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菲尽》颜茉茉

29、揭穿

　　“我们到了。”

　　温菲正在思索着怎么接下去，突然听到这目的地到了，惊讶为何时间流逝如此之快，再看看外边天色，居然已是清晨，路边的早点小摊都已在搭建摊位，准备开始一天的劳作。
　　与此同时，也正好解了围，她抬头嗯了一声，待马车停稳后，习惯性地想扶住旁侧下车。
　　将要抓上去的手却猛地被截住。

　　“？”
　　温菲回头，见蓝曦臣轻轻拉住她的右手腕，道：“这只是伤手。”

　　“哦……哦！哈哈，谢谢。”

　　虽是笑着想缓解二人之间微妙的气氛，但不知为何，在听她说完话后，蓝曦臣的神色有一瞬间黯淡了下来。

　　她心中一惊，还没来得及思索男人脸色变化的缘由，便被他轻搭上另一只手，慢慢下了马车。

　　温菲其实有些郁闷，自己明明只伤了只手，看蓝曦臣这模样，倒像她受了重伤半身不遂，着实过于关切了。
　　后转念一想，他本身性格便是如此，待任何人都十分温柔，到如今定是关心则乱，不便多言。

　　她独立惯了，对这事事关切的举动确实非常不适应，往日慈父慈母，娘亲早逝，爹爹虽宠，也因公事不至于做到如此无微不至。
　　在师傅这边，她也实在算不得特别好的脾气，十分严苛。
　　太平时日还好，而后诸事纷争，世态剧变，温情更是完全将她视作男儿，几乎没有停歇喘息时日。

　　这种感觉，很奇妙，也有惶恐。
　　心悦十余年的心上人方才传递了暧昧的信息，而她第一时间竟然不是欣喜接受，而是想挖个洞把自己埋起来，在心理这关逃避过去。

　　他不应当如此。温菲闷闷想。
　　蓝曦臣作为蓝氏家主，于情于理都应该找个和他同样优秀的世家女子联姻，才子配佳人，天作之合，她前世为人人喊打的温氏家主温若寒之女，现世归根到底与一缕孤魂无差，只寄居了一个不属于自己的壳，无论从哪个方面想，都……

　　并不是自己妄自菲薄，若是前世，自家没有做出那些孽障事，世道太平，或许还可以努力修炼自己一把，相貌虽不算倾国倾城，也算是姿色上乘，风雅与武更是专长，想去与姑苏蓝氏联姻，依照当时，也不是不可能。

　　“啪。”

　　温菲重重敲了一下自己的头。

　　你在想什么呢，温妍逸。

　　蓝曦臣一直沉默着走在前面没有说话，听到后方一声响，微惊回头：“怎么了。”

　　“？啊，没什么，无事无事。”

　　方才那一记脑瓜崩确实有些下手过重，温菲甩甩头，堪堪抛了些思绪出去，迈开腿跟上，与蓝曦臣并排而行。

　　不管了。她默默想。试都没试过，怎么知道，主动才有故事，万一他真的……

　　温菲的身量实际在寻常女子中并不算特别小巧，但因蓝曦臣过于高大，侧低头的一瞬，便只能望见少女黑漆漆的一片发顶。
　　再看下去，顺着小巧洁白的耳垂到茸茸的刘海，被发丝遮掩住的眸子只能看清长卷的睫毛，鼻头翘起，莹白如玉。

　　和梦中的情形一模一样。

　　"对了泽芜君，思追景仪他们之前是说在哪个方……"

　　少女猛地抬头，正好与男人略带慌乱的目光错开。

　　“那边。”

　　蓝曦臣指了前右的方向。“顺着这条巷子一直走，思追之前与我传信，他们在此巷深处的一个酒家内等我们，那家店有卖早点，等会儿可以顺便吃点东西。”

　　他们顺着巷子拐了很多个弯，远远的，却望见一条瘦长的白影从酒家内退出，剑光闪动。

　　随即，另一个白影也飞了出来，和先出的那个影子身量相近，二人几乎在一瞬间便意识到，前方事态不妙。

　　但让二人没有意料到的是，从建筑内走出了第三条影子。

　　即使相隔遥远，温菲仍一眼认出了对方那形状奇特的面具。

　　“……枫致。”

　　他怎么会在这里？？

　　而且好像还和思追景仪他们打起来了，究竟是怎么回事。

　　温菲心乱如麻，低声问道：“泽芜君，我们是在这儿观察一会儿，还是直接上去询问他来意。”

　　“再看看。”蓝曦臣紧盯着前方三人对峙的身影，沉声答。

　　“你到底是什么人啊！二话不说就和我们大打出手！现在怎么又不打了？”

