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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章 ...

  •   早春三月的时候,姜国别的地方已然是春风拂柳绿苏堤的时候了,寒月关这儿仍旧是雪絮纷飞,满目银白。
      江海月搓了搓手,口中呼出一口寒气,眼睫上都蒙了一层冰花,睁着眼睛的时候也只看得见面前的一点冰白的湖面。
      “月姑娘,今日的巡城结束了,天儿也不早了,你还是快快回去吧。”肩上扛着一只袍子的卫舟含着一点笑意,站在半月湖旁边,遥遥的对着江海月打了声招呼。身上有些单薄的裘袄掩不住身上一身壮硕的肌肉,许是因为刚才追逐猎物动的剧烈了些,滚烫的汗珠沿着脖颈一路淌下来,在裘袄的衣领上,凝出一圈细碎的冰珠子。
      江海月一张嘴就是是一口凛冽的寒风,含含糊糊的应了一声,裹紧了身上的袍子,跟在卫舟身后,踩着半月湖边上垒起来的一条羊肠小径,一路小跑着回了城。
      寒月关城门口人烟寥寥,守城的卫士也是缩在墙根地下,抱着一双手,眼皮子耷拉着的打瞌睡。见着江海月和卫舟来了,也不过是睁开眼睛,略略哼了一声便罢。
      江海月把头上的皮帽子往下拉了拉,把大半张脸给遮起来,对着卫舟略一颔首,便匆匆的往另外一边去了。
      卫舟身边站着的一个吸溜着鼻子的,眉目之间略有些猥琐的守城兵卒上前好奇的询问道:“大哥,这是哪家的小子,怎么会跟您老在一块儿,瞧这身板单薄细弱的,倒像是个小娘子。”
      卫舟眉头一皱,虎目之中射出一道冷光,凌厉的瞪了一眼打探消息的赵四,寒声道:“没事儿少打听别人,再有几天就是新任州府都督前来巡视的日子,这些天即便是大将军也是醒着神,一丝不敢错漏。我们不过是小小兵卒,到时候若是被将军抓了现行,只怕你就得到大牢里去打听消息了。”
      卫舟不满的看了一眼守城的兵卒一脸的疲倦颓废的样子,嘴唇动了两下,想要说些什么,碍于这并不是他治下的小队,也只得轻哼一声,迈步走了。
      赵四眼睛睃着渐行渐远的卫舟,鼻孔里喷出一个浅浅的不屑的闷气,厉着眼睛瞪了一眼蜷缩在墙根儿底下的兵丁,恶声恶气的道:“还在着窝着睡觉,没看见人家一大早上的精神抖擞的起来巡视了么,尽给我丢人现眼,一群遭瘟的玩意儿。”
      赵四呼喝着好歹把人叫了起来,看着也像个样子,满意的点点头,只是心下还是记挂着刚才一瞥见到的小子,总觉得身型纤瘦,步履轻巧,不像是个当兵种子,倒像是个姑娘家。待有时间了,可要好好打听打听,若是能抓着卫舟那个孙子的把柄,那是再好不过的了。
      这边的赵四一门心思的想着打听江海月的来历,这边的江海月却是一路惊疑不定,看着满府来来回回的婢仆,不知到底出了何事。
      “这到底是怎么了,怎的一个个的都这样着急忙慌的,不会是娘亲她又和爹爹吵架了罢。”江海月把头上戴着的皮帽子取下来,扔在炕几上,蹙着眉头问道。
      蝶衣忙慌慌的帮着把江海月身上的衣裳换下来,小心妥帖的藏在衣柜底下的暗格里,转脸招呼着小丫头悄悄的打了热水,让江海月热乎乎的洗了把脸,这才宽慰的说道:“姑娘不必担忧,不是什么坏事,是前边儿来了帝京的天使,说咱们的大姑娘做了太子妃,皇帝宣旨家人可进京召见呢。”
      江海月听见不是娘亲那边儿出事,心便放了一半下来,也肯耐下性子,慢条斯理的打理自己的仪容。
      “大姐姐做了太子妃?我记得,大姐姐嫁的不是三皇子么,怎的这就成了太子妃了呢。”江海月捡了一个海蓝色的水晶石雕刻的月海花,花蕊纤毫毕现,伸出来的银丝做的花萼底下,攒着几串细细的水晶流苏,恰好点在耳朵上面,配着耳朵上戴着的月白色的水晶石,看起来便是冬日里头最清宁的颜色。
