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观者》树上有只猹

27、那个被预言的局面

　　在有了新的方向后，上面派过来的调查员们一改之前的懒散，每天乔装打扮行走在各大学校，一边守卫其他阵眼，一边保护学生不被侵/害。

　　这片区域情况特殊，为了保护日渐稀少的能人异士，当年的协议上规定，如果出现什么问题，皆交由鬼差来处理。除非有合理的推断以及确凿的证据，调查员不得做修补结界以外的事。

　　如今这里接二连三的发生死亡案件，他们自然是心急，可偏偏除了路任嘉这一个有嫌疑的人，他们找不出其他凶手与活人或生魂有关的可能。但确定她是凶手的证据他们又找不到，只能眼巴巴地看着无辜的人接连死去，却不能做任何事。

　　他们心底自然是有怨气的，那份协议到如今已有近百年的历史，当初那批签订协议的人大多去地府报了道，还活着的不是得了老年痴呆，就是已经丧失了说话的能力。他们无从得知签订那份协议的真正原因，也不愿遵从。

　　他们是为了保护普通人的人身安全才加入的部门，早在加入前，就已经做好牺牲的准备。但这份协议，却逼着他们以自己优先，妄顾他人性命。

　　这是他们所不能接受的，可制约的力量从他们踏入这片土地时就即刻生效，限制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无法顺利的进行调查，找不到真正的凶手，无法保护那些无辜的普通群众，无一不让他们感到受挫。

　　因为条件的各种不合理，调查员最开始对路任嘉并没有多少怀疑，但部分被愤怒冲昏头脑的权/贵硬要他们找到她作案的证据，因为她跟巫庭昀有关，因为她已经不是第一次漠视他人死亡。

　　对他们来说，漠视者，亦是帮凶。

　　虽然调查员们不大情愿，但碍于压力，他们还是调查起了人为因素，并偷偷地将这个消息传了出去，期望着没有被协议限制的路任嘉能替他们将调查进行下去。

　　但结果自然是令人失望的，她仍旧是正常的上下学，毫不在乎地跟同学嬉戏打闹，就像这件事真的跟她无关一样。

　　在某些人的刻意隐藏下，除了场外提供支援的周遒和山曾歌，以及每天跟路任嘉交流情报的李墨，再也没人知道她曾为了调查，做过什么。

　　每一步的深入，是她以生命为代价换来的。之前跟楚朔仁说的体虚，不过是她左眼彻底报废的后遗症。她没有说谎，强行“开眼”当然不会要她的命，它要的，只是她的那双眼睛。

　　虽然跟要命没什么区别。

　　就在这种一方被隐藏，一方查不到的情况下，调查员渐渐对路任嘉产生了怀疑，这种怀疑明显毫无根据，可他们相信，就算这次不是她做的，以她这种漠视人命的性格，以后也会成为巫庭昀那样的存在。

　　像这种潜在的威胁，不如早点找个理由除去，正好也可以安了权/贵的心。

　　那天来找她的两个人并不是随便选的，为了防止路任嘉忽然发难，他们选出了调查员里最为优秀的女性，并求了一位正在附近城市休假的大人物与之结伴，一同前往路任嘉所在的学区进行搜查谈话，如果能找到她的罪证，那是最好的了。

　　这次搜查和谈话自然是没有找到那些莫须有的罪证，但路任嘉的话却让陷入传统思维的调查员茅塞顿开，再度恢复调查的动力。至于这种猜想是否合理，他们有的是办法去验证。

　　那次交流不仅给了他们灵感，同样也启示了在死胡同里绕弯的路任嘉。行凶的厉鬼用的躯壳是一名男性，而最后一起受害者为男性的鬼楼失踪案，恰巧是沈静悦之前给她讲的那个。那名学长从失踪到现在已经有两年时间，而作为一个正常人，在没有任何食物的情况下，根本不可能活上两年。

　　受到这种思维限制，再加上沈静悦之前说她们身上有尸臭，她就理所当然的以为是什么东西拖着尸体在他们之间移动，却根本没想过，从一开始，这个人就是个活的。

　　这么多年，在这栋楼里失踪的人不计其数，但只有近几年才有厉鬼借用尸体伪装成活人的事，如果那名学长真的在那个空间里成功反噬厉鬼，保存了自己的一条小命，那么他为了活着，生吃腐肉，也不是那么难理解的事。

