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话连篇》玄禅

4、第四章

　　“下雨了。”

　　顾行目光从窗外收回来，提醒道。

　　宋抒坐在略微狭窄的后座里，晃了晃有些僵硬的大腿。随着他的声音看向窗外。

　　雨不大。

　　淅沥淅沥的，有些像春雨。但秋雨总是凉的，似乎能穿过皮肤浸透到心田。

　　黑云慢慢压了下来，这是在秋季难以见到的天气。他们乘坐的出租车开的很慢，正是下班时间，市中心的交通虽然没有瘫痪，但和龟速没什么差别。

　　车主们似乎都想在声音上压过对方，喇叭声一声高过一声，尖锐刺耳，原本打算呼吸一下雨中空气，此时，宋抒的坏心情也被勾了出来。

　　窗户被合上，车内空气似乎顿时沉闷了起来，挤压的心脏有些缺氧。

　　宋抒揉了揉眉心，微眯起眼睛，挪动了一下屁股，头倚着车座被椅，闭目养神。

　　车上师傅是个四十来岁的中年人，和宋抒父母一般大年纪。他似乎看出车内少年周身笼罩的疲惫感，于是贴心问道：“需要听一下广播吗？”

　　宋抒和顾行几乎同时开口，却给出截然不同的回答。

　　“可以”宋抒回。
　　“不用”顾行回。

　　他们不约而同地转向对方，又同时给出相反的答案。

　　师傅笑道：“那还是听一下，你看这路堵得，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走出去。”

　　宋抒眯着眼笑了：“不急，慢慢来。”

　　广播响了，播放的是有声小说，主播的声音带着沙哑沧桑的特质。

　　车载音箱音质不错，宋抒顿时听地入了迷。

　　这是一个盗墓故事。作者以第一视角构造了一个奇特的盗墓世界。

　　故事正讲到，主人公因缘巧合，误入一处墓地。竟惊奇发现那墓穴中居然常年灯火长明。而他随身携带的工作在此时也通通失灵，一切盗墓经验成了笑话。

　　他束手无策，只好在穴中晕头转向地找寻出路。也不知找了多久，终于洞穴尽头见到了一汪泉水。

　　主人公喜极而泣。

　　他急不可耐地跳进水里，大口喝起来，直到口不渴了。接着又将身子埋入水中，欲洗个痛快的澡。

　　正在这时，主人公突然感觉脚踝一凉。

　　他急忙在水中睁开眼睛，只见脚上缠满了密密麻麻地眼珠，顿时吓得面如土色。

　　好在人立马反应过来，急忙从水中跑了出来。主人公爬上岸之后，心魂甫定，压着心底恐惧，缓缓转过头。

　　只见水面上黑压压趴满了黑白分明的眼珠。

　　主人公捂着肚子干呕，却吐不出来。

　　又累又饿，主人公几乎放弃了挣扎，他躺在凉意沁人的地板上，昏了过去。

　　迷茫之间，他好像看到一个人，一席青衣，像从古老画卷中走出来的美人，远远踱步而来。

　　他听到自己问：你是谁？

　　那人开口：宁城公主。

　　“刺啦——”汽车猛地一刹车。

　　宋抒从昏昏欲睡中晃醒。

　　车后一辆轿车喇叭声响个不停，虽然听不到后车的谩骂声，但持续不停的喇叭也昭示着后车车主气的不行。

　　宋抒掀起眼皮，眼珠微微一转，看向车内后视镜。

　　恰好此时司机看过来。

　　他嘴角勾着一抹莫名的笑，眼白白的吓人，黄豆大的瞳仁越缩越小。

　　宋抒汗毛倒竖，难以置信地眨了一下眼睛。此时，镜中师傅那张脸仍一动不动地盯着他瞧，他的眼白越来越浓，几乎要淹没眼眶流出来，而瞳仁已变成一个黑点。

　　捂住嘴，拼命压着恶心，宋抒把头偏向顾行。

　　他怕自己再看下去，忍不住吐到车里。

　　“我难受，我要下车，我要下车。”声音隐约带着哭腔。

　　顾行见他这么难受，顿时有些慌了：“师傅，停车，我们要下车！”

　　司机扭过头来笑道：“前面就不堵了，再坚持一会儿。”

　　宋抒忍着惧意，缓缓转过头，冷冰冰道：“不，我就要现在下。”

