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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1、第二十四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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卿矣确然没有想明白,昨日赫弈到底为何而恼怒。常昊被“赶”出锦城,赫弈幕府的人到醉苏楼庆祝计谋得逞,按理赫弈应该,很高兴,才是。
不过既然想不通,赫弈又是被称为奇诡无比,喜怒无常的鬼相,她也不必花心思多揣度。照例,去了城北学府。
她一袭男装至时,“学生们”已然到座,见她来,纷纷起身拘了个礼:“先生。”
她亦微笑着回了平礼,然后到北位坐下,顺手点了盏檀香。
“如往常般,诸位可自行阅读文章,两个时辰之后可切磋讨论。”她扬声道,按照当年她师因材施教,讨论式的方法教学。
金族主法学,但也宣扬百舸争流,而她所教的学生,多是外族而来,有怀揣大儒治国之道,亦有无为修养之道,少许佛学之人更让她欣喜。
“先生,蔽下有一问。”
闻听此声,卿矣抬头却不见其人,那人隐在众人中也没站起来,卿矣虽微微蹙眉,但仍温言道:“请说。”
“子言,以怨报怨,不可;以德报怨,不可;以直报怨,方是正道。那么何谓以直报怨?”
卿矣道:“直,尊礼守道之人不以自我情感判定一个人,而大公无私,以礼义廉耻之心。”
那人又问:“此判何用?惩罚不加身,难有警示之用,怨恨之人不受裁,将永以怨报世人。”
卿矣蹙眉,向声音的来源望去,终于看到了那个人——那人浓眉鼠眼,此时正经起来,用毫不避讳的目光看着她的时候,她倒觉着这眼并不是鼠眼,而是——牛眼。
“人非器物,心如磐石。以公正之心对待他的怨行,以礼义廉耻教化他的内心,自然改过,岂不比严刑峻法要好的多。”
他哈哈大笑,引来了众人的目光,原本还在微微点头以示赞同卿矣的人都不住地转头看向他。
“大争之世,大乱之世,仓廪都不足,荣辱怎知?”他冷笑道,“直,乃是如钢铁一样坚硬心,是像磐石一样不转移的法则。以此报怨,怨方灭止。”
卿矣的眸色沉下去,沉声咤道:“你灭的只怕是□□,绝非灵魂,他的怨恨之心绝不是靠外物强行施压而灭的,他的怨,会传递给他的儿子、孙子、子子孙孙,永生不灭,这个家族便永远以复仇而生!”
“那便不要留后代了。灭一族,五连坐,而儆万族。”
那人说的云淡风轻。
“啪!”卿矣一掌拍在案上,起身而立,目光狠狠盯着他,众人的目光又被那巨大的声响吸引过来。
前排的学生看着卿矣,唤道:“先生?”
而那隐在众人中的人终于施施然,慢悠悠起身来,向她抱了个平礼,笑了:“师姊何必动怒,焱不过与你切磋两下罢。”
闻听此言,众人皆震惊地看着卿矣,底下纷纷窃窃私语——
“先生是女人……”
“不是吧?”
“不是说金族的女人不可以入学堂,更遑论教书?”
虽她已不记得师父门下有他这么个无赖之徒,可他却识得她。卿矣看着他的眸色冻结到冰点,却仍然唇边挂着笑,向他拘上礼:“左宰大人光临蔽舍,自然蓬荜生辉。可大人论法道,不如去隔壁,苏某这,论的事儒道释三家之学。”
此言一出,众人亦睁大了眼投向郑焱——
“左宰大人?”
有几个趋炎附势之徒已向他拜礼:“左宰大人,请蔽跟从您学法道。”
“是啊,大人,吾等向往法道已久,愿拜您门下。”
郑焱却看也不看他们,觉着痒,便张了张鼻孔,把食指放进去捅了捅,伸出来时上面顶了坨柔软之物,轻轻一弹,也不知道有幸落到下面跪着的谁的头发里去了。
“你们,不是跟着我师姊学儒道释么?”
“这……”既已知道教书的是女人,而面前的却是大款,他们自然知道如何转风使舵,“今日听大人一言,胜读十年书。儒道释不如法,当罢黜才是。”
“嗯。”郑焱点了点头。
下面的人正窃喜着,以为他同意了,正要再次拜礼,只听他一声喝道:“来人呐,把这几个牲畜拖出去,斩了。”
令下,带刀的护卫便跨步进来,那几个人大惊失色,脸由青变白,立即抱住了郑焱的大腿:“大人,您这是做什么?!”
“大人啊,按金族律法我们没犯法呐!”
“没犯法?”郑焱觉着莫名,“不是你们说要罢黜百家么?”
那几人不解。
“帝君说要百家争鸣,这是国策;你们这是非议国策,斩了你们还算轻的了,要不要连老婆孩子一起株连了?”可转而一想,“不对,方才你们苏先生也说了,光斩你们不可绝后患,还是诛灭全族得了。”
那几人吓得连连稽首:“大人饶命!大人饶命啊!”
郑焱掏了掏耳朵,摆摆手:“吵死了,拖出去拖出去。”
“郑焱!”卿矣再也忍不了出口,走过来。
那几人又像看到了救星一样向她稽首行礼:“先生救命!”
“师姊啊,你这是要以德报怨呐?”郑焱看着她笑得眼睛又变小了。
“不是。”卿矣扫了他们一眼,看向郑焱,“左宰此举不合法。《金法》第一百零一条,学院、学府、学宫乃论断是非的最高场所,在此处非议政治,不算罪。”
“啊,这样啊。”郑焱倒有些为难了。
卿矣看着他,笑着道:“学府本就是讨论的场所,就像左宰大人突然出现在这和某切磋探讨而已,他们之语并无犯法。”
“嗯。”郑焱点了点头,看着卿矣皮笑肉不笑的脸,他嘻嘻一笑,“师姊对我金族律法懂得,还蛮多的嘛。”
卿矣沉声道:“我已是金族人。”
“哦~”郑焱了然,别有深意地一笑,“我忘了,师姊可是赫子璋的内人呢。”
卿矣恍然明白,他今日此举的用意。
最终郑焱是放人了,拍拍屁股走人,不带走一片尘埃。
那几个被她从刀口救下来的人,狠狠地舒了口气,瘫在地上,而后谢都没谢她便连滚带爬地夺门而出。
卿矣站在门口,仰望着灰云弥漫的天,低压使人心淤塞。背对着身后众人,她出声道:“现在想走的人,可以另寻他就。”
话音刚落,身后传来窸窣的声音,一些人陆续离开了。
待她转身来,屋内仅仅剩余不到五个人。
卿矣唇角一弯,向他们推了个上礼,他们也立刻起身来。
“承蒙诸位不弃,矣定不负诸君所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