　　至于后来的虐/杀，用怨气破坏结界，大概是他出来所要付出的代价。

　　能以生魂吞噬厉鬼，不得不说是件很了不起的事。但也就仅止于此，吞噬厉鬼后，那个生魂也就不再是生魂，而是一个披着铁壳的厉鬼。就算能自如的行走在活人里不被发现，但厉鬼终究是厉鬼，怨念不散，杀戮不止。

　　所以，到底是谁吞噬了谁，还说不定呢。

　　与厉鬼做交易，回到现实世界，与父母联系恢复学籍，再找个借口改名换姓，顺带整容留级换专业。路任嘉脑洞越开越大，颇有种合不拢的趋势。

　　在构思了各种融入活人中不被发现的办法后，路任嘉果断选择了最开始的那种作为仅以她个人所能构思出来的，最为可靠的办法。但很明显，这种办法有两个前提。

　　一是家里足够有钱，二是父母足够傻/缺，傻/缺到会觉得失踪两年的儿子突然出现，还提出这么大堆奇怪的要求是正常现象。

　　要是她父母，怕是早就把她送精神病院里看脑子了。

　　路任嘉一边吐槽，一边跟曾修聊天。靠着她在曾修心里的恐怖形象，她成功安抚住了那小子，并从他的口中套出了不少情报。

　　回来后，路任嘉第一时间就问李墨要了当年失踪那名男生的照片，并找到曾修，询问他有没有见过这个人。

　　本来只是想调侃他，却没想到消息发出去没多久，这位经历过不少惊吓的可怜同窗就回复了她。他说，在他去的那家位于国外的心理咨询所里，他见过这个人。

　　路任嘉稍作惊讶，紧接着就问他知不知道更多的信息，她没想到的是，曾修接下来的话，给了她更大的惊喜。

　　当年他因为目睹了跳楼自杀的死亡现场，心里一直有阴影，后来又高考失利，心生绝望的曾修就那样得了抑郁症。在阻止了无数次他的自杀行为后，曾家父母终于决定，带他出国治疗。

　　因为在国外没有熟人，他们不怕他心理压力再度增大。

　　结果这一出国，正巧遇到同样带着儿子出国治疗的另一对父母，与他们不同的是，他们是想要弄清楚自家儿子性情大变的原因，同样，也是想要通过心里手段来治疗他爱吃腐肉的毛病。

　　可能因为同是异乡人，儿子又都有了毛病，两家的父母很快就打成一片。但两个孩子却因为各自的原因十分合不来，不过这也没什么，本来他们的父母就没指望他们交朋友。

　　随着了解的深入，曾家父母知道了另一家的孩子在万济大学读书的事情，脑子一热，就在曾修高考填志愿的时候替他选了万济大学。本来也没指望能上，结果没想到刚好压了分数线，而曾修所调剂的专业，还正好跟那名男生一个校区。

　　曾家父母都认为是与另一家的相遇带来的好运，可曾修本人并不这么认为。他不喜欢那个人，或者说，他害怕他。

　　所以他看着那个怪里怪气的男生改名换姓，之后又去往另一个国家改头换面，自己则在心理医生的建议下开始锻炼，靠着三个月的时间变成了肌肉男，也暂时恢复了自信。

　　他爸妈曾给他发过那个人现在的照片，还告诉他名字，让他和那个人相互照应着点，但他只在口头上迎合着，实际上根本没有去找过。

　　而那个人，也从来没有找过他。

　　听完这么长串故事，路任嘉开始不耐烦，她径直询问那个人的名字，过了好一会儿，曾修才发来一个名字，和一张照片。

　　她还没来得及看清那个人叫什么，就被照片吸引了注意力。

　　照片上，那个人正搂着曾修的肩膀，冲着镜头笑得开朗。被他搂着的曾修，正一脸恐惧，像是受到了什么不得了的惊吓。

　　路任嘉比划了下那张照片的角度，发现是自拍模式，而拿着手机拍下那张照片的，应该是那个男生。

　　路任嘉班上所谓的男神，晚会上，在另一个男生跟李墨搭讪时，抢了他的话头的人，陈楠。

　　她眯起眼，盯着那张照片许久，随后编辑整理，将所有消息全部打包发送给了之前找她的调查员小/姐。

　　在她的衣柜里，沈静悦将柜门打开一条缝，小心地露出一只眼睛，担忧地看向路任嘉。

　　路任嘉仰起头，摊坐在椅子上，忽地一声轻笑，拿起桌上的簪子，将头发束起，又从抽屉里取出另一块玉，装进兜里，向外走去。

　　那是赵环燕连同装着她指尖血的瓶子一起寄过来的玉佛，曾在她身边待了很多年。

　　“谁是猎物，谁是猎手，还不一定呢。”

