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5、真相 ...
-
文生从树林里回来以后,他开始在镇上暗暗留意某些事物。
他在杂货铺翻来覆去地看人皮面具,有一张皮上的刺青有几分眼熟,慢慢地,他想起那晚在黑塔里看见的犯人脸上,也有一模一样的刺青。那是走私动物皮毛、烂杀动物的犯人……
他顿时觉得手上的人皮面具阴凉刺骨,渗透肌肤的凉意从手心缠到了心里,他一哆嗦,把人皮面具胡乱挂了回去。
连方小姐给他打招呼,他也没有回应,心不在焉地快步走了。
下午,文生注意到乔治从商品房杵着拐杖离去后,文生一边环视周围,一边把垂下来的粗绳缠在手臂上,模仿乔治的动作,试着扯了一扯,轻而易举就上了二楼窗户内。他悄悄观察发明室里的所有产品,没有可疑的东西,让他起疑的也只有乔治上次倒进杂物房的木偶人。
杂物房被锁上了,胡桃夹子满屋子帮文生找钥匙,在一个抽屉里找到了一大串钥匙。
他夸赞,你真是我的好帮手。
可是他试了很多次,每个钥匙都打不开房门。
文生干脆从外面的水管爬上二楼,就能透过小窗户看看里面。残缺的木头人偶堆积如山,仿佛被永远遗弃在了里面,积累的灰尘和看得见的奇怪螨虫占满了它们有缺陷的脑袋。
木偶的嘴巴都被胶水粘得很牢,它们的两只眼珠在一层透明塑料下左右转动,一节一节的身体再竭力也只微微一动,所以它们看起来颤颤抖抖而又诡异,小躁动并不能让它们脱离房间,只有无能为力的痛苦。
倒有一个僵硬的新木偶能一点点走动,它步履维艰地往前移,四肢咔嚓咔嚓的响,仿若被操控的提线木偶,快要走到房门口,它又啪嗒一声摔倒了,爬不起来,挪不过去,比乌龟翻身还要艰难。
文生看见它脚板上刻了几个很小的字,眯住眼睛看了看,是黑影领头念过的抄袭者名字。
当数之不尽的木偶一齐将眼珠斜到上方,简直比鬼看人还要可怕,文生险些摔了下楼,它们眼神哀求,绝望麻木……
文生慌张地抱着水管滑下去,他没头苍蝇一样地瞎走,突然闻到一股血腥味儿,隐隐还听到狗叫声,小卖部现在无人看守。好几次在这个时间段都看不到寡妇的身影,他那几次买了烟,写了一张纸条,把钱压在糖果罐下就走了。
他敏感地听音,缓缓走进小卖部,迟疑小心地推开有声音传来的那扇门,门里是一条灰暗宽阔的甬道,拐了几个弯,一道微张的旧门出现在眼前,门缝里徐徐飘来浓重的血腥味儿,随着走近,嘈杂的声音逐渐变大。
他屏声敛气地透过门缝细瞧,里面是一个篮球场般大的地下室,挤满了混乱交簧的公狗和母狗,寡妇操控着一台复杂的钢铁机器,笑着虐杀那些一模一样的狗。
机器的两只铁手抓起生殖器连在一起的几条狗,猛力粗暴分开它们,再用铁手上的刀针从它们生殖器上开始冷酷扎割,慢慢地割,深入地扎,细致地剖开,反反复复折磨糜烂的生殖器。
机器左边已堆满了血琳琳的公狗、母狗。
胡桃夹子拉着文生的耳朵,悄声说,噢……我知道,这些狗都是出轨的男人和女人。
他汗流浃背地走出小卖部,一言不发,大多时候是胡桃夹子在说话。
文生停在鱼店和猪肉铺子中间,他左右看看两边的店,张叔和梅姐给客人的肉,都是用白袋装的,黑袋一直搁在旁边。于是他上前问张叔,为什么要分两种颜色的袋子装肉呢,有什么区别吗?
张叔忙着做生意,也分出神来回答了他的话,因为一个是给人吃的肉,一个是给牲畜吃的肉。
那晚间上夜班的青年呢?怎么也吃黑袋装的肉?
张叔抬眼看了看文生说,那些青年是夜猫子,也抠门,赚钱不易,只吃便宜点的肉,所以我们就把质量一般的肉卖给他们。
文生噢一声,望向猪肉铺子,征得张叔的同意后去了里面借用厕所。他一看到墙上各种各样泛着冷光的刀具,脊背也一节一节的发冷。
旁边沾血的白色塑料帘子上面,映着一道庞大的猪影子,它微微摇晃着,偶尔气息虚弱地哼唧两声。文生瞟了一眼隔着门板忙碌的张叔,他蹑手蹑脚掀开了塑料帘子,里面有一头非常大的老猪,分不清雄雌,它的脸变幻莫测,模模糊糊形成不一样的人脸,有几张脸他好像在哪里看见过。
胡桃夹子又在他耳边说,我知道,我知道,是死囚犯、□□犯他们。
猪头的脸神情多变,一会儿乞求,一会儿灰冷,一会儿又是无所畏惧……
“你在干什么?”
