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进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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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陵的天气这几天总是变幻无常，前一秒云高天蓝，下一秒阴雨绵绵，我上午去公司的时候，晴空万里，而此刻站在安陵市最高耸的寰宇大厦一楼侧门处，外面已经密密麻麻下起小雨，不多时，雨势慢慢变大。
小吴说半路塞车，还得半个小时才能到这里。
我默立注视着哗哗流下的雨柱。
“小白总，侧门出去那里是单行道，我车子没法过来，得绕好大一圈，你们等不及的话要不过对面来，我还有七八分钟就到了。”小吴又打了个电话过来。
“我撑您过去吧。”楚衿站在我身侧，隔了一段小小的距离，问道。
今天出席安陵本市的企业家峰会，现场我需要带一个同传翻译协助，左永青安排了楚衿跟我一起出席，说是大材小用但起码派上用场，我的英文近几年锻炼得比较好，但还达不到出口流利的地步，就专业能力这块，楚衿在美国五年，加上她原先语言能力就很好，确实是个合适的人选。
而且，近来公司的传言，我也不是没有听到。
她进去我办公室的次数少的可怜，我甚至没有直接给她下达过任何工作任务，反倒是左永青最近跟她工作上对接得比较多，一些任务直接找了她处理，久而久之，公司其他人颇有微词，好像觉得楚衿是左永青带来的关系户，总经理特助这个职位不过是虚设。
我不是公私不分的人，她这样，背后不知道遭受了多少人的冷嘲热讽，我终究，还是不忍心。
“白经理？”她见我出神不语，又问了问。
自从那次烟花夜晚的碰面以来，她称呼我，就换成毕恭毕敬的白经理，仿若我们之间，真的只留下了上司与下级的关系。
“不用，等他绕过来。”我语气平淡。
雨还在继续，空气中有着水汽冰凉的触感。
“我知道，您不想跟我撑一把伞，这样吧。”楚衿声音温和，却带了那么一丝哀婉和无可奈何的涩意，她打开手里的黑色雨伞，抓起我的手握住伞柄，紧接着，整个人走进了雨幕中。
我呆呆看着她单薄的身子被雨水打湿，乌黑长发的发梢淌下水滴，往不远处的斑马线那里走去。
一股猝然而至的心疼和暴躁搅碎了我的理智，我猛地冲了上去，楚衿刚刚踏上斑马线，我一把拽住她的手，把她拉回黑伞遮蔽的这一小方天地下，她迈出的脚没来得及收回，反应不及，就带着湿湿阴冷的雨汽斜斜撞到我怀里，寻求支撑下意识地攀着我的手臂，睁着一双微微张大的绝美琥珀眸子，愣愣仰看着我。
她的眼眶其实已经有些泛红，或许在刚刚我拒绝她的时候就已经有了痕迹，只是她垂着眼眸不让我看到，况且，我也没有发觉，我连看都没有看。
她的脸色很白，却不是健康的白皙，而是一种近乎透明，凄惨的白色。
自重逢以来，我从没有像现在这样，如今近距离地看着她，近到我们鼻息相闻，如同恋人一样亲密。
楚衿攀着我手臂的手指节发白，却没有松开，她眸里闪烁着细碎的光，哀恸，悲伤，幽愁，随后兜兜转转地凝着我，有了一丝小心翼翼的期盼和被她压在眼底，如通红眼眶一般炽烈的思念。
她今天戴了耳环？
耳环镶着水钻，弧度柔和，垂下几条细细的银流苏，简约又精致，仿佛在它的点缀下，她便是从南汶出来的水乡美人，柔美婉约，顾盼生辉。
雨势走斜，拍打在我侧脸上，本来是寒冬的天气，更添一丝冷凝。
我能读懂她的隐忍，她的深情，她那天说不完的感情。
可是，五年了，终然你不变，我却不是原来的白晓司，我怯懦地躲进了壳里，不想被打扰，不想阻碍任何人，也不想，因为我的伤痕耽误你。
你何必要如此卑微，被我一次次伤害，你有你的理想抱负，而不是甘心在这里，当一个只为见到我的小小特助。
“小白总，这里！”小吴开着车，已经到了斑马线对面的路口，摇下车窗对着我们挥手。
我眨了眨被打湿的眼睛，猛地拉住楚衿冰凉的手，踩在淋漓的地上。
车门发出一声关闭的闷响！
“小白总？”小吴探头出来，看着仍旧站在雨幕里撑着伞的我，又看了看被我塞进后车座的楚衿。
“开车，送楚特助回去！”
楚衿惊然透过车窗看着我，眼里破碎的流光。
“这？”
“开车！”我不耐地重复了一句，随即转身走开。
背后传来汽车嗡嗡的启动声，溅起两边路积压的水，随后声音越来越远。
雨势没有减缓，乌云密布的安陵，我已经分辨不出现在是几点。
我漫无目的地走着，直到已经冻得有些僵硬的手摸起不断响的手机。
“小老板，在哪呢，我去接你。”
一上车，左永青就丢了条干毛巾给我。
“我可不是先知，是某位担心你淋雨感冒的善良姑娘让我帮个忙找你的。”
我摘下湿透的眼镜，摊开毛巾裹住自己的脸，擦了擦。
“喝杯热咖啡，呃，买不到热茶，你将就下呗。”她又递过来一杯温热的美式咖啡。
我把毛巾挂在脖子上，就着吸管喝了一口，皱了皱眉。
“你怎么加了糖？”
“店员说不加糖太苦了，我还以为你喜欢才让他加的诶。”
我把咖啡放一边，靠在副驾驶座上，心里郁郁得快要崩溃。
“我说，你别被人家楚衿伺候得这么难搞啊，有的喝就不错了，你以为谁都那么有空每天掐着你啥时候回办公室给你冲上一杯热茶，冷了马上换？”左永青语气有些不爽，白了我一眼。
我痛苦难言，眼前一片朦胧，难受得几乎快撑不住了，脸上冰凉的，是我的泪水？
左永青似乎也发现我情绪的不对，默默瞥了一眼，轻轻叹息。
“何必呢，折腾你，也折腾她。”
良久，她喃喃一句。
“我是真心羡慕你，晓司，人这一辈子，遇上个爱自己的，有多不容易。我看过了那么多感情，大多都是虚与委蛇，逢场作戏，真挚的早就不多见了，你们这样，我看着，实在觉得心疼。”
忽地，左永青眼睛扫了扫快速闪过车窗的景色，左手搭在下颔，语气悠悠：“原来今天是平安夜啊...”
