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鸿客》洞庭湖水怪

7、玉鬼之七

　　走着走着，没再遇上之前的人。玉京秋突然有些反胃，便把糖葫芦扔了。看见展意鸿转头看过来，便吸了吸鼻子，却突然闻到一股奇怪的气味，似乎是某种恶臭。这气味令他十分不适，恶心感骤然袭来，玉京秋连忙捂住了口鼻。
　　“你没闻到吗？”玉京秋问展意鸿。
　　展意鸿不明所以地摇了摇头，他满鼻子只有玉京秋手上糖葫芦的香甜。
　　“哦。”玉京秋皱眉，他知道自己鼻子比常人要灵许多，他能准确分辨出各种不同的胭脂味儿、香囊味儿，以此判断来的是母亲还是侍女，这也是他选择性逃避吃饭且不挨打无往不利的秘诀。
　　玉京秋跳了下来，拉着展意鸿的手循着味儿走去，约莫走了二十尺，到了一处岔路口，这下展意鸿也闻到了。
　　那是一种难以形容却不得不形容的气息，腥臭，肮脏，恶心。混着铁锈味的血腥，像是有无数令人作呕的邪恶欲念在黑暗中滋生。
　　二人同时捂住了口鼻，皱着眉头，眼神交流着。最后还是打算前去一看，展意鸿牵住玉京秋的手，微微上前几步，在玉京秋的前面走着。
　　气味指引至岔路口西边错综复杂的巷道，城镇迷宫一般的贫穷一角，阴暗潮湿，肮脏不堪，随处搭着只供一人栖身的窝棚，墙角全是阴冷的青苔和废弃的木屑，有些木料上甚至长出了霉菌。展意鸿再度抱起了玉京秋，顺着玉京秋指的方向前去。
　　越往里走，气味越重，越难辨别出正确的路。走错了三次后，二人终于找到了地方。到了气味最重的巷口，他们停下了。这是一个死胡同。
　　一只毛绒绒的像猫一样的动物躺在地上，只有微微起伏的胸膛昭示着它仍残存有生气。它躺在血泊里，身上的毛发已经被染透，辨不出颜色。有几块秃了露出皮肉的地方，被揪下来的毛仍在血水中。身体上还有着厮打凌虐的伤痕，随着呼吸一点一点地渗着血。像是在血泊里被撵了一轮的肉泥。