　　她尾音轻扬，行走间颇有一种洒脱感，沈静悦看着她消失在门背后，最终闭上了双眼。

　　路任嘉不是个会管他人死活的人，但这次不同，曾修算是受她连累，如果她不去，那么李墨之前所算的卦象，恐怕会变。

　　人的命数本来就不是一成不变的，李墨所算的不过是概率最大的那种。真正的命数，从她开口告诉她的时候就已经改变，如果路任嘉不按照既定的路线走下去，那么曾修，也不会按照原本那样只是倒点小霉。

　　她是事件的关键点，这一次，她无法逃避。

　　走在通往男生宿舍的路上，路任嘉面无表情。今天学院并没有放假，按理说曾修宿舍的人应该都在才是，就算他们有事出去，他们宿舍所在的那一层也应该有其他人。在这种环境下，陈楠仍顺利地将曾修掳走，不可谓没有几分实力。

　　就算是白天，也会存在阴暗无光的角落。陈楠现在所在的位置就是这样一个地方。说句实话，路任嘉并不怎么喜欢这里，在对方的领地上作战，总让她有种落入陷阱的感觉。

　　“花了这么久才找到我，你们这些人也不过如此啊。”陈楠微笑着，曾修被阴气束缚住，半吊在他身后，动弹不得。

　　路任嘉不想跟他废话，扯下手腕上的绳子就就扔了过去，陈楠侧身躲开，却不知怎的撞上路任嘉手中的簪刀，粘稠的血液流出，伴随着浓郁的腥臭味，差点把路任嘉熏晕过去。

　　她将刀拔出，在空中狠狠甩了几下，另一只手捂住鼻子，整张脸都写满了嫌弃，“原来你的身体还真死了，我之前还以为那个臭得要死的味道是你吃腐肉没擦干净嘴呢。”

　　陈楠捂住伤口，表情有些狠厉，“你说我不是活人，那你又算是个什么东西，凭什么你能像个正常人一样活得好好的，我却要苟且偷生。你该死，你们都该死。”

　　“哇哦，中二病耶。”路任嘉的语气没有丝毫起伏，她冲着陈楠干巴巴的拍了几下巴掌，“你说得对，你说得都对，你想杀我，我好怕怕哦。”

　　陈楠恼怒起来，毫不犹豫地袭向路任嘉，她不躲不闪，迅速从兜里拿出玉佛，在陈楠划伤她胳膊的同时将玉佛拍在他胸口上。

　　陈楠忽然发出一阵哀嚎，周围的阴气愈发的浓了，路任嘉心生警惕，迅速退后几步，从兜里拿出一个还带着些凉意的小瓶，直接砸在地上。

　　那是她放在导师办公室冰箱里的赵环燕的血液，虽然不知道解冻后的还能不能用，但她总要试那么一下，才能知道。

　　出乎她意料的是，解冻后的血液虽比不上现成的厉害，但仍旧保留了部分辟邪的力量。在瓶子炸开后，站在附近的她明显感觉到那股凉意退去些许。

　　陈楠显然不知道她还有这招，一时间，看向路任嘉的表情里也多了几分忌惮。他迟迟不肯出手，想要拖到天黑，这样，他才能完全发挥出厉鬼的力量。

　　但路任嘉一点也不想跟他一起等，她半蹲在地，把簪刀钉在砖缝间，取下另一只手上的红绳，把它的一头捆在刀柄上，另一头绑在手腕上，随后抬步走向陈楠。

　　陈楠脸上的表情不断变换，最终停留在一个极度诡异，令人分外不舒服的笑容上，他的嗓音忽然尖细起来，“这个游戏，好玩吗？”

　　“游戏？”路任嘉歪头，用手指给玉佛沾了点自己的血，“最终boss还没被打死，你觉得好玩吗？”

　　“桀桀桀，但是在我的设定中，你才是那个该被打倒的怪物。”