      蝶衣找了一件略带着些紫色的衣裳,服侍着江海月穿上了,手指灵巧的把腰带系好,才文声软语的回道:“姑娘莫不是忘记了,大姑娘嫁与的三皇子前头的几个哥哥,早早的就夭亡了,说是排行行三,却是咱们姜国最年长的一位皇子了。”
      江海月羞涩一笑,“我成日的忙着外头的事儿,倒是忘了二皇子早两年也殁了。”
      蝶衣把一件粉白色的鹤氅找出来给江海月披上,抖了抖镶了兔毛儿的帽子,又扶了扶江海月头上的珠钗,看着江海月又是一个亭亭玉立的娇俏少女了,才满意的颔首道:“姑娘打扮起来,真真是无人能出左右。”
      江海月无奈的看一眼满意的不得了的蝶衣,结果小丫头递过来的手炉,无奈道:“也就只有你觉得我是个世无其二的漂亮姑娘了,我在府里,不过是最最入不了眼的一个罢了。偏生你还日日的把最美的话头拿在嘴上说,也不怕别人笑话。”
      身后跟着的墨絮闻言轻轻一笑,打趣道:“蝶衣姐姐拿姑娘当做自己眼珠子一般的看待,可不是觉着姑娘无一处不好。即便是我们,若是说了一句冒犯姑娘的话,也是立时要被蝶衣姐姐拖出去打板子的。”
      蝶衣轻飘飘的瞥了一眼随着打趣她的墨絮,手上抱着一件稍薄些的披风,不咸不淡的道:“你是姑娘的房里人,不事事以姑娘为重,难道要偏帮着别的房里人说话么。”
      墨絮脸上登时一片绯红,气的拿眼睛瞪着蝶衣,口中怒道:“姑娘你看蝶衣姐姐,我哪里是这个意思,不过是打趣一句罢了。我自是觉得姑娘哪里都好的,蝶衣姐姐何必拿着我以前说过的一句玩笑话当了真。”
      墨絮曾经和姐妹玩笑的时候说了一句,“我们家姑娘五官柔和,看着便让人生出一股亲近之感来,倒是三姑娘,生的明艳靓丽,很是妩媚大方。”
      因着当时中间坐着一个三姑娘身边的贴身侍女,墨絮此话本也挑不出什么错处来,谁晓得就被蝶衣听见了,回来之后就拿着墨絮这句话冷眼相待了三月之久。到了现在,也是时常拿着这句话来挑墨絮的刺儿。
      江海月自是知道自己身边的丫鬟都是好的,墨絮说的那句话,江海月自己也是认可的,只偏偏蝶衣就钻了牛角尖,一心认定墨絮就是个吃里扒外的,看着锅里的望着碗里的不忠之人。江海月好容易才把这件事儿平息下来,只是蝶衣每每见着墨絮的时候,还是会时不时的刺儿上那么一句。
      “好了!你们两个大庭广众之下也不收敛,这些话是要宣扬的旁人都知道的一清二楚,到时候看你们家姑娘的笑话的时候,你们可就满意了。”江海月这话说的重,蝶衣最是看重江海月,听见江海月这般说,当即便神色黯淡的低下头去。
      口中却十分知礼的道:“姑娘教训的是,再不敢了。”
      墨絮看着蝶衣这样自是心下叹息一声,也知道这件事儿也是自己引出来的,低下头真挚的认了错。之后再无什么打趣的话,只一味地安静的跟在后边儿。
      倒是蝶衣,不过一息,便又重新恢复过来,言笑晏晏的和江海月重新喁喁私语起来。
      远远地看见二夫人的屋宇前边儿的一树梅花,底下站着几个小丫鬟,正扫着花瓣上头的细雪,看见江海月来了,忙不迭的跑进去通传。
      “姑娘来了,夫人在里边正等着姑娘呢。”柳穗走过来行了一礼,伸手扶上江海月的手,指腹间觉着江海月的手心温热,脉象平和才算是放了心。
      江海月在胎中,便因为二夫人心思郁结,伤了根本,生下来之后更是小病不断,大病没有的折腾。直到了九岁上下,才渐渐地好了。只是每每过来,柳穗还是要探一探江海月的脉息,才算是真正放了心。
      江海月知道柳穗的习惯,见着柳穗松了一口气的模样,忍不住老调重弹的道:“姑姑总是这样,我身子我自己还能不知道么。何况姑姑是妇科高手,一看我的脸色便知我好不好,何必这样费工夫的每天探脉呢。”