　　它睁大着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两位不速之客，明明不是人，目光中却有着令人无法忽略的戒备与恐惧。
　　玉京秋挣扎着想跳下来，却被展意鸿狠狠地压在怀里。展意鸿四处看了看，周围都是爬满爬山虎的高墙，这些巷道里都是贫民窟，无论何种气味都会被臭味掩盖。
　　“别过去，它生出了灵智。”展意鸿把玉京秋放下来，却依然拉住他的手。
　　“它都这样了，怎么……”玉京秋话虽是这么说，却也不疑有他。
　　万物有灵，但并非皆有智，有灵智者，草木成精，走兽化妖。短寿之物生出灵智很少，却也不是不可能的事，需要机缘。他小时候在后山上见到了一颗有灵智的树精，几百岁了，才堪堪有灵。大都是天滋地养，集聚灵气，尔后自生元气，或者沾染了太多的人气。眼前的这摊肉泥，显然不具备其中任何一种。
　　展意鸿抽出背上的长剑，带着玉京秋向它走去:“它在向我们求救，不然我们不会闻到。”普通人根本不会闻到它散发出来的气息，它若不是开了灵智，根本做不到这种地步。“事出反常，早些回去为妙。”
　　玉京秋看着心疼，眨了眨眼忍着眼泪，任由展意鸿脱了外袍把它从血泊里挑出来，又放进怀里包好。
　　“我们现在回去就救还来得及吗？”玉京秋话音刚落，墙头就突然跳下来一道影子，一把抢过展意鸿怀里叠成的布兜，发了疯似的往前跑。
　　展意鸿一把捞起玉京秋就跟了上去，抢了布兜的人看身形说不好是男是女，太过消瘦了，年纪比玉京秋大些，比展意鸿小点，而且十分瘦弱。他注意到那人来夺过布兜时身上带着一股浓郁的血腥气，和被虐待的小兽身上散发的一模一样。
　　那人快极了，但耐力不足，很快就因为体力告竭而减缓了速度。但他没有停下，仍旧发狠般跑着。这巷道又长岔路又多，他故意带着展玉二人兜圈子，自然是轻易甩开。在被甩开后展意鸿也没在众多岔路口前多作犹豫，直接拉过玉京秋就往回跑，绕回原路奔向出口。
　　这是个没有人的贫民窟，很奇怪。当他们进来的时候展意鸿就观察过，这里像是个牢笼，感觉上住在这里的人都是有计划有安排地同时出入。这样的地方一般只有一条道可以进出，就是方才他们进来的那条。
　　他们刚到不久，那少年就从岔路口杀了出来。见了他们后似乎有点震惊，身子猛地顿了一下，但未有急停，直直地奔着他们塑造的简易人墙撞来。
　　二人只得分开，展意鸿在少年撞过来的同时用力扣住了他的肩膀，将他推倒在地。玉京秋趁机抢走了他怀里紧紧抓着的布兜，换了几下手找了一个合适的姿势安置好后抬眼一看，展意鸿已经把那人反手拧住压制着了。
　　那人是个少年人，消瘦至极，头上缠满了棉布，唯一露出来的眼睛，还眼窝深陷，看上去颇有目露凶光之感。穿着一身白衣服，身上沾满了血和灰尘。
　　他的目光像是毒蛇，阴鸷而令人深感不适。玉京秋被他盯着，心里满是恐惧。
　　“你对它做了什么！”玉京秋厉声质问道。
　　那少年似乎是笑了一下，一个令人深感恶心的音节从他喉头呼出。随之而来的是长久的沉默，久到玉京秋打算再问一遍，那少年却忽然尖叫:“它是我的——我的！”
　　玉京秋被他的尖叫刺得耳膜生疼，却不想那人不知道哪来的力气，硬生生挣开了展意鸿的钳制，扑向玉京秋。展意鸿没拦得及，玉京秋已然被扑倒在地，怀里被包裹的小兽被扒拉出来，少年手骤然抓紧，长长的指甲便陷入了温热的血肉里。
　　“嗷——”奄奄一息的小兽发出了最后的哀嚎，终于昏厥过去。
　　“你干什么！”玉京秋迅速地从地上爬起来，握住了他的手，将他的指甲从小兽的身体里拔了出来。
　　哪怕他脸上缠着棉纱，也能看出他棉纱下挂着的狰狞笑容，眼底还存着恶毒欲望被满足后的光，浑不在意被玉京秋折断的指甲，喉间吐露的是野兽一般的嘶鸣。这真的是个疯子。
　　展意鸿踩住他的脚踝，抓住他卸了他一条胳膊，才弯腰收拾差点被撕烂的布兜。布兜里的小兽的状况可谓是惨绝人寰，早就辨别不出是什么生物。被人凌虐至此，还能开灵生智，实属不易，也极度诡异。
　　怕就怕这灵智，以恨意为引，造就邪魔。思及至此，展意鸿皱了皱眉。
　　“你、你……你为什么这么做！”玉京秋气极，却指着他“你”了半天也骂不出什么话来，到底是锦衣玉食的小公子，哪里知道什么粗鄙话来骂人。就连之前同人对骂，也是两个孩子幼稚言语。
　　那少年不屑地哼了一声：“关你什么事？它是我养的东西，我怎么做，犯得着你管？”棉纱缠住了他的嘴，却缠不住他沉闷嘶哑的声音。那是一种刻意的、做作的低沉。
　　“你这不是折磨它还要他的命？”
　　“我乐意，我就喜欢鞭子抽在它肉上的声音，你是没听到，它叫唤起来可好听了，哈哈哈。”少年忽然笑了，声音高亢起来，笑得令人恶心。他眼神阴暗，比起之前又有不同，满是怨毒之意。
　　玉京秋气得脸色胀红，心里又有点害怕这人，一脚踹在他身上，刚想打两拳，却见他跟没骨头一样软了下去，手腕从展意鸿手中滑了出去。
　　这场面实在诡异至极，让玉京秋硬生生停了握紧的拳头。展意鸿却皱了眉，眼前这少年仿佛突然被抽空了一样。
　　就在展意鸿打算蹲下身子查看的时候，变故陡生。
　　那少年突然蹿起，猛地一推玉京秋，三两下蹬上墙跑了开去。等到两人反应过来，早已没了踪影。
　　“他、他……哼！”玉京秋在展意鸿的拉扯下爬起来，气鼓鼓的脸又红了三分，“现在怎么办！”
　　展意鸿裹了裹被血浸透了的布兜，“去找赵芳至，他师父在城里，先把它安顿好。”他指了指怀里虚弱的小兽。
　　“那个人呢！”玉京秋显然不肯就此善罢甘休。
　　展意鸿顿了顿，不知道该不该告诉他，思忖片刻后还是照实说了：“我觉得，那个人是故意的，他想引起我们的注意。”
　　“他想做什么？”
　　“还不清楚。但有一点，以他方才爬墙的本事，早在甩掉我们的时候就能走了，不必和你我纠缠到这个地步。先回城，以后再议。”

作者有话说

　　这个副本好长，怎么还没有开始谈恋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