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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第三十八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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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厝开始跟着师傅开蒙。暖川居宁氏毕竟是大家闺秀,非常注重教养小孩,给冷厝拜的开蒙师傅就是当朝最有学识的肱骨老臣,游氏出身的国子监祭酒、太子太师游长宏。
冷厝每日像冷辰当年一样,卯正就起身去晨读,日上三竿再回来吃早餐,然后再回去跟着师傅读书,根据每日授课的掌握程度和师傅的安排才回来。
冷筝根本就没开过蒙,也不知道到底四五岁的小孩子有什么东西好教的,一去就要去那么长时间?又不能和小皇子分析朝政,这一整天到底都干了些什么?
冷厝坐在冷筝旁侧的玫瑰椅上,悠然自得地吃着他自己带来的点心,一边和冷筝说着话,“五哥,五哥,今天先生教我读了声律启蒙,说大家公子作诗文都是从这里开始的,五哥,你也是吗?”
冷筝不由失笑,摇头道:“你五哥哪里会做什么诗啊文啊的,我身为北冥,那种东西根本就没有用。我从小学的都是祈福咒、阴鸷文,哪来什么声律呢?”
冷厝显然对冷筝学习的东西更加感兴趣,缠着冷筝开始询问北冥到底学了些什么。
冷筝其实压根就没有人教过他,冷尚文把他关在寒溪馆,就是为了更好的控制他,怎么可能让人来教他四书五经什么的让他更不好管?冷筝所有的学习就是在睡到脸都开始疼以后爬起来,洗漱,吃饭,然后自己趴在书房地板上把先代北冥的所有的能看的东西都刨出来堆在地上一本一本翻着看。
然后后来,冷筝依仗着北冥那种非人的接受能力成功地认识了字、学会了各种各样的表达、弄清楚了北冥相关的各种神异概念、最后自己也开始留下手记为下一世的自己准备回忆的资料。
在这样根本就是荒漠的孤独枯燥生活中,冷辰就想照到枯井底的一道光芒一样,给冷筝带来的完全就是常人所不能想象的欣喜。即使抓不住,只是看着,感受着,都弥足珍贵。
冷筝满心的光明,全在冷辰身上。
冷厝没有坐多久,暖川居宁氏还在等着他回去,毕竟是幼子,也不怎么放心他在明摆着扶植他哥哥的政敌的家里待到太晚。
冷筝站在草木茂盛的院子里,看着婆子丫鬟们簇拥着冷厝回去了,才转身回到书房。
以前冷辰来找他,身边总没有几个人跟着,可能是因为他年纪也要比现在的冷厝大了,也可能是身边没有一个牵肠挂肚的亲娘,就总是只有棋侍跟着,也没那么些个女人们紧赶着添茶倒水、嘘寒问暖的。
琉萨把一件细麻绣云龙的双夹大袖衫披到冷筝肩膀上,挑了挑灯花,对着坐在桌边的冷筝说道,“你也老大不小的人了,好歹自己也关心着自己一点,一时跟前的人不到,你就也不顾自己的冷热,坐在黑窟里吹着风也不放在心上,自己还该干什么干什么。你自己算算这几年生的病还少吗?你自己能数的清吗?”
冷筝暗自好笑,一面自己把大袖衫穿好,一面对琉萨嘲笑道:“什么时候你也变得跟淳似的了?婆婆妈妈的。”
“得了吧,”琉萨反唇相讥,“你自己还不是,天天就像个要去考秋闱的酸秀才似的,钻进书房里就出不来了。你倒是说说你看了这么多,究竟看出个什么门道来了?咱啥时候能从这个小破院子里出去?”
“出不出去的。”冷筝看着刚刚找到的那本手记,心不在焉地回答“出去了又能怎样?你想怎样?待在那里不是待着,反正现在冷尚文也制不住我,我想干什么我自己都能干得了,只不过不想去费那个劲罢了。”
“我看你就是还在等你那个宝贝四哥。”琉萨不咸不淡地说道。
冷筝微微一笑,合起手里的书顺手放在花梨书案上,认认真真地面对着琉萨说道:“就是等了,那又如何呢。不过是儿时的一个执念,放不下,就先这样挂着吧,这样倒也不算是坏事。”
琉萨撇撇嘴,讥笑道:“你可不仅仅是挂着,你这是牵肠挂肚着。你敢说你每天这么‘废寝忘食’地研究你的那些神神道道的旧书不是为了想到办法联系他。”
冷筝坦然一笑,承认道,“就是又如何?没人规定过我不能喜欢他,不能想他;也没人规定过我想他了不能想办法联络他,知道他的境况吧”
“四年了吧?”琉萨说道,“四年,你可受到过他一点音信?你就这么和你的执念干耗下去,别人说不定都走出来了,你呢,就要拿青春去赔?”