      柳穗亲昵的点了点江海月的额头,轻笑道:“也就只有你这个小滑头才这样说,你内体虚弱,幼时不知道是费了多少工夫才养成现在这个样子。夫人是日日小心,偏生你倒好,半点没放在心上,这下着大雪的天儿,还偷偷跑去半月湖边儿上挨冷风。若是叫夫人知道了,可仔细禁了你的足,一月都不让你出去。”
      江海月在半月湖边上发现了一株涟漪草,正是冬日下大雪的时候才盛放,这几日天天跑出去,就是为了看涟漪草开花的一瞬。若是叫她娘给禁了足,那可真是比要了她的命还来的折磨些。
      柳穗一直跟在二夫人身边,打江海月生下来,就是她在照料,算作是半个母亲也不为过,最是疼爱江海月了。虽知道柳穗这么一说,不过是吓唬她罢了,江海月还是黏在柳穗身上,撒娇讨好道:“姑姑可千万别告诉我娘,她身子不好,思虑又重,若是叫她晓得了,只怕又是一场大病。我算好了时辰的,必不会让自己受冻生病,姑姑自小疼我,可要帮着我掩藏一二。”
      柳穗受不住江海月撒娇,江海月一黏上来,心就软了一半,看着江海月眉目清亮,灵动可人的样子,哪里哪里还生得出一点戏谑之心。忽忽悠悠的,就顺着江海月的话头答应了所有的要求。待到反应过来,也只得是无奈的一点额头,便也就罢了。
      二夫人是江府得力的夫人,在老夫人面前很是受宠,一家子全都分在了建筑精致婉约的西苑,虽比不上东苑大房的辉煌华丽,但其中景色,也算是各有奇巧之处。其中二夫人住的临江阁,自是西苑里头最繁丽精巧的所在。
      门口一溜的竹影栏杆,边儿上种着几株品相上佳的粟玉梅花,其中花瓣宛若翠玉,花蕊晶莹。有碎雪点染其上,便仿若冰雪之中的翠玉冰花,在微亮的日头底下,折出细碎璀璨的亮光来。跨过院门口进去,便是一道浮桥,底下挖了一个浅口的池子,里头养了几条颜色银白的游鱼,冬日里头在浮冰碎雪之中婉转游动,煞是好看。
      其中池子里还摆了几盆水上芙蕖,因着是冬日里头,只剩着一个紧紧包拢起来的绿黄色的叶片。
      走过浮桥便是绵延隐于四季常开的晚香花的精致屋舍,回廊上挂着软竹编的帘子,底下坠着一个朱红色的如意满堂的结子。几个丫鬟步履轻缓的端着托盘,鱼贯进了其间最大的屋子。
      “看来,我来的正是时候,娘亲正好要吃早膳,我也能跟着蹭上一顿。”江海月老远的就闻见一股飘香的银鱼蛋羹的味道,眼睛一亮脚步便快了些。还未走进屋里,就见一个眉目慈和的老嬷嬷打了帘子出来,看着江海月慈霭的道:“姑娘想着夫人这儿的银鱼蛋羹,夫人也想着姑娘今日一早要来这儿用早膳,早早的便吩咐人做了,只等着姑娘来呢。”
      江海月脱了身上的鹤氅,把暖炉递给墨絮,在外间把身上烤热了才搀着走路有些不稳的白嬷嬷进去。
      “娘亲,我来跟您请安了。”江海月还未到里屋,就扬着嗓子喊了一声,眼睛滴溜溜的转了两圈,手指伸出来比划着一、二、三······
      果不其然,刚等着江海月比划到三的时候,里头就传来一声略有些严厉的娇柔女音。
      “成日这样的莽撞,哪里还像个姑娘家,都是你爹把你给惯坏了。养成这么个大大咧咧的性子,日后出门,有别人笑话你的时候。”
      江海月嘴上嗯嗯啊啊的应了几声,人躲在帘帐后边,笑得肚皮痛,只倒在柳穗身上,揪着柳穗的衣裳咧着嘴无声的乐。
      外间伺候的丫鬟,一样捂着嘴偷偷地乐,柳穗也是一脸无奈的由着江海月闹,只是手指轻轻地揉着江海月的肚子,免得笑得肚子疼,一会儿用不进饭食。白嬷嬷也是笑意蔼蔼的看着江海月,有了皱纹的眼角眉梢上,仿佛都被含着的笑意舒展开来。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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