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言之隐》何葭烟

6、第 6 章

　　沈涵这几日总有点心绪不宁，时而眼皮直跳，时而噩梦连连。人在面对即将到来的危险的时候总是会有一定的预知反应的，她不知道这是否是她的第六感发挥了作用。她总觉得这段时间会有一件大事发生，至于是否与她有绝对的关系，这一点还尚不明朗。
　　这一晚，她照样在噩梦中醒来，她睁开眼睛，耳边彷佛还是那句“你真虚伪”在回荡个不停。她好像还是不能够从那件往事中走出来，虽然她看起来已经很强大了。
　　而这一晚的噩梦让她没了睡下去的欲望，她关了空调，拉开窗户，然后半躺在床上。她没有开灯，因为她喜欢这种眼前一片暗色的感觉，这样她就可以藏起来了。
　　窗外吹来的风很凉快，但也夹杂了一些奇怪的气味，像是陈腐的泥土混合了凋枯的落叶的味道，还有几丝钢筋的味道。她觉得自己的鼻子很灵敏，居然能够从外界的事物中嗅到自己灵魂的味道。她的灵魂缺了一个角，骨架由钢铁搭建，其余的都腐烂了，像个垂暮的老者一样都是陈旧的气息。
　　远远地，月亮落下了，挂在房屋的一角，她轻微动一动都像是看见月亮在跳舞。接着，月亮离开了房屋，悬在了空中，暗夜里几只虫子或是鸟飞过去，都能让她觉得那是嫦娥奔月的现实化。可是，月亮消失在了另一间房子的背后，她再也看不见了。她拿过床头柜上的手机看了下时间，果然已经是可以看日出的时候了。
　　但是，这时候的她整个儿地被睡意侵占了，毫不犹豫地倒头就睡。梦里不再是世人丑恶的嘴脸，不再是让她痛苦的场面，而是如一件纱衣一般的薄雾披在她的头顶，彩色的云像一群可爱的孩子追赶在草地上。她觉得，梦外的自己也笑了。
　　不过一个小时，她就被闹钟吵醒了。在睡下之前，她完全忘了今天还是工作日。可在闹钟响起的一刹那，她就知道自己还是要去上班的。她可以料想得到，今天的工作状态不会太好。
　　她急急忙忙地收拾了自己，然后随便吃了点早餐，接着就迅速地出了门。这其实是她想要保持清醒的头脑的一种尝试，她压根不用赶时间。晚间睡眠不足导致的就是头脑昏沉，全身乏力，她可不愿意用这种状态回到工作场所。因而她就用了这种能够高度集中注意力的加速完成事情的方式，想要让自己看起来神清气爽，活力满满。
　　十几分钟后，她准时到达公司，进了办公室。一路上的“沈经理早上好”让她的脑袋打了结，显然她的方式失败了。她没办法地趴在桌上，一边叮嘱自己不要弄花了妆，一边点着头闭上了眼睛。
　　几分钟后，她的脑子里穿过一阵电流，她猛然惊醒，第一时间就是看有没有人进来，然后才去看时间。发现只过了几分钟，她才松了口气，然后拿出了昨日还未处理完的文件。
　　临近十点，沈涵接到总裁秘书的电话，让她赶紧去会议室。她有点不理解，昨天的确发了会议通知，但并没有让她去参加。她只是一个小小的部门经理，今日的会议明明都是那几个统筹全局的人参加的。但是，接到通知就该去走一遭。
　　到了会议室，她原本笑着的脸顿时僵了。她似乎意识到自己为什么会被通知要来参加会议了，毕竟会议室里空荡荡的，只有一个人坐在那里等着她。
　　她不知道是该发火还是该当作若无其事，但是她总归是向前走了过去。高跟鞋没再砸在地板上，而是隐去了声音，像是担心吵醒了不该吵醒的人或物。
　　那人含笑看着她，可是那笑容分明坏得心机外泄，令人无法忽视。她真不明白，当年想要保持淑女品格的自己今天竟然想要化身泼妇，用蛮力把这个人掀出去。
　　“沈涵，六七年没见，你真是大变样了啊！”那人故意用不怀好意的语气说。