我抖了一下，泪眼朦胧地看着雨中各家门店张贴的圣诞装饰。
是啊，平安夜，原来今晚是平安夜。
我想起，在很久之前，安陵市区那一栋小小公寓楼下，伫立在雪地里，那抹孤独而单薄的身影。
泪如雨下。
这场纷纷扬扬的大雨，一直落到隔天早上，直到我进了办公室，眺望安陵天空，依旧是灰蒙蒙的一片。
我的心上好像压着一块巨石，压的我喘不过气。
我轻轻呼了呼，揉了下眉宇。
啪—
一份打印出来的辞呈协议书丢到了我桌上。
左永青环抱双臂，居高临下地睨着我，语气淡淡：“麻烦签下名，你的特助要离职。”
“我这边已经给她办完手续了，就差你一个签名。”她不咸不淡地讲完，又望了眼站立在办公室门口边的楚衿，“小衿，你东西都收拾完了吗？”
我愣愣看着那份文件，白纸黑字却刺得我眼眶发痛。
“收好了。”楚衿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微弱，她点了点头，规矩地站着。
“怎么样啊，给不给说句准话？”左永青不耐烦地手指点了点文件。
我眨了眨眼睛，忍住酸涩的感觉，强撑着勾起一抹淡淡的笑容，装得好像松了一口气一般。
窸窸窣窣几笔，就把我的名字签了上去。
办公室的气氛一瞬间沉寂下来，只听见我盖上笔盖“咔”的一声，清脆响亮。
“劳驾小白总了！”左永青恨恨地剜了我一眼，如寒冬腊月，随即抽出那份文件，扭身带着楚衿一把关上门。
我失去全身力气瘫坐在椅子上。
眼神空洞，手指颤抖。
整个上午，我恍恍惚惚，连自己做了哪些事情也不知道，直到办公室门被打开，左永青又走了进来，语气还是跟上午一样的冰冷。
“我已经安排楚特助坐小吴的车回她住的地方了，她收拾完东西，小吴就直接把她载去机场。”
我听到自己的声音摇摇晃晃：“她....走了？”
“你都签了名了能不走吗？！人一好好的姑娘早上眼眶都肿了一半，打印好了辞呈给我，连机票也昨晚定好了，小老板你可真行，把人都逼成那样了。”左永青语里夹枪带棒，无比讽刺地对着我，“你下笔的那瞬间，连我都觉得心寒。”
“走了...走了就好....”
“白晓司！你怎么那么窝囊！我看楚衿不知道比你勇敢多少倍，你知不知道她为你付出多少，就知道否定人家！”
“她不需要对我付出，我还不起...”
我们俩个互相亏欠，这笔账已经算不清了，哪里还需要再纠缠？
“还不起你个头！要你还了吗！我靠，跟你说话真的会气死我，不行不行，我得喘口气先...”左永青兜到饮水机那里倒了一杯，灌了下去，又气冲冲地到我面前，“你这次是真的伤透人家了，她连买机票去哪都不告诉我，看起来就好像随时准备离开一样，你要是还有点良心，就追过去给人家一个说法。”
左永青走后，我的办公室又恢复沉寂。
桌上的电子表静静地跳动着时间，一切都与往日无异，我身后安陵的高楼林立，面前办公室外公司员工的忙忙碌碌，一切都在按照正常的轨道行走。
可是，今天没有手边温热的茶水，我的桌子乱成一团，早上到现在，我一口水竟然也没有记得去喝。
她要走了，她要走了。
我忽地打了个激灵，抓起外套穿上往外走去。
作者有话说
第35章 进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