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厘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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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成年之后，我便很少再打过这个电话，只有逢年过节时候，发去公式化的一个问候短信，从来也是石沉大海，没有回复。
手机那端低低嗞哑的电流声持续了七八秒，忽地一个淡淡的女声响起。
“喂”
我握住手机的动作定了定，出声：“白总”
女人声音停了一瞬，方才冷淡的语调未有丝毫改变：“有事？”
“是，有个人，想麻烦你帮着调查下。”我也不拐弯抹角了，直接说道。
女人轻笑了一声：“晓司，我之前说过，如果有朝一日，你求我帮忙，需得答应我一个要求才是。”
“我知道，所以我答应。”
我对着这个法律关系上是自己母亲的人，不卑不亢地答道。
“名字，所有你目前知道的，待会发给我。”女人慢悠悠说着。
“好。”
“能跟我说说，为什么想查这个人吗？”她转而问。
我没有回答，沉默的气氛持续了几秒，她又笑了笑，“算了，女儿长大，半点不由人，只是别忘了你我的约定就是。”
“好的。”
我挂了电话，浑身的力气都好像被抽离一样。
这个女人，是我名义上的母亲白绍秋。
八岁那年，我被她领养，她供我吃喝，读书，满足了我物质上所有的需求。
我在孤儿院就很懂得揣摩别人的心理，我知道，如何做，才能够在领养计划里的小孩中出类拔萃，因此，很快，我便被她注意到，如愿领走。
她让我学习各种各样，各个学科的内容，我努力地学着，丝毫不敢松懈，知道我这位母亲喜欢听古典乐，我便去学了钢琴，几乎是她喜欢我做什么样的人，我便尝试着往那个方向去靠拢。
可是身为母亲，对于我这一切的努力，她从来没有任何赞许，甚至，连批评都没有，她就像一个局外人一样，淡淡看着我长大，度过叛逆期，直到我即将大学毕业，才提出未来去她公司历练的要求。
我拒绝了。
奇怪的是，她似乎也没有多惊讶，只是凝视着我，说出将来总会让我有求于她之类的话，我当时心高气傲，现在想来，却是被她一语道中。
她其实是想培养一个继任人，一个完全按照她心意行事的机器，而我不是。
我从不知道她为何总是一个人，也不曾鼓起勇气问过，我们之间，就是这样疏离的母女关系。
今天这通电话，我犹豫了很久，才决定打出。
我只是一名普通的医生，没有通天的本事，调查一个在社会上有头有脸的人物，可是白绍秋，以她多年商场政界的手腕，她可以做到。
那日跟楚衿大吵一架后，已经过了一星期，这期间，我都没有再踏入沈君怡家过。
楚衿不知道的是，我在那晚回去的路上，买了她早上驻足的那本刊物，仔细推敲回忆着她当时说的那个人名。
应时肃。
那本杂志上，赫赫列着他的名字，我翻到主编那一行，寻到了这个人一点踪迹。
国内知名的投资家，崇大名誉教授，多次发表论文获奖，这本刊物叫《知觉》，是他主编的一本财经科普类读物。
我做了很多功课，查阅了几乎所有他出版的作品，论文，甚至是他的一些新闻，终于获得一点蛛丝马迹。
崇大校网上，楚衿那一届毕业生中，只有她跟另外一个叫赵骏的是应时肃最后选定的论文指导学生。
赵骏毕业后，在国内一家知名会计事务所工作，我很轻易就查到了他的信息。
同是校友，我用采访为由将他约了出来，身为心理医生，我很了解这个人要什么，从跟他电话沟通就能知道，无非名利。
赵骏长得俊郎挺拔，现在又有成功人士之称的加持，细长的眸子里习惯性地睨视别人，我不以为然地笑了笑，跟他东拉西扯了几句，才聊起崇大的事情。
“你问这些做什么？这个跟你写做这个成功学研究有什么关系吗？”他狐疑看我一眼，语气不是很好。
“师兄如今功成名就，崇大作为您的母校，肯定有它栽培的功劳，到时我写了也让人更信服些。”
他总算放下戒心，浅浅淡淡聊着。
“当时是选指导老师有几个名额，我占了一个，隔天老师就通知说应教授点了我们俩个做论文课题。”
“赵师兄，现在还有联系楚衿师姐吗？”
赵骏仿佛被人踩到痛脚，缩了一下，顾左右而言他：“我们当时不是很熟。”
“那，之前不是听说你追过楚衿师姐吗？”
“诶，那都是过去的事情了，她那样的，我也高攀不上。”
我笔锋一转，停下动作：“那好吧，说说应教授这个人吧。”
“你提他干什么！”赵骏一瞬间激动起来，大拍桌子，隔壁几桌的人被惊吓到，纷纷扭头看着。
“我感觉你今天根本就不是来采访的！”赵骏面目有些扭曲，故意压低声音，“你到底目的是什么！”
他越是这样反应，就越证明有问题。
“我只是想知道，你们在那位应教授指导下，到底做了哪些事。”
“不要多管闲事！”赵骏一边收拾着自己的皮包，狠狠瞪着我，随后，居高临下地看着，语气有点威胁的意思：“白师妹，我劝你，不该管的不要管，免得引火烧身，今天我们见面聊的这些，都不存在，以后，别来找我！”
我付完账单，走出咖啡厅，灰暗阴沉的天际压的我心里更悲哀一片。