张叔的声音在此时此刻分外惊耳,文生慌忙蹲下去系鞋带,镇定地说话:“哦我的鞋带散了,我系鞋带呢,那个帘子后面是猪吗?”
“是,你不要看,我是屠夫,你是平凡人,你看了会心情不好。”张叔滋噶滋噶磨着切猪的刀,“今天,你要买猪肉吗?”
“不,我……最近喜欢上了吃素。”文生和张叔笑一笑,低头走得颇快,有点落荒而逃,走远了,藏在他衣兜里的胡桃夹子说:“黑爷爷的花鸟店,去看看吗?”
文生顿然刹住脚,残障的孩子、人流后的血孩子、被抛弃的孩子……这些话从记忆里想起,他一瞬间只充满了愤怒,孩子们会遭殃吗?!
他马不停蹄地赶去了花鸟店,冷着脸在店铺里进进出出,丝毫不理会黑爷爷的招呼,什么也没有,什么也找不到,没有可疑之物。
等等……好像有一丝难以捕捉的血味,他专心地闻了闻,是从一盆花朵上传来的味道。文生和黑爷爷保持一段距离,捏着鼻子防止闻到酒香,他捏拳质问:“花盆里怎么有血的气味?你干了什么不法勾当吗?我怀疑你开了一家黑店!”
“血味?”黑爷爷倒是坦白承认了,他模样醉醺醺的,似是酒后吐真言,“那是流产孩子的气味,我把那些可怜的孩子变成了一朵朵小花,种在泥土里,重新开始孕育,花朵只要长出绿叶,就证明他们长全了,经过种植,残疾的孩子会重新长好残疾的地方,他们都会变成可爱的小宝宝,就会有新的爸爸妈妈来领养。”
文生和胡桃夹子分析不出黑爷爷有没有说谎,他们讨论几句后,决定去找小野。
他们一眼就能从窗户看见发呆的小野,真是罕见,第一次看见她没有写作。文生把他今天看到的全部告诉了小野,在小野面前他总能放下戒备,或许是因为她和他一样有干净的脸。
万幸,黑爷爷说得都是真的。
可文生仍旧闷闷的,他一如既往靠在窗户上望着天,不禁问道:“我到底有没有在做梦?我为什么还不醒?胡桃夹子,小野,你们能告诉我吗?”
小野没有回答,她微笑看向了胡桃夹子。
胡桃夹子咬着手指支支吾吾的,最终,它从衣兜里爬到文生肩上坐好,瞅了瞅文生说:“自从来到这里,我被赋予了力量。”
文生转头注视小野,她点了一下嘴巴,摊摊手。文生不甚明白:“什么意思?”
“你翻窗进来吧。”面对小野的邀请,文生没有犹豫就翻进去了。
她关上窗户,低声道:“其实你知道的,他们也已经知道了,你不动声色,他们也会不动声色。”
这话令文生仿佛掉进了一个阴冷的深黑蛇窟,不安和惧怕迅速占据了他的大脑,他愈发急迫追问:“我到底有没有做梦?!”
小野嘘了一声,她看看四面八方,点了一下空中飘浮的“镜”字。他猛然记起阁楼上消失的镜子,张嘴想说话,小野登时用手语警告他不要发出声音,点字就行。
文生明白了她的意思,他点出一排字,我来这里是和镜子有关?
小野点点头。
他们继续用点亮文字的方式交流,他想要什么字,那些字就会快速飘过来。
是不是有什么恶魔需要我来战胜,打败它就可以回家?
胡桃夹子抽出腰上的小击剑雀雀欲试,它也点亮了一行字,有吗?那一定有对不对?
小野却摇头,她耐心地点了很长一段话,这个世界里没有什么需要打败的恶魔,没有轰轰烈烈的王子斗恶,没有公主需要被拯救,只要保持不有害人之心,约束好自己,就是最大的战斗,最久的挑战。这个世界只是营养不足,它需要你。
胡桃夹子丧气了,真乏味。
我怎么样才能回去?你可以帮我吗?文生依然很急地问。
小野想了想说,或许可以,我找那个人谈谈,他最近回来过几次,还总跟大家开会,在你上课的时候。
那个人是谁?
另一个你。
另一个我?
不要急,下一次你去上课的时候,找个机会出来,他们就聚在镇上的会堂里。
师父不让我出来怎么办?
他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