　　他笑得阴森，路任嘉置之不理，继续往前。没走几步，浓郁的阴气中忽然冲出几名小鬼，面目狰狞的扑向路任嘉。她一扭腰，沾了血的玉佛里猛地窜出一道利芒，把那些小鬼与周围的阴气一刀劈开。

　　“陈楠”浑不在意，只是再度聚集起大量的阴气，把路任嘉困在其中。它神定气闲，用着仿佛在谈论天气的语气开口道：“那群调查员根本就是一群废物，你那么向着他们，还不是被监视和猜忌。要我说，不如我们合作，把那群废物给灭了，这样咱们可就都自由了，你觉得怎么样？”

　　对于它这番颇为自负的话，路任嘉连笑都懒得笑，她费劲地躲开越来越多的小鬼，手中的玉佛色泽暗淡，一道道裂纹横在其上，显然已经到了极限。

　　就在路任嘉支撑不住，快要倒下的时刻，她心有所感，就地一滚躲开攻击，又抬起头看向身后，那里，李墨正用符箓强行破开阴气制成的茧，缓步向她走来。

　　路任嘉忽的笑了，一脚踹翻几个扑过来的小鬼，从地上跳了起来。李墨走到她身旁，递给她一把刀，自己则代替了她原先的位置，与逐渐增多的小鬼对抗。

　　路任嘉反手握刀，压低身体向“陈楠”冲去，他不慌不忙，把曾修举到自己面前，想要换取她片刻的迟疑。却没想到路任嘉眼都不眨一下，一刀捅穿曾修的肩膀，刺到“陈楠”身上。

　　它吃痛后退，阴气却缠得更紧。路任嘉根本不管痛苦哀嚎着的曾修，径直从他身边穿过，与“陈楠”缠斗起来。

　　感受到血液的流逝，还有那被勒得太紧而产生的窒息感，曾修心里万分后悔。他挣扎着，哀求着，却没有一个人理他半分。渐渐地，他心生绝望，而此时，一个声音忽然出现在他脑海里。

　　“你恨她么，你恨她吧，明明是她害你变成这样，这一切都是因为她才发生的，她就是个怪物，你恨她吧。”曾修颤抖着，那个声音却在不断地诱导，“拿起刀，走过去，杀了她，杀了她。”

　　渐渐地，他的身体不再抖动，束缚着他的阴气散去，利刃出现在他手中，他双目赤红，低吼一声，冲向他眼中的那个人。

　　“李墨！躲开！”

　　路任嘉一刀卸下“陈楠”的胳膊，刚抬起头，就看见发了疯的曾修提刀向李墨刺去。她心下一乱，被“陈楠”钻了空子，一口咬在她的肩头。

　　路任嘉倒吸一口凉气，将刀迅速换手，飞快劈向“陈楠”面部。它低唔一声，仍紧咬不放，路任嘉没办法，从兜里拿出一根替换用的红绳，缠在它脖子上，轻轻一拉，它的双眸涣散，下颚也失去力气。

　　终于挣脱了的路任嘉顾不上补刀，死命向那边赶去，但她终究是没追上被怨气支配的曾修，只见他手起刀落，地上又添一抹嫣红。

　　“曾修你他妈疯了是吧！”

　　路任嘉气急攻心，冲过去对着不受控制的曾修飞起一脚，直接把他踹出好几米。这一踹不要紧，竟直接把他踹回了神。

　　看到脸色苍白，瘫倒在路任嘉怀里的李墨，他又低头看了眼自己的双手，那上面沾满了血迹，是他下刀时，飞溅出来的。

　　他嘴唇发白，那个声音却在他的脑海里恶意地笑着，现实与幻觉交错，他几近崩溃。

　　“发个屁的呆！你要想死就给我死远点，不想死就给我滚过来！”看着陷入迷茫的曾修，路任嘉气不打一处来，她小心地抱起李墨，沿着手腕上的线，一步步向外走去。

　　曾修回神，连忙起身跟过去。他们身后，躺在地上无法动弹的“陈楠”看着他们的背影，阴笑着开口：“没用的，救不回来的，你们都会死，你们，不过是几个猎物而已。”

　　回应它的，是路任嘉头也不回地单手甩出的，径直/插/在它脸颊旁的飞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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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没刹住闸，一章不够，下一章搞定。
给小可爱心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