　　沈涵气得攥紧了手，全身上下都带上了防备，这一次，她不会再那么懦弱了。她的高跟鞋终于在地板上敲出了声音，她微笑着迈着优雅的步伐走到离他最近的一把椅子前，然后拉开，接着干脆地坐了下去。她把手放在会议室的长桌上，笑着说：“我变得更好了，而你，还是人模狗样！”
　　那人似乎没料到这样的话会从她嘴里说出来，整个人一怔，然后才绽开一抹笑，说：“即使不能红着脸，好歹也要红着眼啊，咱们……”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沈涵就说：“咱们这是仇人相见，分外眼红，懂吗？”
　　那人推了推眼镜，脸上都是些莫可奈何以及无言以对的勉强的笑，他好像真的低估了沈涵的变化。如今的他，是更加配不上她了。既然这样，那就坏人做到底吧。
　　他提出了自己的要求，说：“让你来是想要告诉你，我已经是公司的一员了，今后会经常见面。如果你不想让我把你以前做的‘好事’捅出去的话，请记得每次见到我都跟我亲切地打招呼，时不时跟我吃顿饭……”
　　他的话没有说完，沈涵又一次打断，说：“你想得美，我没绕道走已经是对你的尊重了。你要是想得寸进尺，我不介意让你名声扫地。我这几年没学会多少东西，但是不择手段倒是精通一二了。你要是不信，咱们走着瞧！”
　　说完，她就起身离开了会议室。等到回到办公室，她才重重地呼出一口气，让自己跳动得离谱的心脏恢复成正常状态。她刚刚只是在放狠话，其实她并不能做到。可是，她又不想在他面前丢了面子，因此只能死撑着不露馅。这会回到了办公室，她才敢稍稍放松神经，可是心里却想着：方炜，这一次我不会再由着你欺负了。
　　而这方炜正是江润的好友，也是沈涵的前男友。世界很大，但是圈子很小，有些人总是会在奇妙的时空遇见故人，或是遇见故人的好友。这是一场勇者才能取胜的狭路相逢，是一场智者才能反败为胜的凤凰涅槃。
　　沈涵这一番折腾竟是过去了近一个小时，她匆忙地开始着手工作，手机却又响了。她一看，居然是多日不曾联系自己的江润。她心中一喜，连忙接了电话。
　　但是，江润说的话却让她不知该如何应对了。江润说：“我已经跟我恋人分手了，咱们的协议就不继续了，可以吗？”
　　沈涵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沉默了多久，她只觉得今天的一切都糟糕透了，什么事情都没有按照她所想的那样发展，什么都在跟她作对。但是，她没有理由拒绝江润的请求不是吗？难道要让她先说“我喜欢你”？她做不到，她已经失去这种能力了。
　　江润以为沈涵没有听到自己说了什么，便重复了一次刚才的话，这才得到了沈涵的答复：“好的，我知道了，协议作废，以后没事的话也可以一起吃吃饭。”
　　江润这时候却有些不好意思了，他说：“真是麻烦你了，打扰了你这么久。要是以后你需要帮助的话，也可以来找我的，我一定尽我所能帮助你。”
　　沈涵心里想的其实是最好再也不见，但是这么说就太过冷漠了，也会让敏感的江润知道自己的真实心思。一场感情，先说出喜欢的都是输家，她不想再输一次了。
　　沈涵说：“其实，如果能够完成协议的话，我也是一个赢家，毕竟我也要应付家人的催婚。咱们散伙了，我就得加快脚步去找下家了。你要是有合适的，记得推荐给我啊！”
　　江润说：“那可以啊，以后我要是也被催婚，我就来找你。”
　　两人说得各自欢喜，一个新进入情的悲哀，一个早已沉湎于情的悲哀。他们似乎是风雪里迷途的旅人，只能抱在一起互相取暖。等到冰消雪融的时候，他们也许会牵手踏上归途，也许会就此分道扬镳，一切都决定于那互相取暖的时刻里所发生的事情。