“他的信,可不是没写过。”冷筝嘴角勾起一个意味不明的微笑,琉萨看到,不由得就感觉到心头一紧,这不是好苗头,要知道,冷辰虽然去了北漠归期未定,冷筝可始终在为他的王位调查收集着各种各样的情报,处理着各种各样的大小事件。
冷辰的王座背后,冷筝早织好一张极其牢固的巨大关系网了。
琉萨上次看到冷筝这样笑的时候,是他找了羽织年纪最小的制毒怪才环去给冷尚文配了一副无味无色的慢性毒药让他不会再有新的皇子出生。
要说环这个小鬼也的确够神奇的,这个家伙和其他的羽织一样,不死不老,永远服侍北冥,这倒是没什么特别的;神奇的是,他外表看起来也就不过八九岁,人畜无害的样子,然而经他手配出的毒药,全是无名之毒,药效精准到简直像是神法。比如他给冷尚文配的那副药,服用之后一切正常,但是就是可以让婴儿先天发育不全,成形之前就死于母腹。
冷辰这些年不在冷筝身边,冷筝像是没了光明的井底的苔藓,越长颜色就越深,表面上看起来文文弱弱,身体还是见风就倒的那种,然而肚子里早就积了一肚子坏水,根本就不存在什么善恶、顾忌之类的。
琉萨对于这样成长起来,变得城府越来越深,坐在幕后轻轻动动手指就能决定别人的生死的冷筝,倒是也没有什么特别的想法,厌恶自然提不上,但是欣喜赞成也确实差了好远。
有些人,生长着,注定就走进歧途了,大概也是命格神定好的吧?
听到冷筝话里有话,琉萨不由得问道:“怎么了?你查到什么了?”
冷筝笑而不语,拿起放在书案上的那本书,又看了起来。
“你又吊我不是?”琉萨把书从他手里抽掉,不耐烦地说道“你说说你这个小鬼,怎么就越长越不可爱了呢?”
冷筝撇撇嘴,“好像我小的时候你觉得我可爱过似的。”
琉萨从淳给冷筝准备的果盘里随手拿起一个不知道是什么的水果扔到嘴里,边嚼边说,“那倒是。不是,你倒是说说到底查到什么了啊?”
“不破从北漠带回来消息了,”逗琉萨玩到底没什么意思,冷筝微笑着说道,“我的四哥还真给写信了,据说数量还不少呢。”
“那他倒是有没有告诉你这些信给你捎到什么地方去了呢?”琉萨对此不以为意,想来是不破那家伙拿来哄冷筝这个小情种开心的。
冷筝的笑意又深了一度,要是外人看起来,大概要感觉背后发凉,汗毛直竖了。
他说道:“什么人胆子这么大,敢私扣皇子和北冥的书信?最好,别让我找到他,他死定了。”
这是又要有大动作的意思吗?琉萨不由得摇了摇头,真要查起来,大概又得四处奔波着给这个不省心的小鬼跑腿了。
“话说,你怎么知道冷辰是真给你寄信了呢?万一是不破的消息不实呢?”为了悠闲的日常,琉萨还是想要不抱希望地争取一下。
琉萨还怀着一丢丢冷筝没有什么实际证据的希望,期待冷筝只不过是太久不见人所以心里比较焦躁,喜欢随便威胁人,毕竟现在想要谁死对于北冥而言实在不是什么需要精细算计,像铲冷历那时整夜整夜盘算了。
然而冷筝拉开抽屉从里面拿出一个质地相当上乘的乌木雕龙镶十宝的木盒,轻手轻脚地打开,拿出一封书信递给琉萨。
琉萨结果信来,不出所料,信封上面是相当熟悉的冷辰那细手细脚的字迹,在牙白洒金的信封上,工工整整,简约明丽地写着一行字:
吾心冷氏北冥筝亲启
这东西显然是不破亲手从北漠冷辰那里带回来的了,不然冷筝也不会这么确信,认什么都可能错,唯独认冷辰的手迹,冷筝绝不会有错。
再看看装信的那个盒子,上面雕着的是五爪云龙,显然不是以雕鲲为正常装饰的北冥府应该有的装饰,琉萨在记忆中一搜索,想起来这个盒子竟然是冷筝和冷辰初识之际,冷辰拿来装点心给冷筝道歉的那个。
留的倒是够久的啊。
琉萨看向冷筝,果不其然,冷筝刚才算计时的那种阴毒的笑容已经全部变成了清澈的、温暖的微笑,像是纯净的秋日阳光,仿佛什么都能融化那样。
尽管他自己在尽力地不让自己显得太过于得意,太过于喜悦,但在琉萨面前,到底还是不怎么成功,他掩饰不了,他还是喜欢冷辰,他还是会为他的消息而快乐得像倒退回童年的傻子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