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第 1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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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归雁园，雁回楼。
洛晏在灵玉桌前坐定，邀请楚兰落座，并不言语，只是慢条斯理地泡茶。
楚兰安静地坐着，看着茶壶腾起的袅袅白雾，
良久，楚兰微笑道：“妖族的事儿多了去了，不知家主具体想知道些什么？”
洛晏：“随便说说就好——我自幼不在妖族，对族里的事儿可谓一无所知呢。”
楚兰：“唔……那就从妖族历史开始说起吧，可以么？”
洛晏点点头。
妖族历史又臭又长，待楚兰细细说完，已是深更半夜。
洛晏品咂一番，觉得楚兰是在坑自己，把历史长长地讲一遍来糊弄他，至于妖族现状，反而半点没涉及。
唔……不愧是小小年纪就被派来当卧底的妖。
洛晏无意绕圈子，但也不想直截了当地询问自己真正关心的事，只好漫无边际地绕：“楚兰姑娘，想来我们都有同样目的，最不该相互隐瞒——洛某一心想归妖族，在探寻回族方法时偶然得知一点上古辛秘，发觉了小安一点不同寻常之处，但小安乃洛某亲子，洛某方能发觉其异常之处，却不知为何与人界相隔十方屏障的妖族会得知……”
楚兰一笑，略一思索，便答：“自然是我族虔诚供奉妖神，妖神大人心有所感，便降下恩泽，将其转世之处告知与我族。”
洛晏一时激动，猛一站起：“这么说，小安果然是……”
楚兰笑而未语，只微微点头，又说：“待时机成熟，我便联系族人唤醒妖神大人，届时妖神归来，十方屏障必然尽数打破，我族便可吞噬人族，夺回这方土地，这样一来，家主大人不也就回归妖族了么？”
“确是如此。”洛晏平复了一下心情，缓了一会，说道：“很晚了，楚兰姑娘是回去还是暂留一宿？”
楚兰想都没想：“自然是回清安苑去。”
楚兰便回去。
楚兰一路上倒没想洛晏与妖族，反而满脑子都是洛安病恹恹的模样，心里有点可怜他，不由得加快了脚步，急急地赶回去了。
清安苑如她所料般一片漆黑。
楚兰一心都是洛安可怜兮兮地蜷在床角，因为怕黑而一动都不敢动的模样，正满心怜爱地点了灯去洛安房中，却差点没被绊一跤。
她将手中的鲛珠灯往地上一照——一个做工精美价值连城的灵玉碗被打翻在地，可怜的碗坚强地挺住了他少爷的摔砸，不料命运的考验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最终还是在少爷的侍女脚下一命呜呼。
“罪过罪过……”楚兰有点尴尬，弯腰将碗拾起，拿起来却发现有点不对劲——破碗里有洛安的药的味儿，却带了一丝奇异的青草气息，而那种草味儿，楚兰这兰花妖恰好认得——正是苗菁草，一种清香味甜的药草，可治小儿发热。
问题是……少爷的药里本有一味白苍果仁——两者相合可产生剧毒，三息可使成年壮汉毙命。
楚兰开始慌了，若是、若是小安喝了……
“小安！”楚兰急切地惊唤道，“小安你还好么？”一边三步并作两步地往洛安的卧房冲去。她想，若是才喝下去不久，凭她木系妖的能力，没准儿还可以救回来。
可是，让洛安死了岂不是更好么？正好为那位神祗腾出地儿来，小安也可以这样懵懂糊涂地死去，一无所知而毫无痛苦。
