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薄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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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长史二人又在镇上荡了一会儿，清晨出的山，到这会儿已经接近晌午了。
春寒尚料峭，午阳落在来往行人身上，丝毫不让人觉得热气，只泛出潋滟的光。
叫卖声自晨起开市就一直未歇，热闹不减。
宋长史的身侧的布包鼓囊囊的，里面装着的，是他和孟云斋一直到——反正不止到下一个节气的粮食。
“阿斋，下一个‘节’咱们可不用过了。这些个够咱们吃好长一段时日了。”宋长史略微低下头，边走边朝着徒弟的方向说道。
孟云斋淡淡地扯了扯嘴角，上下点了点头，瓷白的脸上因这个动作露出了显而易见的嫌弃神情，
“是是是，师父说的对。”
“走吧，回去了。这些个肉粮全挤在我兜里，可给我重的。”
宋长史一手将布包稍微挪了挪，一手带过瞎子孟云斋转了个弯，二人慢慢地离开了镇上的市集。
身后的市集，乡人依旧往来不停，或忙置春货，或携家带口逛逛春集，吃些可口小食。喧闹市集里，或许没人会刻意去注意这两个衣着粗陋，活像鳏独一样的乡间俗夫。
毕竟乡野三百里地，多的是这样的人——饱经穷困、苦难，却又赖于田野，不畏俗世艰辛，勤勤恳恳的活在世间。
有时穷看穷，也并没有那么多不同。
二人离开了镇上，沿着一窄窄山路而上。山路一旁杂树丛生，另一旁因秋冬摧残也荒芜不已。
孟云斋拿着竹竿，漫不经心地不停戳着地面，发出“噔噔”的声响。
着实不是他这瞎子扮的不尽心，而是这条路他打小便这样来来回回走过多次，一点风吹草动都亲切无比。
拐过山路的一道岔口，听得水声清澈潺潺。宋长史便出声示意，率先上前，踏过几块溪石，转身拉了一把他徒弟。
二人又绕过了一片稀稀落落的林野，待到了木屋，宋长史把身上包袱卸下，一边喘着气一边道，
“阿斋，今日门也带你出了，师父苦力也当了，还不快给师父过节。”
孟云斋把竹竿倚在门院旁，摸到门闩把木门并上。然后解开了布条的结，一把扯下了布条，绕在腕上。
他闭了闭眼，以适应这突如其来的亮光。孟云斋一边揉着眼睛，一边踱步走向宋长史的方向。
他睁开眼，藏不住的少年意气和欣喜，全部滚落在他的眼前山河里。
“好好，师父辛苦。今天我给您做饭，嗯？咱们先水煮个菜，然后，然后下个面？”
宋长史拍了一把他凑过来的脑袋，顺手揪了一把他脑袋上的毛，
“得了，从小没下过厨，别糟蹋粮食。改天我得好好教你下厨房了。”
孟云斋被他揪得龇牙咧嘴，“好好好，那师父下厨，我把去年的春酿取出来？”
宋长史无奈的点点头，“我一点酒要给你偷光了。”
然后他认命般的蹲下来，抱起脚边的新柴向小厨小灶走去，继续他十几年如一日“给徒弟煮饭”的生活。
孟云斋转到后边院子的一棵梅树下，找准了埋酒的地方，挖出一个古朴的坛子出来。
他拍开酒坛的泥封，凑上去闻了闻，“这比去年秋末闻起来浓厚多了——怪不得师父总不让我偷挖酒。”
他小心翼翼提起酒坛，生怕洒了点儿就被宋长史念叨，慢慢朝前院走去。
孟云斋把酒坛子放在了堂外木桌上，折回小厨房去给宋长史打下手。
宋长史这边正准备加柴，看见孟云斋便大声叫住他，“酒放好了？快来添柴禾！不准一个人躲房里看书！”
孟云斋心想，我没打算躲的。于是啼笑皆非的加起柴来。
火苗滋滋啦啦地上窜下跳，火光照在他的脸上也忽明忽暗，但却让人觉得暖意融融——没有流离颠簸和伤痛刻骨。
他小心翼翼地抬起头看了宋长史一眼，宋长史正在翻炒着锅里的肉，香气四溢。
“阿斋，端菜拿碗筷。”
“知道了师父！”孟云斋端着菜放在木桌上，又拿来碗筷在二人面前摆好。
孟云斋捧起酒坛，先站起来弓着腰，给宋长史满了一盅，然后坐下给自己倒了半盅。
他没立即喝，端起旧瓷杯朝地面轻点了两下，漏出一些酒来，然后对着地面喃喃道，
“今日立春，想来也算是好日子，便央着师父喝他的酒了。”
宋长史坐在对面，默然的看着他。而后他双手端起杯子，平举到自己胸口的位置，然后左手一倾，将它慢慢洒在了地上。
“春日一杯薄酒，敬天地神灵，八方厚土，万千绿野，一点旧魂。”
孟云斋看着他师父，想说些什么，却又一时语塞，什么也说不出口。
他摇了摇头，笑着端起酒坛子，“师父，给您倒酒。”
风拂过开封的酒坛口，贪婪的吮吸了一口青梅酒的香气，一路飘着挂上了树梢。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薄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