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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第十章(捉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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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海月看不上江如蘅的机心算计,昨夜大闹一场不欢而散之后,之后几日里见面都是相顾冷若冰霜,全然不想理会彼此的苦大仇深的模样。
“夫人,今日出游的东西俱已准备妥当。”钱嬷嬷躬身回禀,一张发面团一般的脸上盛着满满的笑意,“可巧今日日头这样的好,雪也停了,半月湖上的冰也冻得厚实了,此时出游正正好。”
大夫人倦怠着一双眼睛,懒洋洋的靠在美人靠上,听见钱嬷嬷这样讨喜的说话,也只是淡淡的勾了一下唇角,脸吩咐的声音也是一样的带着一点儿疲倦的意味。
“这么着就准备着出发吧,老夫人那边儿可安排妥当了,座驾衣裳,随侍的人也要仔细的叮嘱挑选过,以免到时候手忙脚乱的。”大夫人转头看看坐在一旁的二夫人,深墨色的瞳孔里浮光掠影般的起了一丝波澜,倦怠的问道:“弟妹还有什么要嘱咐的么,若是没了就叫他们下去了。”
二夫人眸光一转,冷淡的道:“姐姐虑事周全,没什么好嘱咐的。”
看着底下的人走得差不多了,才轻声笑道:“姐姐可听说了那两个丫头的事了。”
“什么事儿啊。”大夫人揭开茶盖子,没什么兴致的问,“她们俩成日家的腻在一处,阿韵都快成了月丫头的另一个母亲了,你也不吃醋。”
二夫人不甚在意的轻巧一笑,“韵儿成熟稳重,自有自己处事的道理,有她带着月儿,我没什么好担心的。只是俩个丫头实在是胆大包天,昨日晚上大张旗鼓的就跑去找二丫头对质去了。”
“对质?这两个丫头真是越发的不像样子了,人家可是成州都督的儿媳妇儿,威仪深重,简在帝心,哪里是我们这样的小门小户能冒犯的。”提起江如蘅,大夫人倦怠的颓靡艳丽的眉目陡然凌厉起来,“我昨儿回来的晚,没什么心力去打听,她们都说了些什么?”
“听着意思,阿月似是觉得二丫头被邪祟弄坏了脑袋,言语多有疯癫之状,细究起来,这竟是八年前回来的那个雷雨天气里出的端倪。”
“这定是月丫头说的话罢,阿韵定时不会相信这些个无稽之谈,况且她连二丫头的面儿都懒得看上一眼,别说是探究她的性情大变的根由了。”大夫人拉过一个珐琅描金花边的巴掌大小的盒子,捻起里头放着的一个长柄细勺舀了一勺暗金色的香料,倒在炕桌上摆着的一个瑞兽死足卷耳,雕着雀梅百花图案的小鼎里。被火一烧,顿时散出一股子香醇的馥郁花香。
二夫人对香料颇有研究,一闻就知道这是帝京那边儿来的榆御赐的贡品,叫做百花争春。其香味馥郁醇香,只是一点,就能烧上许久,沾在衣袖上,久久不散。
“这是珞儿赐下的香料吧,果真与寻常香料不同,闻着格外的纯粹。”二夫人眯眼深嗅了一口,只觉身上的一点疲倦和困意都随之散去了,“这香味儿我闻着倒是格外的醒神,一大早的疲倦一下就没了。”
大夫人还是那副懒洋洋的提不起精神的样子,闻言轻笑一声,“我倒是没觉得有什么不同的,只是皇宫里头的东西,总会是要比外头的要精致些,闻起来也就格外的纯粹了。弟妹若是喜欢,一会儿我叫燕草送些过去。”
二夫人颔首应下,重又提起刚才的事儿,“姐姐看这事儿要如何处置,瞧她们的样子,似乎是不打算让我们知道,想着要自己做主了结了呢。姐姐看,是不是该帮上一把。”
大夫人不是寒月关的人,是雍州高门大户的女儿,嫁到江家来,还是为着将老太爷年轻的时候和卫老太爷有过一个口头上的媒约。后来卫家落魄了,才屈尊嫁到江家来的,以至于这么多年下来,即便是大夫人常年端着一副倦怠软绵绵的样子,老夫人也未曾说过什么。现在听见二夫人说起这件事,更是不当做一回事儿的道:“妹妹不必担忧,阿韵是我教导出来的,她别的我不敢保证,在处理这些个鬼祟之事上,却是别有天赋。若是妹妹实在放心不下,到时候做主在她们身边多派些人手就是了。”