楚兰的脚步缓了缓，慢慢停了下来。顿了好一会儿，才继续往前走，走了约半柱香的功夫，才走到宅院深处的洛安的卧房。
“小安，我进来了。”楚兰意思意思地轻叩两下大开的房门，抬脚步入少男的深闺。
然后看见不堪入目的一幕。
夭寿啦，少爷床上多出来俩妖艳贱货啊啊啊！
楚兰细细看去，这回她看仔细了，原来这俩妖艳贱货并不妖艳，甚至不大够资格当妖艳贱货——毕竟是俩男的。
下一瞬间，楚兰又惊恐地想：“没准儿啊！”是啊，思维不能太局限，谁说男人不能当妖艳贱货的？怕不是少爷就好这口儿呢！
只见床上的仨人衣衫不整，肢体交缠，睡得四仰八叉，小呼噜打得此起彼伏，好不热闹——楚兰细细听了一会儿，确定是三个人的呼吸——小安睡得最死，呼噜最响，一点没有快死了的样子。
……她早该想到的，少爷什么时候会在没人哄着的情况下自己乖乖喝药呢？
只是自己，关心则乱——可是，她还配说自己是“关心”么？
她的心思，早在这次返乡归来，便不再单纯了。以前还可以说是纯粹的、发自内心的关心，但现在，她觉得自己就像一个披着人皮的恶鬼，与洛府中那么多居心叵测的魑魅魍魉一样，贪婪地包围在洛安身边，待时机一到，便上前分而食之，餐肉饮血——
“嗷！”孩童的痛呼唤回她的心神，她忙上前查看。
那孩子却被痛醒了，泪眼汪汪地嚎了两嗓子，成功地将另外两人也吵醒了。
“咋啦？夏羿，你哭丧呢？”洛安才睡醒，声音还有点闷，倒有几分委屈。
但夏羿才是真委屈：“洛少爷，我挨你挠出血了啊啊啊……”
楚兰又往手中的鲛珠灯中多输送了点灵气，灯更亮了几分，她看清楚了——床上的三个孩子身上或多或少都有点伤，像是被树枝或兽类的爪子刮的，挺长的血口子，粗糙地上了点药，药倒是好药，那些伤口明显是结痂快痊愈了的，但仨男孩子毛毛躁躁的，一些小伤没上到药，才刚止血呢，这睡觉一蹭，伤口又淌血了。
“别吵吵！”最大的孩子不耐烦了，“打呼还占不住你嘴咋滴？”
“哦……”嚎的孩子本来就睡得迷迷糊糊的，疼痛激得他清醒了一会儿，这一挨训，便又老老实实地闭了嘴——没闭多会儿，毕竟他得张嘴打呼。
楚兰：“……”
楚兰转身就走。
小教室一侧，小房间。
纪澜本该睡了的，但那个糟糕的梦着实令人恶心，他就算是个受虐狂，白日挨洛安欺负还不够么？还非得在梦里也被人欺负一下才爽？
啊，不对，那可不能叫“欺负”，应该叫“酷刑”才对。
他一闭眼就会回想起方才梦里的场景，那一字一句，都仿佛是炼狱深处恶毒的诅咒。
“你这孩子，怎么跑到这儿来了呀？你家里人呢？”
“啊，抱歉，我不知……你既然孤身一人，那可愿留下来？留在我们村子里，成为我们的家人。”
“瞧，这是我给你做的生日礼物，你还没有红色的衣服呢，以后祭祀典礼可用得着呀……啊，你的生日是小卿告诉我的，应该没错吧？”
“嘘，悄悄的……小卿不知道，我偷偷留下给你的……这果子可甜了，来，快吃！”
梦里的女人与记忆里的模样如出一辙，红裙的少妇温柔又可亲，每次出现都会带给他惊喜——新衣服、有趣的小玩意儿、好吃的小果子……
若她真的像她所表现出来的那样美好该多好，若那件红色的新衣真的只是祭祀礼服，若那个甜甜的果子真的只是一份偏爱的心意……若那个暴雨滂沱的夜里，没有红索缚身如厉鬼之舌，没有腹痛如绞，心头血凝成阴冷渗人的血琀，被她用祭祀宰杀猪羊的尖刀生生剖出……那该多好。
可是没有如果。
