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我的栖木》盏茶浅抿321

1、阁楼上的女人

　　从西雅图到上海，直线距离9211公里。
　　如果走路，要彻夜不休的走63天23小时又10分钟。
　　如果驾车，要连续开车4天19小时8分钟。
　　隔着山和海，她在地球的另一边。

　　阁楼上没有光，只有一叠叠的稿纸，一堆堆的涂鸦，里边住着一个黑头发的女孩儿，怀里抱着她的相册，黑沉沉的眼底落下眼泪来。
　　“沫沫，沫沫。”
　　她低声叫着一个名字，每叫一次，心头便开了一个血窟窿。
　　楼下有了响动声。她拖着长裙打开了门，借着熹微的光，看清了他的脸。便踢踢踏踏的下了楼，人未靠近，便闻到了一身酒精的味道。
　　她伸手扶住了青年高大的身影。
　　“我扶你上楼。”
　　林嘉禾是真的喝醉了。他看着眼前披散着一头细碎卷发的女孩儿，好像看到了沫沫乖巧的模样。“沫沫？”他小心翼翼的问。
　　“哥哥，我是一繁。”一繁小声道。
　　“一繁，一繁。”林嘉禾头痛欲裂，沫沫浑身是血的样子出现在他脑海中一一
　　“沫沫，沫沫，为什么死的是你？”
　　“啪”的一声，林嘉禾脸上挨了一巴掌，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的安简。
　　“林嘉禾，酒醒了没？”
　　他听到了自己妻子的质问声，回头看过去，见一繁惨白着脸，目光呆滞的看着自己，这才意识到刚刚说了什么，他对着一繁伸了伸手，想说什么，却还是没有说出口。
　　安简哭着问他：“林嘉禾，一繁也是你妹妹，你怎么能希望她去死？”
　　“沫沫人都死了四年了，你怎么还疯着？”
　　林嘉禾抱住自己的头，扯下了外套，茫然看着窗外，终于又打开了一瓶酒来。
　　自从和林嘉禾结婚以来，安简头一次看到她的丈夫露出这样无力的神情来。
　　沫沫是林家的太阳。
　　其他人都是围绕着太阳转的小行星。
　　安简不止一次清晰的意识到这样的事实。
　　安家同林家打小便是邻居，隔着一道栅栏，几簇鲜花。那时候她喜欢林嘉禾，便同林家的两个妹妹都走的近。
　　仿佛双胞的孩子，总有一个是个体弱多病的，沫沫从出生便伴随着死亡的阴影，先天性的心脏病剥夺了她所有的笑容，伴随她成长的只有书架，进口药，和医生，与之相反的是越来越健康的一繁。
　　“一繁，沫沫又生病了，你一定要好好看着她。”安简见过林妈妈紧紧握着沫沫的手，虽然是对一繁说话，眼睛却都在看着病床上的孩子。
　　那时候一繁总是快哭出来的样子，却还是将妹妹照顾的无微不至。
　　小时候两个小姑娘出过一次不大的车祸，一繁护着沫沫，在地上滚了几个圈，那车才停了下来。
　　沫沫轧到了脚，疼的几乎晕厥，一繁抱着沫沫在路边哭，边哭边给安简打电话，那时候的安简她也是个孩子，惊慌的打电话给林嘉禾，后来她同林家父母和林嘉禾一起到了现场。
　　“明明知道你妹妹心脏不好，怎么能带着她出去？”
　　“你都这么大了怎么这样不懂事？”
　　“沫沫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妈妈这辈子都不原谅你！”
　　安简看见一繁悄悄将自己擦伤的手臂背到了身后，忽然觉得有些心酸。
　　沫沫在医院做全身检查的那十天，一繁陆陆续续的发烧，上吐下泻，成日奔忙于医院和单位的林家父母，包括林嘉禾都不知道另一个孩子，在十多个冰冷的夜里倔强的熬过了人生中第一场来势汹汹的大病。那十天陪着一繁的人是安简。
　　安简抱着一繁，给她喂药，帮她量体温，一放了学便去照顾她。十多天，竟在那幢大房子里没见到一个林家人。
　　“简，我希望每一天都过生日。”那是一繁发烧的时候说的胡话。
　　只有那一天，父母，哥哥有限的关爱才能从沫沫身上分出来一点给她。
　　安简心疼一繁更甚于沫沫。
　　一个人少年时候的阴影究竟对她的影响有多深？长大后的一繁变得敏感多疑，性格古怪，
　　然而表面上看起来她依然是那个“别人家的孩子。”学习优秀，性格乖巧，从来没有让父母多操过一分心。便是安简自己的爸爸妈妈，也常常提起一繁的时候赞不绝口。
　　沫沫一死，林家人都疯了。
　　林嘉禾一一她的丈夫也疯了。
　　后来，这群疯子逼疯了一繁。
　　安简想。
　　她往阁楼走了走，敲了敲门。
　　阁楼紧紧的闭着，没有人来开门，她只听到了里面传来的，低低的啜泣声。
　　四年了，谁来救救她的一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