　　说到最后，江润突然问：“要不，今晚一起吃顿饭吧？我想找个人说会儿话，找熟人只会招致嘲讽和耻笑，找你的话，你就不会嫌弃我了。”
　　沈涵求之不得，就说：“可以，位置和时间你来定。”
　　江润终于高兴了，也不再因为麻烦了她而觉得窘迫不安了，语调轻快地说：“欸！好的！我下午把位置和时间发给你。”
　　沈涵觉得，这一天就像是在坐过山车，每一秒都在挑战她的心脏功率。她真想在一个密闭的空间里尽情发泄自己的情绪，但是一切都只能等到晚上了。说起来，江润失恋了，今晚应该免不了要喝酒吧，那她也可以借机多喝一些了。
　　但是，还没等到晚上的美好时刻，她的午餐时分就被一个人彻底坏了心情。
　　本来今天公司食堂的菜色很不错，也有不少她喜欢的，因此她很开心地选了自己最爱的那几道菜，然后找了个空位坐下了。结果她才坐下不到十秒，对面一个黑影出现，居然是方炜来了。她端起盘子就要走，却被他拉住了手，并且他还说：“不想我吻你，就乖乖坐好，我只是想跟你好好聊聊。”
　　沈涵端起汤碗喝了一口热汤，然后拿在手里晃动了几下，对他说：“你信不信，要不是顾忌这里人多，我手里的这碗汤早就淋到你脑袋上了。”
　　他随意地点点头，然后说：“我只是想问你，这几年你过得怎么样？有没有再找男朋友？”
　　她不屑地哼了一声，说：“你有什么资格问我这些？方炜，咱们最好能做到相见不相识。你也别凑上前来，我不稀罕！”
　　他被她最后那句话戳到了痛处，便赶紧掩饰，说：“我怎么可能纠缠你，我在国外交往过的女朋友可是能够组成一支足球队了。我的魅力，你还不明白？”
　　她翻了个白眼，说：“那你为何要知道我过得怎样？我过得不好你就特有成就感了是吗？我要是过得特好呢？你是不是觉得丢了面子，从此以后不再在我面前出现？”
　　他真是百口莫辩，因为他压根没有这么想过，但是想到自己要扮演的角色，他却说：“是啊，如果你离开我以后过得不好，那就说明当初我的决定并没有错嘛！”
　　她冷笑一声，侧过头去看了远处一眼，这才转过头来，说：“方炜，你说你怎么这么卑鄙呢？男子汉大丈夫的，你能不能别像个小女人一样，揣着些不可明说的心思，我真为自己当初的眼瞎感到忏愧难当！”
　　方炜这次似乎给自己打过预防针了，而且还是能够强心的那种，说：“没办法，卑鄙是卑鄙者的通行证，我这些年还是过得不错的。你呢，做成了你的高尚者了吗？”
　　沈涵对着他摇了摇头，接着低下头来，开始吃饭，没再说话。眼前这些自己喜欢的菜变成了难以下咽的糟糠，她吃得极为费劲。想起多年前自己对方炜的迷恋，彷佛还在昨日，真是一夕如梦而过。说起来，一个人变得如何又不是在她的操控范围内的，方炜这人再卑鄙也不是她的人了，她没必要用自己的空闲时间教他做人。
　　方炜见她不再说话，心里苦涩不已。他当初确实是下定了决心要与她分手的，也的确是在某些人的引导下看清了她的所谓真面目。但是，分手几个月后，他才知道是自己误解了她。他没脸去见她，只能抱着不打扰的心思如常生活。可是他知道，他辜负了一份最为珍贵的感情，并且再也回不去了。
　　要不是陈睦在他面前提到了“沈涵”这个名字，他这辈子都不会想到要来找她。但是既然来了，就要看她过得越来越好才行。什么协议女朋友，都让它见鬼去吧！她就应该去尽情享受生活，享受爱情，然后一辈子幸福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