　　司机整张脸抽搐了一下。见宋抒态度不容拒绝，转而笑眯眯道：“好好好，你们下去吧，22块钱。”

　　宋抒从钱包里抽出一张100元钞票，放在座位上。

　　司机师傅靠边停下车，宋抒飞奔一般跑了出来。

　　黑云铺天盖地地压了过来，天地间像被罩上一定巨大的乌纱帽，猛然一暗，宋抒顶着秋雨，凝望着阴晦的远方，头一次泛起沉沉的无力感。

　　忽然。

　　头顶的雨停了。

　　他抬起头，一把女制红伞罩在头顶。

　　心，猛地震动。

　　他笑：“哪里来的？”

　　“买的。”

　　“就一把？”

　　“最后一把。”

　　宋抒忍不住又笑了。

　　雨如盛夏的暴雨，来的又急又猛，宋抒来不及把伞推向顾行，他肩膀已被浇湿。

　　雨水沿着他的左臂滴滴答答地掉落，砸在地上，泛起白色的水花。

　　顾行随意甩了甩那只湿透袖子，便不再理会。

　　宋抒眼里闪过一丝歉意。

　　“顾同学这是怎么打的伞，快斜到天上去了。”

　　“斜吗？”顾行将伞又朝宋抒那移了移。

　　宋抒：？？？

　　雨伞太小，顾行抬头望了望仍不见停的雨势，将人扯到了公交站亭里。

　　公交车刚运走了一车人。

　　公交站亭此时空荡荡的。

　　“你准备住校吗？”

　　宋抒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似乎找点话题转移转移注意力就能把一整天的糟糕事忘掉一样。

　　顾行给了他出乎意料的答案：“先临时住校，过几天去学校附近找找房子。”

　　怎么不先确定好住处再转学过来，到时候搬来搬去不嫌麻烦？

　　这话刚从脑子里过一遍，宋抒就想起来他那乱糟糟地家庭，顿时闭了嘴。

　　想了想，他又觉得，既然顾同学没住所，自己身上的怪事似乎顾同学能够抑制一点点，那何不拉来顾行当自己的室友，一举两得，两全其美。

　　“我对这片比较熟悉，回头帮你问问。”他没直接开口，一怕顾同学不好拒绝，二怕他真的拒绝了，气氛尴尬。

　　“你附近有不错的房源吗？”

　　宋抒一愣，随即回道：“有是有，但都住满了，需要和别人合租。你要是一时半会儿找不到好地方，可以先去我那呆几天，我那房间多。”

　　顾行道：“会不会打扰？”

　　“不会不会。”

　　雨后总会天晴，西方挂起七色彩虹。

　　宋抒掸掉衣袖上的雨珠，转身邀请顾行到家中做客。

　　顾行没拒绝：“行。”

　　他回答的那么干脆，倒让宋抒有些意外，转念一想，或许这位好同志不放心自己的身体。

　　刚才发生的事，宋抒心底产生了阴影，在顾行准备拦下一辆出租车的时候，他拽着人说要等公交。

　　顾行不太理解他的坚持，但依旧点了点头。

　　宋抒被他这无微不至地照顾感动地有些眼热。

　　在公交车上，宋抒轻微撞了撞他肩膀，直接笑道：“我说顾同学，今儿早上你对我还一副苦大仇深地样子，怎么这会儿给个老妈子似的，总怕我磕了碰了。”

　　顾行摇了摇头，侧头望向窗外不出声。

　　他也不懂自己怎么了。

　　看到宋抒难受，心里就不舒服，想替他受罪。

　　这很不对劲。

　　在他说帮自己问房源的时候，脑子里突然冒出一个念头，如果能和他住在一起就好了。

　　顾行觉得，既然心里这样想的，那就顺其自然吧。

　　这世间难道还有让人看不见的法术，能控制人的心魂？如果真是这样，那生活或许会充满乐趣。

　　这班23路公交车能直达宋抒家。

　　下车后，顾行看了看手机，突然开口道：“天快黑了，我就不去你家了，等下次一定。”

　　果然是不放心自己一个人回来。

　　宋抒觉得更怪了，就这样一见面就和自己针锋相对的奇葩少年，今天怎么这么体贴人，难道‘恩人’脑子真的有病？？？

　　“那你路上小心，今天真的非常感谢你送我回来，下次请你吃饭。”

　　这是客套话。

　　“好。”顾行当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