二夫人知道大夫人长大的地方,事情诡谲,经历的风浪不知多少,既然她这般说了。也还是略悬着一颗心的答应下来,“那我这便就先回去了,月儿没我看着,不知道又要收拾些什么奇怪的东西出门儿去。”
“那你就先回去吧,想必阿韵也在那里,烦劳妹妹帮我一并看着了。”
大夫人吩咐身燕草带着包好的香料伺候二夫人回去,见着人不见了,才冷着一张脸的靠回背靠上,“嬷嬷说这件事该如何处理。”
林嬷嬷通身温婉清雅的气质,即便是年纪大了,也不像一般的妇人,闻言抬眸笑着说:“夫人指的是咱们姑娘和五姑娘大闹雪宁院的事儿,还是二姑娘被邪祟侵体的事儿。若是第一件,老奴倒是觉得没什么好处理的,打发个小丫头过去安慰两句也就罢了。实在不行,那便再带上些首饰衣裳,权当做两位姑娘搅扰了半日的赔礼。若说是第二件事儿的话,那老奴却是心中没了章程,不知该如何是好,还得夫人自个儿拿个主意才是。”
大夫人似笑非笑的看了一眼讨巧卖乖的林嬷嬷,笑骂了一句,“嬷嬷还是这样的促狭,第一件事儿就如嬷嬷所说的,有什么担心的。那就是一个披着华衣美裳,也撑不起架子的下贱坯子,闹了也就闹了,有什么好放在心上的。”
“只是我担忧的是,月丫头说的那件事。”大夫人脸上没了提不起精神的懒怠,一双和江海韵如出一辙的桃花眼滚动着猜忌的弧光。
“江如蘅这些年来的种种,我们都看在眼里,许多的事情都透着股子怪异,让人摸不着头脑,不知道她是打个什么主意。但是······”大夫人缓缓地眯起眼睛,拉长了声音的道:“你看后来的一些事情,却是无一例外的验证了她刚开始的动作。倒像是这些个动作只是她用来找寻答案的所做的细枝末节,等着在寻找的过程当中,得到验证一般。”
“这些个情报她都是打哪儿知道的,嬷嬷送信出去叫兄长查了,可查出些什么东西了吗?”
林嬷嬷肃着脸,摇头道:“并未查探出什么蛛丝马迹,我们的人一路上尾随,从未跟丢过。据他们说来,二姑娘分明就是早早地就知道了这些结果,连一点犹豫的错漏都没有。”
“那这么说来,她是有未卜先知的能力了。不然光凭王大鼻子,怎么可能这么快就在朝堂上崭露头角,反倒把蒋子云给比了下去。”大夫人狠声道:“不管她是未卜先知,还是邪祟侵体,你们都给我把她牢牢地看住了,轻易不能打草惊蛇。我倒要看看,她还能做出什么妖来。”
“是。”
折腾了半日,总算是阖府的都安全妥当的出了门。老夫人的车驾走在最前边儿,后面跟着大夫人和二夫人的车驾,紧接着的才是几个姑娘的车驾。江海月和江海月用了一个车驾,剩下的一个马车便让自己身边的跟来的丫头坐着,浩浩荡荡的跟了一个巷子,唧唧喳喳的吵着出来,很是叫人挤挤挨挨的看了一会儿热闹。
半月湖就在城外,靠着宣海的一点漏斗状的浅海,一年四季都是活水,且水质透明清澈,大雪天里结了厚厚的冰层,也能听清冰层之下不住鼓动的水流声。
半月湖不远处的一个矮丘上建了一个阔大的三层阁楼,飞檐翘角,雕梁画栋,与城主府就是一个样式。
江海月她们后面磨磨蹭蹭的不肯跟着老夫人马上就去冰心楼,落在后面说是要去看什么东西,等着来的时候已经晚了。矮丘上密密麻麻的都是人,延伸出来的官道上还有许多摊贩馒头热汗的摆着自己的生意。世俗中的烟火气顺着尚且不算是温凉的北风刮过高原的天际,隔得天高海阔的穹顶上的缕缕白云,都像是被这红尘气染上了几分柔软的小意温柔,变得不那么的高不可攀起来。
江海月身上穿着的一件涟漪草的半臂斗篷上裹着的毛茸茸的白狐毛,随着微风骚刮着她的下巴,重色的斗篷上给不施脂粉的素白的一张脸,天然的就添了几分俏丽的红晕。眼睛骨碌碌的转着看过来的时候,不像十七八岁的姑娘,倒像是十一二岁的纯质天真的小孩儿。一眨眼就是一点暖黄的眼波之中,还带着一点儿少女的娇憨,瞧着就叫人心田不自觉的柔软下来。
徐蕊早早地就看见江海月那一身亮眼的珊瑚红的小斗篷,趴在栏杆上看着她在那儿左晃右晃的,就是不上来,不由得双手拢在嘴边,矮身大叫道:“阿月还不快上来!左顾右盼的看什么呢!”