纪澜冷漠又哀伤，他想，如此也就罢了，就当是还你一命，那日你在河边将我救起，为我续了这早该绝于人世的性命，日后你要来取，便只是等价交换——我苟得多年岁月，你伺取一时光阴。
可你，又为何要杀他？他是……我仅有的朋友啊。
纪澜仍能记起他们相识时说的的一句话，那可爱的孩子露出热烈的笑，“兰！你也叫兰么？我有个朋友也叫兰，她跟你一样漂亮！”
那时他被关在阴冷幽森的暗室，小小的囚窗像鸟儿骨折的翅，突然某日，那即将腐烂的伤翅蓦地长出了新羽——“嗳，兰！你在里面吗？我是莫，我们一起玩吧！”
小小的白嫩的脸儿出现在窗口，时不时上下晃动——显然是孩子太矮，得踮着脚才能露脸儿。
“兰想认识你呢……来，接她一下。”小手将什么捧进窗子里，他接过，是一捧湿润的土。
直到泥土里的种子在他的囚室里生根发芽，开出第一朵花，他才意识到：“喂！我不是这个兰！我是波澜起伏的那个“澜”啦！”
“有什么区别哦，都是“兰”呢。”莫在窗口托腮，歪头想了想，表示自己只会一个兰字。
他难得地笑，有点得意：“你好笨啊，等我出去了，得好好教你写字——你可知我会多少个兰字么？”
“有什么了不起，”莫气鼓鼓的，“我还会茴字的四种写法呢！”
哦，那可真了不起，我到现在都不会。思及此，纪澜情真意切地笑了起来，翻了个身，闭目养神。
他闭着眼，看不见东西，只好在脑子里胡思乱想，久远的过往只有那么一点可怜的快乐，他总不能老可着一只羊薅毛，于是他又转向不那么久远的过往——确实不久远，就几天前。
几天前……唔，好像是三天还是四天来着……洛安那小混蛋不知怎的突然给他送礼物，豪华大礼包装得严严实实，仿佛分外贵重。他将那很显贵气的外包装一层一层地剥开，剥了整整两炷香时间，才将那可怜的芯子剥出来——是个粗糙得很用心的杯子。
“好意心领，但我有杯子使。”纪澜把玩着那只丑杯子，挺有那么一点哭笑不得。
洛安不爽地瞅他那杯子，歪头想了一会儿，伸手往桌肚里猛掏，慢慢地掏出一个大宝贝。
……好大一宝贝，好厚一《文选》。
洛安激动地从座位上冲出来，屁颠屁颠地捧了书就朝他跑，跑到讲台跟前，十分有意地“无意”碰掉了他先前那个杯子，还暗暗对杯子里的水施以灵气，让水在杯子触地的一刹那炸开，确保那个质量过硬的好杯子碎得不能再碎。
“啊，对不起纪夫子，我不是故意的！”洛安一副大惊失色的样子，“我把你的杯子碰碎了！”
有意无意地强调“碎了”。
纪澜：“……”
“既然是无意的，那小安刚才来是想干些什么呀？”纪澜皮笑肉不笑。
“我是来问问题的！”洛安煞有介事地翻开怀里本全新的大部头，“纪夫子，这个字我不会！”
“哪个字？”纪澜定睛一看，那小短手指正指着一个斗大的字“澜”。
“天下安澜，比屋可封。”纪澜念了一遍，“意思就是……”
“哦~原来是这样。我懂了！”洛安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多谢纪夫子！”
……谢个屁，我还没讲呢，你懂什么？！
还没等纪澜气出个头绪，洛安又黏上来：“纪夫子你看，你的杯子都碎了，我这正好又给你送了一个，你也不用再去买了，就用这个吧！”
纪澜都气笑了：“哦，那我岂不是还得谢谢你啊？”
洛安臭不要脸地摆摆手：“不客气不客气，应该的应该的。”
看在工资颇高的份上，我忍！
纪澜嘴角噙着一抹连自己都没察觉到的微笑，不知不觉地再次进入梦乡。
作者有话说
第11章 第 11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