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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疯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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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嘉珩从上海到澳门的时候,只订了一张机票,带了一个秘书。
到了下榻的酒店,罗秘书问:“什么时候见夫人?”
陆嘉珩道:“明天吧。”
他看看手表,时差已经调过来,便问:“澳门最大的赌场在哪里?”
陆嘉珩进去的时候,许多人看了过来,眼带惊艳。
一个年轻俊美的男人。黑色的头发,黑色的眼睛,还有不同于黄种人的白皙肤色。
他个头很高,穿着灰色的西服,两条腿显得修长笔直,看起来就像是画报上迷人的模特。
青年伸手接过了侍者递过来的白色的手套,慢条斯理的戴上,笑着用纯正的粤语问:“谁和我来一局?”
澳门一晚,陆嘉珩砸了五千万,全赔了。
罗秘书跟了陆嘉珩四年,知道自己这个老板实在不是个会赌钱的,逢赌必输却依然乐此不疲。
某种程度来说,陆总是个败家子。
只不过同别的二世祖不同,别人败的是父母的钱,他败的是自己的钱。有钱人的游戏罢了。
“陆总,你该上报纸了。”
罗秘书扶着眼镜笑。“神秘富豪澳门狂输五千万美刀,这个标题怎么样?”
“这点事都上了报纸,要你有什么用?”陆嘉珩挑眉。
罗秘书扶额:“陆总,夫人这次怕是让你来相亲”
陆家珩忽然便不说话了,黑色的眼底翻涌着什么一一
他不自觉的摸了摸挂在脖颈上的戒指,那戒指不过几千块的模样,因他常年累月的带着,磨娑的有些发白。
连带着他脸色也跟着苍白起来。
咬牙切齿的恨意忽而从心头涌动上来,将那恨意覆盖的,却是缠绵悱恻的爱。
热茶倒在杯中,浮着几瓣剔透晶莹的花。
好像就要浮现那个女人曾经带泪的脸。
一繁却已经许久没有流过眼泪了。
她不知道哭泣,也不知道悲伤,一双忧郁的眼睛终年蒙着灰色,即便是在草长莺飞的西雅图,都没能抹平她眼底的郁色。
“简,我想出门。”一繁轻声道。她苍白着脸,黑色细碎的卷发披散在身上,黑瞳里倒映着窗外的光。安简犹豫了下,却见一繁甜甜的笑:“今天哥哥不在。”
安简的心,便微微疼了那么一下。
她带她走过林荫路,坐在公园的长椅上,有灰色的鸽子落下来,便拿出准备好的面包屑洒了一地。一繁看着鸟儿们在斑驳的树影下一口一口啄食,终于轻轻笑了,那笑容像三月的雨,温暖中带着柔软的悲伤。
“沫沫从小便招人心疼。我虽然嫉妒她,却更爱她。”
安简听到一繁这样说。
“沫沫那样善良的孩子一一见了安爸安妈会甜甜的喊叔叔阿姨,会在我难过的时候给我买慕斯,我穿过的裙子她从来不嫌弃,她叫了我十多年的姐姐。”
“一繁,一繁,你折磨了自己四年,也该够了。”
安简轻轻抚摸着她柔软的发。
“怎么够呢?”一繁忽而有些茫然:“妈妈这辈子都不会原谅我了。”
“妈妈”
“妈妈这辈子都不会原谅我了。”一繁抱着安简,伏在了她怀里。
这个可怜的女孩,谁能看的出来她的精神已经出了严重的问题。
沫沫刚出事的时候,一繁深爱的妈妈在失控的时候推了她一把,“为什么死的不是你!”同几年后林嘉禾口中的如出一辙。
一繁的爸爸在旁边责怪的看着一繁,连林嘉禾都没有多和她说过一句话。
二十来岁的女孩儿,刚上了三年大学,再有一年就要毕业,同龄的谁不是忙着论文,忙着谈恋爱,忙着分手,忙着旅行,忙着年轻人那点事。独独一个一繁,在痛苦,自责,忏悔和母亲的无端指责,家人的冷暴力中渐渐的,崩坏了。
第一个发现一繁不对劲的人是林嘉禾。
那是沫沫葬礼后第二十天。一繁看着林嘉禾笑:“哥哥,我们带沫沫出去买裙子吧,去年的裙子她穿不了了。”
她出现幻觉,幻听,记忆混乱,甚至是自残的状况。
医生说,她疯了。
那天,林嘉禾抱着这个从小被他忽视的,向来乖巧的妹妹,哭了。林妈妈在后头跟着,经历了一次丧女之痛的她只是冷眼看着一繁,冷冰冰的仿佛如同路人。
林爸爸是外交官,常年出差在外,回来的时候,一繁的病情已经很严重了。她仿佛记忆回到了七八岁的样子,有时候又清醒的可怕。
她将自己缩在墙角,哭喊着,,妈妈原谅我,妈妈原谅我。
有时候又含含糊糊的喊着一个不知道是谁的名字,满面惊恐。
林爸爸和林妈妈吵了起来,里屋里传来林妈妈撕心裂肺的哭喊声:“沫沫是我的宝贝,她害死了我的宝贝!”
安简不明白,一个女人的心是怎样偏的,才能偏成这样。
后来,一繁渐渐好了点,但是一见到林妈妈便发病,出于无奈,林爸爸让那时候拿到绿卡,准备定居美国的林嘉禾带走了一繁。
林嘉禾大学专业和安简都是生物科技的方向,只是在美国,林嘉禾是教授,安简是他的学生。
来美国的时候一繁自残过一次。
那是沫沫和一繁生日的时候,林嘉禾在楼下买了三四层的蛋糕,点上蜡烛,给沫沫庆生。
一繁病的有些恍惚,看见蛋糕便跑过来,“哥哥在吃蛋糕吗,我也要吃。”
她伸出手便抓了一块蛋糕,林嘉禾伸手推了她一把一一
“不要碰沫沫的生日蛋糕!”
而后一繁仰着脸,看着她哥哥难过的笑:“可是哥哥,今天也是我的生日啊。”
那一句话几乎成了林嘉禾日后的梦魇。
安简想,那时候她在旧金山出差,如果她在,怎么能让林嘉禾这样对她!
第二天安简回来的时候,看见一繁摔了一只碗,拿着碎片往自己身上割。一繁的病情反反复复了整整四年,每次她犯病,林嘉禾便将她关在阁楼上,绑着她的手,防止她伤到自己。平时不发病的时候,也不敢再让她出门。
安简起初是拒绝这样的,为此和林嘉禾大吵了一架,而后,她看见她的丈夫绝望的看着她一
她在那个无所不能的林嘉禾眼里看到了绝望。
“我妹妹不是畜生,可是简,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办?我不能把她送到精神病院去。”
安简很难过。她最珍惜的朋友,她最爱的男人,她却没有一点办法帮到他们。
她轻轻摩娑着一繁乌黑的发顶,几乎落泪。
一繁从她怀中抬起了头一一
“简,我们去吃慕斯蛋糕。”
“好。”她一向对一繁有求必应。
如今的一繁记忆颠三倒四,长时间服用药物的副作用让她变得体弱多病,日复一日的囚禁让她变得更加迟钝少言,当年那个优秀的孩子,随着沫沫的死亡,一并埋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