江海月被陡然在旷野上叫起来的声音惊得心头一跳,追着声音看过去的时候,就只瞧见一点模糊的轻绯色的珠钗。
不必仔细打听,江海月都知道这个声音是谁,,除了徐蕊之外别无他人。
江海月无奈的撇了撇嘴,“本来还想带你去看看我那回发现的涟漪草开花的样子的,现在被徐蕊这么一喊,全都没了。”
“没事,这次折月节一时半会儿也结束不了,有的是时间看涟漪草的样子。”江海韵手上抱着一个暖炉,和江海月如出一辙的半臂斗篷,香妃色的斗篷上绣着一圈素丁香,小巧玲珑的花朵首尾交缠,比江海月的涟漪草的繁复多姿少了几分煌煌大气,多了一点儿柔情似水。
“现在我们先上去吧,省的到时候徐蕊见不到你,又要急巴巴的跑下来找你。”江海月提起徐蕊的时候,艳丽的眼中掠过一丝道不明的晦暗的阴影,嘴角微微上翘,劝解的拉着江海月慢慢地上了冰心楼。
冰心楼是前几任做主做主建的,为的就是借着这个地方让寒月关的百姓能在冬日里头,有一个消遣的去处。且半月湖每到冬天就是冰嬉盛行的时候,坐在冰心楼上看着底下少女儿郎飞旋舞动的姿态,选出自己中意的魁首,也算是寒月关难得的盛会了。
江海月刚转过二楼楼梯的转角,就被人一把搂住,沁甜的花香气扑鼻而来。
“今日你身上的熏香,像是我给你的那个紫色罗菁花的味道。”江海月半点儿也不意外的回身拉住徐蕊的手,惊诧的道:“你不是最不喜欢在身上熏香了么,怎的今日巴巴的穿上了这样的衣裳来。”
徐蕊愁眉苦脸的道:“我又能有什么办法,我娘说了,若是我不在身上熏香,就不让我出门。我在家里刚禁了半个月的足,好容易借着折月节出来透透气,要是还被搅黄了,那我真是没地儿哭去!”
江海月斜眼幸灾乐祸的道:“叫你成日的就迷恋那些神神叨叨的东西,你娘没叫你抄女则,学规矩,算是溺爱你了。”说起这件事儿,江海月就是一脸的泪。想当初跟着徐蕊成日的混在一处,或多或少的都受了些影响,一日就在二夫人面前神神秘秘的说自己有贯通天地的灵能,能看见未知的东西。还未说完,就被二夫人揪着耳朵结结实实的罚跪了一整日。
之后就算是二老爷回来也是一样的跟着二夫人狠狠的教训了一顿,到现在江海月其余的事儿都能错,就是不能再说这样的话。现在听见徐蕊讲起来,真是羡慕的噘起嘴巴,不服气的甩下徐蕊的手臂先走了。
徐蕊好笑的笑弯了眼睛,赶忙跟了上去。路过江海韵的时候,轻佻的给了一个小小的讽刺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