该过问江湖事,遂不再多问。
枚待价见殷辞墨不说话,便接着道:“原来皇位是人人争抢,现在却是避之犹恐不及,当真令人齿冷。”
殷辞墨轻笑:“如今天下安定,管他何人称帝,好友何不趁此时刻好好享受闲逸的生活。”
枚待价听罢连连摆手,笑道:“闲不了,闲不了,我哪有惜文这般好命。祸乱方平,百废待兴,老太君已委托商会清丈耕地、调查人口,我须费心协调各方,不让人从中渔利。商人的地位在历朝历代中从未如此时这般重要,我真不知是该喜还是该忧。”
正在二人交谈之际,又有人上山来了。
一个高大的中年妇人怀中紧抱着一个只有数月的婴孩,身边还跟了个垂髫小童。
“师父!师父!晨儿好想你啊!”小童跑到殷辞墨的身边,紧紧的抱住他的腿大哭起来。
“晨儿乖,晨儿不哭。”殷辞墨将他抱起,转向那妇人问道,“辛姨,你们怎么会来此?那娃儿是谁?”
妇人往前走了几步,正欲开口,却感旧伤难抑,一丝鲜血从嘴角溢出。
殷辞墨见状心中一紧,忙上前询问:“辛姨你怎么受伤?是何人伤的你?”
枚待价忙拿出一粒药丸让妇人服下,并灌输真气助她化散药力,片刻之后,妇人的伤势已稳定下来。
“辛姨你无恙否?”
“我没事,主人你不用担心。”妇人又对枚待价道,“多谢枚先生。”
“举手之劳而已。”枚待价道,“此事我向惜文解释,你先将晨儿带到一旁。”
殷辞墨放下孩子,对枚待价道:“好友,你究竟有何事瞒我?晨儿为何不在栖月山庄?”
“稍安勿躁,此事我本不想今日告知你,但既然他们已经来到这了,我想瞒也瞒不住了,栖月山庄被毁,靳东流夫妇身死,他们几人在逃亡路上与我相遇,方能躲过一劫。”
枚待价尽量用平和的语气来述说,但对殷辞墨仍是晴天霹雳,至爱离去已使他心灰意懒,此刻再闻好友身故,脑中尽是空白,良久之后方觉悲痛。
“好友切莫说笑,九霄惊鸿举世难匹,何人有能力毁栖月山庄?就算是他也不能!”殷辞墨的声音微微颤抖,他看向枚待价,眼神中藏有一丝侥幸。
枚待价的心情同样复杂,任谁也不愿相信至交遭此劫难,可在事实面前除了接受已别无他法。
“数日前我从丹凤城返回审雨楼,途经平州,本想去栖月山庄探望好友,谁知半路竟遇到遭人追杀的孀姨和晨儿,救下他们之后方得知靳东流夫妇已被毒害,等回到山庄,那里早是一片焦土。”再提起伤心事,枚待价的语气也不由得沉了下来。
“凶徒可曾留下什么蛛丝马迹?”殷辞墨双手紧紧握拳,心中又悲又怒,好友靳东流生性恬淡,虽然剑术超绝,但从不与人争胜,也未卷入过江湖是非,究竟是谁居然造下这灭门惨祸。
枚待价摇头道:“追杀他们是五名掩去面目的绝顶高手,若非当时与我同行的还有不少江湖门派,否则我亦难以将他们救下。其中与我对招之人所用武学十分的古怪,一掌发出两道气劲,既相生又相害,相互纠缠之下竟能将外力弹开,我也差点惨亏。”
嗯...依好友口中所述,此招极像佛门秘式如来断妄印,但此招早已失传,如今突然现世,背后的真相更加吊诡了。殷辞墨心中已冷静不少,此仇想来是一时难报了。
“惜文你可是想到了什么?”
“没有。”殷辞墨摇头,“此招不似中原武学,我闻所未闻,好友以后若再遇上一定要当心。”
“放心吧,枚待价也非等闲之辈,我虽破不了此招,但自保无虞,只是不查清此招来历,栖月山庄的仇便难报了。”枚待价叹道,“哎,我实在想不通,以靳东流的心性怎会与人结怨?”
在这个武林,人与人之间杀戮,大多时候都与恩怨无关。
以利为笼,则众生无所逃。
“好友啊,你我同为武道中人,巅峰睥睨何人不羡?”
枚待价何等样人,心中已然明白,苦笑道:“九霄惊鸿,云起龙腾兮入玄穹,翮失鸿哀兮逝无踪。”
殷辞墨拍了拍枚待价的肩膀,轻声道:“好友,你还未告诉我孀姨怀中的婴儿是谁呢?”
“他...”枚待价望了眼婴儿,“他是元妃所生之子,龙主唯一的血脉。”
殷辞墨听完一怔,回过神后忙向那边跑去。
看着怀中熟睡的婴儿,殷辞墨心中百味杂陈,原以为生死之隔能换来解脱,可现在才知道一朝相遇此生便再无自由。
“当日我在丹凤城中,趁混乱之时偷偷将他救走,想来想去还是由你抚养最为妥当。”
“你看这孩子熟睡的样子和他真是一模一样。”殷辞墨低下头对晨儿道,“晨儿,以后他就是你的师弟了。”
“师弟...师弟...”靳晨抬头看向婴儿,口中喃喃。
枚待价见到此种情景,不由笑道,“我就不过多打扰了,先告辞了。”
“好友若是有冗,记得来幽蘅园,让我为你奉茶。”
“放心吧,我晚些时候还会再来,你这还需要收拾。”言罢,枚待价足踏清风,飘然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