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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富贵闲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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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刚刚出生时,家族还是花团锦簇、一番繁华盛景。可以说是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名副其实的膏粱子弟、世代显贵之家。
我的祖父是当今圣上器重的将军,与祖母的婚事更是由陛下亲赐的;一时间羡煞多少旁人。父亲是祖父祖母唯一的孩子,身子骨弱了些,就从了文职,由圣上亲点为太子太保,隶属东宫,负责教□□,虽然有衔无职,却是唯有重臣、近臣才得以担任的职务;彰显的是身份和圣上的信任。母亲虽是小官之女,但礼数熟稔、精通诗书画各种才艺,与父亲情投意合,又敬爱长辈爱护幼稚,在帝都也颇有好评。
祖母抱着我,笑称:“小囡囡生的正好,以后做个富贵闲人、一生平安喜乐。”
于是我的名字就这样定了下来,只是嫌“闲”字不太好听,换成了“娴”。我的全名,萧娴二字。
花开都有败时,何况富贵长存?我的祖父明明战死沙场、为国捐躯,却被人诬陷私通外敌;虽然后来奸细被揪了出来,祖父得以沉冤得雪。
只是祖父已逝,父亲也在狱中病逝了,家里的两个顶梁柱全都塌了。昔日门前花常在,今日门前鞍马稀。空斗无米,小雀不来。
家中脊梁已逝,富贵不存,荣华不再,家族衰败也已在朝暮之间。
母亲抱着幼弟,终日与祖母两人相对以泪洗面。
“我儿,咱们还有娴姐儿、强哥儿,可不能连着我们两个都倒了。若是我们都撑不住了,不说光耀门楣无望,两个孩儿能不能平安长大都是问题,我萧家丁点血脉都不存、可怎么面见列祖列宗啊?”
母亲眼中含泪,无处不透着乍然失去丈夫的无助与迷茫。她向来适应的角色都是小鸟依人,像是攀着树的凌霄花,美丽又柔弱。你将她扯下来,她便也不知道要如何做了。
“娴姐儿,你过来祖母这边。”
那时我也才六岁,本是天真懵懂的年纪。只知道祖父远在一个叫“沙场”的地方再也回不来了,父亲突然不见了不知道去了哪里,母亲和祖母一直都在哭。她们哭,我也跟着哭;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哭。
祖母突然唤我过去,使我有些又喜又惊;毕竟家中已经愁云惨淡好些时日了。我都适应了除了哭声就是一片寂静无声。
“祖母!”
“娴姐儿乖!”祖母笑得一如以往的祥和,只是眼中含泪:“咱们家,现在就只有咱们了。若是撑不住,家就散了。你可愿意为了家人,做出些牺牲呢?这个牺牲,也许是你一辈子的幸福所在,是否也在所不惜?”
我仰着头,眼里带着濡慕,脆生生应了:“自然是愿意的。祖母好,娘亲好,弟弟好,我也好。”带着盲目的信任,我答应的干脆,却还不懂这个承诺对我来说究竟意味着什么。
祖母将我揽进怀里时她哭了,而我是笑着的。我想那时,她是有些愧疚的。只是一个妇道人家,突然失去了丈夫又失去了儿子,她也不知道如何抉择才是对的。唯一能想到的,也不过是利用女人天生的力量、利用裙带关系为家中唯一的男丁铺就一条青云路。
长大后我还可怜过弟弟,他那么年幼,连“阿娘”都还分说不清楚;只是作为萧家仅存的男丁,他就不得不过早承担了属于他的那一份责任。我虽然也是糊里糊涂就走上了另外一条路,但好歹也曾享受过几年快乐的时光。
家里头这情况,勉强撑着能养活她们几个;只是再过个十年二十年的,可能连贵人的门槛都摸不着了。那时候面临的窘境:男丁娶不着妻子,女子嫁不了好人家;萧家势必再无翻身之日。所以不论是为了家里,还是为了我自己,我这辈子的人生路也就这样走了。
六岁以前的日子有多懒散,后面的日子就有多难熬。我跟着母亲练习声色歌舞诗书画,连着喝水如厕都要掐着时间,丝毫不敢浪费一点一滴。跟着祖母学习端庄、不动声色揣摩旁人心思、绵里藏针、根据喜爱自动设置人设等等,像是一个唱曲儿的戏子随时切换自如,你爱什么样子的、我就是什么样子的,你喜欢的样子我都会有。
我长到十岁的时候,皇驾崩塌,皇帝薨了。新皇上位。我看到祖母跪在祖父灵位前失声痛哭,似乎要将往昔不敢言说的仇恨与痛苦都哭出来。母亲带着幼弟,跪在父亲牌位前说着什么,大抵也就是弟弟读了什么书、读的如何了。
我十四岁那年,新皇十九岁,后宫妃嫔不少,却是并无所出,子嗣空虚的稀奇。母亲与祖母商量着,想安排我进宫去,若能生下个一儿半女,萧家也就有望了;只是祖母拒绝了。
“娴姐儿还小,身子骨还未长开。便是真的有幸怀上了,也难保能平安生下孩子。还是再等个几年罢!”
其实我知道祖母比谁都急切,因为她年纪在这里、她已经老了,她怕她没有安排好一切就撒手西去,留下烂摊子一堆。依着我母亲的性格,只等着被人啃的骨头都不剩下。
祖母她想要走一步稳棋,一招制胜。所以更加严格的去训练我,她总说:“女人有颜无脑,死了也怨不了别人。花瓶美人代代出,一代新颜换旧颜。要想在众人中站稳脚跟、立于不败之地,绝不能仅仅以色事人。世人都贪慕好颜色,但喜新厌旧的居多,容颜未老恩先断、从来都是常态。”
十六岁时有一次外出,我偶遇了唐国公的小儿子,那是我情窦初开时节、很有好感的一个少年。在我当时有限的见识中,见过的最为热烈奔放、无拘无束的少年郎,像是一团火一样。我对他的好感一度达到了顶峰。如果当时我放弃进宫的打算,说不定会和他结一段良缘也说不定。
我是十七岁才进的宫,走的内侍的路子。因为其他的路子都走不通,无奈之下只好走了这条无人选择的路子。送了钱财送承诺,我就这样进了宫。
我一直清楚的知道我进宫的目的是什么,但是不能急躁。欲要取之,必先与之。我得摸清楚皇帝的脾性,才能对症下药,做一个他事事喜欢的女子。
那个内侍有一个干爹,是皇帝身边伺候的;他没有借机给我直接安排去近身伺候皇帝,而是将我调去了守寝宫宫门。这才是真正的聪明人。
我向来知道自己生的好,宫里女人多、是非也多。凭着我多年的学习,低调的性格,倒是与她们都结成了好姐妹,安安生生的在宫里呆了下来。
我在宫里静静的守了两年宫门,十九岁才第一次真正见到这位皇帝、并且侍寝。我记得当时宫里出了一位公主,但是已经早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