我突然很想念她，克制不住般地想念。
不知道，她看了我的信没有？今天有没有好好吃饭？
我叹了一口气，终究忍不住，往沈君怡那里赶。
一个多星期没见，沈君怡见到我的时候愣了愣，随即满是欣喜：“晓司？！快进来！”
对楚衿那边，我一开始嘱咐她不要透露自己是心理医生的身份比较妥当，沈君怡称呼起来就直接叫我名字，听起来也不会太见外。
“差点以为你要放弃楚衿了。”她不禁嘀咕了一句。
“只是近来比较忙。”我随口回答道，她也不做质疑，毕竟白天时候我的确还有很多病人需要关注。
“她怎么样了？”
沈君怡往厨房处抬了抬下巴，没辙的样子：“今天又不肯吃饭了。”
我跟在她后面上了楼，沈君怡前脚重新踏进楚衿房间，忽地，我迈出去的腿又收了回去，静静在门后听着她们的对话。
“小衿，你昨天不是还好好的吃饭吗，今天胃口不好？”
“我不饿，君怡，你拿出去吧。”
她的声音听起来气若游丝，还是很虚弱，看来，我的信并没有起任何作用，或许，她连看都没看。
我深深呼吸一口气，勉强撑作不经意的样子打开门走进去。
“为什么又不肯吃饭？”语气里是生硬的质问。
沈君怡没听过我这样僵硬的语气，眼巴巴看着有点懵。
楚衿眼里闪过一丝惊讶，被她很好地隐藏了进去，侧着身子垂眸沉默。
“君怡你先去吃饭吧，我在这等着，什么时候师姐用完餐了再把碗筷送下去。”
沈君怡点点头，轻轻带上门。
我故作镇定，其实头皮发麻，紧张的手心冒汗，就怕她又张前几次那样轰我出去。遇上她楚衿，我才真真是千年道行一朝丧。
尴尬又冰冷的沉默就在我们坐着的这个小空间内发酵，我凝着她的侧脸，只有这种机会，才能光明正大地看她。
“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
落针可闻的室内，她忽地启唇，问了这一句。
“这需要理由吗？”
“需要。”她说道，眸底是暗藏的深邃和怀疑，“你图的是什么？或者，你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为什么对于沈君怡，你从不这样问？”
“因为我相信君怡，可是，我不信你。”
她的眸子很美，但是此刻落在我身上，我却觉得深深的凉意。
我以为，我们起码还是朋友，相处了那么些日子，她总能看得出我的秉性为人。可是，又怎么能怪她呢。她经历的那些事情，就我目前所知道的，我又怎么能怪她不信任自己呢。
“你需要进食，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否则可能会患厌食症。”而这是抑郁症加剧的症状。
“为什么要关心我？仅仅因为我是同校的师姐？”她不依不饶地追问。
我苦笑，你又何必逼我。
“因为我喜欢你。”
她刚想说什么，被我这一句清晰出口的话语震得止住了动作，眼里满满的难以置信。
她的眼神充满震惊，抗拒，退缩，无法理解，所有让我难以直视的色彩，我低着头，闭了闭眼睛。
“怎么可能....你在耍我吗？”她好像不甘心是这种荒诞的答案。
“我已经把我的理由说清楚了，无论如何，我的一切你都可以不回应，也不用有压力。”我慢慢说着，忍住粉碎般的心痛，想要在她面前保留一点尊严。
我几乎是踉跄地关上门，瘫坐在地，脸上一片冰凉。
沈君怡听见响声，看着我失魂落魄地往楼下走，急忙跑了过来：“晓司，怎么回事了，你脸色怎么这么差？”
我摇了摇头，实在扯不出笑容让她安心。
我怕是也病了。
沈君怡估计是被我的低落情绪吓到，也不敢问什么，默默地倒了杯热茶给我。
“我怕是不适合再给楚小姐看病了。”
“为什么！”沈君怡惊讶极了，不小心提高了音量，忙又低下声来问：“白医生，我知道楚衿的情况比较反复，但是——楚衿—！”
不用看，我也能感受到此刻投在自己跟沈君怡身上来自楚衿的视线。
“你吃了饭了？”沈君怡惊喜地看着她走到厨房放好碗筷，楚衿破天荒地开始清洗起来，沈君怡忙跑了过去拉开她：“不用，我待会来洗就行！”
“君怡，我在你家打扰了这么久，不做点事情，我没法安心。”楚衿坚持抓过抹布，继续刚刚的动作，沈君怡毫不犹豫抢了过来，“你在我这住多久都行，小衿，我不介意。”
“让她做吧，君怡。”我说着，把君怡拉开，“让她分散点注意力也好。”
沈君怡听着我低声说的话，点了点头。
楚衿丝毫没有看我，仿佛无比专注地做着这一点家务。
“以后，我会好好吃饭。”洗完碗筷后，楚衿擦着手，直直看向我，“所以，你可以不用担心了，也不必再来看我。”
明确而果断的拒绝，同她此刻冷冰冰的琥珀眸子一样，竖起了无形的屏障。
我的无缘无故且荒诞不经的喜欢，怕是吓到她了。
漫起的钝痛提醒着自己，这段还未萌发就被掐断在诞生之地的喜欢，可是感情向来都是不讲道理的，不会因为某个人的拒绝或者其他，就消散。
“等到你真正好起来，变得跟之前的楚衿师姐一样的时候，我就会离开。”
楚衿愣了一瞬，眼神复杂。
她应该也是彻底不懂我到底要什么了吧，就像我自己，不懂得我不经大脑说出的这句话有何意味一样。
作者有话说第4章 厘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