　　远处，蓝景仪的囔囔声传来。蓝思追也放下了剑，警惕地看着眼前的奇怪人物。

　　“没什么。”面具人勾起嘴角“只是在那里面不是很方便说，想法子叫你们出来罢了。”

　　“你！”蓝景仪恼怒。

　　“景仪。”

　　蓝思追轻轻挡下蓝景仪的手，冷道：“阁下想必引我们出来，定有事，请速速告知，因我们还在等人有要事商议，不希望被他人打扰。若无事，请向被你先行叨扰的我的同伴，蓝景仪，道歉。”

　　哟思追儿，说得好。
　　温菲暗暗赞赏道。

　　“有事，当然有事。”

　　枫致歪了头，面具后的眼将面前的两位少年上下打量了一番，吐出几个字来。

　　“看你们这衣服，倒是和我认识一个人很像……所以。”

　　“你们认识温菲吗？”

　　闻言，蓝思追握剑的手猛地颤抖了一下。

　　“什么温菲啊。”蓝景仪道。“姓温的早就在很早前就被……等等。”

　　他看向蓝思追。

　　“思追，这人，也是你们家的？”

　　“不是。”蓝思追摇头，低声回应：“我不记得家里有形貌相似之人。”

　　他看着枫致道：“阁下究竟为何人，菲姐姐早在十多年前便……现今提起，意何在。”

　　一直在关注着三人对话的蓝曦臣听着，目光微黯。

　　“别激动嘛，少年郎。”枫致轻笑一声，“我只是看见你们的衣服，和她差不多罢了。”

　　“你胡说什么！”蓝景仪道。“我们的衣服都是……”
　　“景仪！”
　　蓝思追望着枫致道：“阁下此为何意？我们只不过是寻常百姓，衣服相似，再寻常不过，若是单凭衣着，实在有些偏颇了。”

　　他的语气礼貌而疏离。
　　一直躲着的温菲听着着实心惊胆战，之前她便一直在心中祈祷枫致那厮可早日住嘴，但他似乎并未接收到。
　　现在那么一说，和直接将她的真实身份捅出去，几乎没有什么区别。

　　“他就是枫致？”

　　蓝曦臣突然问。

　　“是的……”温菲用那只未受伤的手按了按额头，痛心疾首道：“泽芜君，我真不知为何他要如此，不仅在这和思追他们碰上了，还间接性地告知了我的真实身份……我……”

　　“告诉就告诉吧。”

　　“……什么？”

　　蓝曦臣看了她一眼，温声道：“思追那么聪明，不可能看不出来的。”

　　可能在之前，在看到这个身体这张几乎与自己前世一模一样的脸的瞬间，就开始怀疑，再结合之后的种种习惯行为，猜得八九不离十。
　　但她不说，思追自也不好直接问，或者说，少了个契机，一个非问不可的理由，以及一个一定要揭开她身份的原因。

　　“也不知能不能瞒了，我尽力吧。”

　　那边，三人仍在对峙。

　　“阁下究竟为何意，恕我实在不明白。”

　　“啧啧啧，少年郎，我都说那么明显了……”

　　枫致啧舌，轻飘飘地抛了个眼神到远处温菲与蓝曦臣二人藏身之处，蓝思追一惊，也跟着他的目光看过去。

　　“差不多也到时辰了吧。”

　　时间恍若静止了几秒，过了一会儿，远处的房屋后侧突然闪出一个女子身形人影来，后面紧跟了个高大身影，蓝景仪与蓝思追几乎是瞬间便认出，后方随着的是泽芜君！

　　然后他们便看着女子婷婷走来，一片乌发随着行走带来的风轻缓飘动。

　　蓝思追的呼吸几乎要滞住了。

　　温菲沉着脸，一记眼刃甩过去，待转过头面对两位少年时，则是换了一张温和笑脸：“思追，景仪，抱歉，可以请你们先进去一下吗。”

　　“可是蓝姑娘，他刚刚……”蓝景仪急道。

　　"景仪，进去。"

　　跟在后面的蓝曦臣道。

　　“是……”

　　蓝景仪闷闷应了一声，伸手去拉蓝思追：“走思追，我们进去，这儿交给家主就行……思追？”

　　蓝思追却像是没听到他的话似的一动不动，目光迟疑了许久，还是忍不住不看向一脸无奈的温菲，略带疑惑道：

　　“蓝姑娘。”

　　“……何事。”

　　"方才这位道……"
　　“嗯？”温菲应得很快，斜斜地又砸了一记眼刃给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某面具人。“思追，他说了什么。”

　　“他说你是温……”

　　蓝思追却突然迟疑了，似在斟酌如何说接下来的话。

　　“他说我是温什么？”

　　温菲却突然哈哈笑了两声：“思追，你怀疑我是温氏族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