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凤来仪》本拉灯

2、第 2 章

　　我不是个耐得住寂寞的人，待我眼能视物后，栖梧殿早已关不下我。求了二哥许久，终于得他松口，肯放我在昆仑行走。我照例栖上我最喜欢的一棵梧桐，被日光晒了个浑身疲软，直想化进那片熔金里。我倒是，少有的做了个美梦。
　　只是树下乍然传来声问候，吓得我浑身一抖，差点连尾羽都奓了起来。
　　“在下鲛族霖郁，见过素知公主。”彬彬有礼，却仍有些微的掩饰后的怒气。
　　我心下了然，却仍眯了眼看他，问：“不知鲛皇来我昆仑，所为何事？”
　　“素知公主贵人多忘事，不知可还记得前些日子帝君下的赐婚的旨意？”
　　“那不知鲛皇匆匆来访，对此有何见教？”
　　“见教不敢，只是缔结两姓之好讲求一个情投意合。霖郁与公主见不过两面，帝君赐婚虽一片好心，却不知是否唐突公主。”
　　他说得冠冕堂皇，我只觉好笑，也真的笑了出来。我看他脸色有些不好，言语更为刻薄：“鲛皇大人，明人不说暗话，别说你不知道这旨意是素知去求的。”我撩了撩头发，有些漫不经心：“想必鲛皇已经求过帝君了吧——怎么，想从我这儿入手？
　　“呐，鲛皇大人心里指不定骂素知什么话呢——可你早早得了告诫，我昆仑素知，向来是跋扈霸道，尖酸刻薄。”
　　他气得说不出话来，也是好修养，不曾对我恶语相向。我又放软了姿态，定定望近他的眼：“不知道鲛皇，有没有心上人？”
　　他面色铁青，愤愤地摔了袖子，寒星一样的眼里都是怒气：“干卿何事？”
　　我对他的愤怒视而不见，低低笑了两声：“那便是有了。”
　　我的脸色可见地苍白下去：“我的心上人，住在西海，多年不曾通音讯。我自幼身体不好，上面的哥哥们管束着，不肯放我去找他。”
　　我别开了眼：“我擅自用了这样卑鄙的手段，想借鲛皇的名头去找他。我知道行事不妥，只是素知已是黔驴技穷。还望事后弥补，聊表歉意。
　　“帝君下的旨意虽不可撤回，改上些许还是可行。待我得偿所愿，便禀明帝君，将这婚，赐给鲛皇的心上人罢。
　　“我听哥哥说，西海寒冰已困扰鲛族许久。素知在此承诺，西海寒冰一事，昆仑凤凰一族，必当鼎力相助。不知如此，鲛皇可还满意？”
　　他不肯轻信：“素知公主只用三言两语，便能将是非黑白颠倒至此，真真是好口才，好手段！可真是万中无一的好买卖！只是我南海实在水浅，怕容不得公主翻个身！”
　　我快要笑出泪来：“鲛皇可是觉得素知图谋与你？鲛皇可别忘了，鲛族若是想化了西海寒冰，少不得要仰仗昆仑。素知好歹身为凤凰一族的公主，也怕鲛皇来日挟恩图报呢——”
　　我抬了下巴，眼神更显轻慢：“至于美色，素知什么没见过。何况，我的心上人，你再好，也比不上其万一——
　　“再说，最多不过一年半载，鲛皇不过是一场戏罢了。这样合算的买卖，天底下没有再好的事。”
　　他怕是不曾受过这样的侮辱，气极反笑：“霖郁初入天界时，听得公主许多事迹，却也并不放在心上，只道流言不可信。现在看来，倒是霖郁枉作好人了！”他怒气冲冲地拂袖而去，似乎断然拒绝我的提议。
　　我并不在意，只一意数我的梧桐。
　　他会答应的，对这一点我从不怀疑。到了这一步，从来都没有他选择的余地。只是没想到，鲛皇那样的人，也会有心上人。若非如此，我大概也不会触怒他至此。

　　过了三日，他出现在我面前。
　　他令我惊叹。我终于相信他坐上王位靠的不是所谓的正统血脉，因为他的眼睛里已经很难再看出怨愤与不甘。他重新成为那个彬彬有礼又拒人千里的翩翩公子，和以往的所有时刻一般无二，仿佛之前的龃龉并不存在。所以原是我眼拙，未料他竟有如此城府。想来赐婚一事若非我占了先机，便要棋差一招了。
　　这一次我们终于能够心平气和，且将那些龌龊与怨毒暂放一旁，商讨我将要付给他的代价。他允我取信我的兄长，之后我假借去南海小住，秘密去往西海。最后我须毁掉婚约，成全他和他的心上人。而我最大的筹码，是西海寒冰。
　　霖郁已为此求了帝君许多次，只是帝君也对西海束手无策。三界之内，只有生息之火可解西海困境。只是自凤后陨落，天地间再无生息之火。
　　没有生息之火，西海会是一个太长久的问题。但是他是仙人啊，仙人总是等得起的，他们有太漫长的寿数。
　　临走他问我，我这样帮他，我却什么也得不到，究竟图的什么。
　　我望着昆仑雪顶，淡淡笑了：“鲛皇不知道么，世间女子为了她们的情郎，是什么都肯做的。”
　　霖郁的确重信守诺，不曾在二哥三哥跟前给我难堪。不知道他们是否真信了我的鬼话，以为我与霖郁真心相爱。除去这些不谈，我与霖郁倒真的相安无事了好一阵子。每每我在梧桐树上小憩，他便在院中批他的文书，间或有风拂过梧桐的沙沙声响。彼此虽不发一语，我却仍感到安适，恍然间像是这样过了许多年。
　　偶尔我们也谈及西海，言谈间像是熟识多年的老友。更偶然地，我看见他对着一纸手书露出温柔笑意。我鬼使神差地对他道：“你笑起来很好看。你合该多笑笑的。”
　　他立时抿了唇角，还我一张冷硬的脸：“多谢公主夸奖。”便又无话。
　　我冷嗤一声，闭上眼假寐。
　　安逸的日子过得久了，不免露出马脚来。
　　时间流水一样的过，眼看着已过了三月，我也适时提出想要去南海转一圈。二哥不管我平日琐事，一径交予三哥打理。这些时日看来颇有成效，他并不怀疑我的动机，眼看着就要松了口。只是临了，却似不经意谢霖郁一句：“我这妹妹向来骄纵，承鲛皇担待。”
　　“公主只是性情直率了些，谈不上担待二字。”
　　“鲛皇倒是拘礼了。素方也不是那等老古板，我跟前也不用叫那劳什子‘公主’了，还是有什么隐情？”
　　我赶紧插话：“三哥你也不知羞，这好奇心还是收敛点。”
　　霖郁不知暗涌，我随口答道：“他平日里，都是唤我‘吱吱’的。”
　　三哥面上仍带着笑：“你倒护得厉害。可我却记得，你平日里，最恨人唤你‘吱吱’。”
　　我心中一悚，面色却不改：“他自然与其他人是不同的。”
　　他看着我似笑非笑，不知信了几分，我的心一点点沉下去。最后他出人意料地准许，眼里盛着的都是莫名的怜悯，问我：“你最后会回来的吧？”
　　我默了默，笑着回他：“除了昆仑，我还能去哪儿呢？”眼里是些许不自知的凄惶。
　　他沉默地抚过我的头，不再言语，出了栖梧殿。

作者有话说

　　果然没人看惹_(:з」∠)_哭惹(T_T)
（啊这个语气好做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