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赋神权》於祖婷

91、四叶纹身之三

　　“阿嚏！”
　　於克己打了个喷嚏，将室内空调温度调高了一度。
　　房间里的另一个人并不介意。
　　刘怀璋盘腿坐着，双臂自然下垂，双手做拈花指状置于膝盖上，双目微睁，一副将要得道成仙的模样。
　　自昨天离开到现在，刘怀璋再没有说过一句话。
　　文令月的敏锐让他感觉到了危险，可他并不知道他的记忆已经被令月偷看了部分，此刻佯装镇定，心里还在盘算着如何为自己争取最大利益。
　　於克己也不着急，翻了翻桌上的报纸——各大报纸的头版头条终于不再是穆小暮风波，而被另一件大事取代。
　　桑树镇重大伤亡事件。
　　於克己从鼻子里发出不屑的哼声：恐怕这起案件的真相，永远不会被人知晓。
　　因为那是即便目睹了整个过程的人，也不愿相信的惨案。
　　就像於斐烨所说的那样。
　　“我实在难以相信，这竟然是夏巽的真面目。”

　　时间回到5月10号深夜，车子疾驰在离开桑树镇的必经之路上，忽然，一个急刹车停住了。
　　并不宽敞的水泥路上，两辆卡车横着车身挡住了去路，十几个手持棍棒的健壮男人站在车前，为首的自然就是前古村村长，古来利。
　　夏巽的右手攥着车档，右脚在油门与刹车上来回游移。（85%）
　　穆小暮躲在后座，拽着於斐烨的衣领：“他们不会是要抓我回去吧？”
　　“你别担心。”於斐烨让穆小暮趴下身来藏好，又问夏巽：“怎么办？”
　　夏巽并不回答，重新挂挡，试图倒车——
　　后方几百米，又开来一辆挖掘机。挖掘机挖斗的前半部分被磨得尖锐无比，在月夜里闪着寒光。
　　前后夹击，插翅难飞。
　　古来利带着那些人围上来，夏巽只是透过车窗玻璃冷冷看着，太阳穴上青筋微微暴起，车子还没有彻底熄火。
　　“喂，夏巽——”
　　“待会儿你开车。一有机会就带着穆小暮逃走。”
　　“你怎么办？”
　　“我再想办法——现在我下车，引开他们的注意力，你试着从旁边的树林里绕过去。”
　　“绕过去？”於斐烨左右张望：夜里看来是树林，可实际上左边是峭壁，右边不远就是山体，又有树木遮挡，哪里能绕的出去？
　　“拼一把。”
　　夏巽说出了於斐烨不敢相信的一句话：这还是平时那个谨慎小心的夏巽吗？
　　不等於斐烨犹豫，夏巽已经开门下车，大步流星走进了古来利的包围圈之中。於斐烨赶紧换到驾驶座上，回头用塑料布盖住穆小暮，嘱咐她无论如何不要发出声音。
　　夏巽单枪匹马走到古来利面前，低下头，问：“古村长特意送我们离开吗？”
　　“不好这样说啊。”古来利嘴角咧开，眼角颤抖，“恐怕你和你的朋友，这几天都不要着急走呀。”
　　“为什么？”
　　“听说你在找我家的儿媳妇？”（95%）
　　“她是我朋友——是我女朋友。”夏巽目光坚定，“敢伤害她的人，我一定不会——”
　　“砰！”
　　一铁棍重重击打在夏巽背上，他一下子倒在地上，另外十几个打手一拥而上。
　　“咚！”
　　车里，於斐烨觉得座椅后方被猛烈撞击，回头一看，不知何时挖掘机竟开到了车子后方，正试图将整辆车子铲起来。
　　於斐烨立刻发动车绕着圈躲避挖掘机。
　　后视镜里，夏巽还是没有脱身，那群人仍旧围在一起拳打脚踢。
　　不行，不能就这么走。必须把夏巽也救出来。
　　於斐烨调转车头，一面躲避着挖掘机的挖斗，，一面找机会冲向那一堆人。
　　听到汽车声音，古来利一挥手，两个打手立刻将夏巽从地上拽起来，横抱着挡在古来利面前。
　　“吱——”
　　於斐烨一个急刹车，穆小暮从后座上滚下来，重重磕到脑袋。
　　咬紧牙关一声没有出。
　　“哎！”於斐烨一拳砸在方向盘上，车子发出刺耳鸣笛声。
　　如果让自己放手去打，这几个小虾米早就不省人事！偏偏於克己不准自己出手！夏巽能平安回山洞是因为有死神暗中保护！现在死神也不在，身后还有一个穆小暮！难道就这么看着夏巽被活活打死？！
　　夏巽啊夏巽，你那点天赋又有什么用？还不是连自保都——
　　什么？
　　於斐烨突然发现，夏巽那张青紫淤血的脸上，竟然露出了笑容。
　　古来利也意识到不对劲儿。
　　带来的十七个打手，竟然有两个倒在地上一动不动了。
　　上前试探鼻息，古来利连连后退：什么时候下的手？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100%）
　　明明毫无还手之力，夏巽却仰天大笑。横抱着他的打手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夏巽一个用力踢开，紧接着夏巽一脚上踢，踢翻了横抱着自己双臂的打手。
　　这一脚不重。仅仅让对方松开了手。
　　於斐烨攥紧了拳头：趁这个机会赶紧跑啊！
　　可是头部受到攻击的男人，竟然直接倒地不起，没了动静。
　　试心跳，已经静止了。
　　再看刚刚被踢开的打手，竟然也倒在地上抽搐几下，没了气息。
　　打手们一下子被吓住了。
　　古来利却不信邪。
　　“一群缩头乌龟啦你们！都躺在地上装死算怎么回事啦！我们十七个人！他只有一个人啦！一人一拳都——”
　　夏巽指中了古来利的心脏。
　　打手们面面相觑，却无一人敢上前。
　　“你们这群废物！钞票我不给啦——”
　　夏巽伸出拳头，用尽全力，重重砸向古来利的心脏处。
　　古来利双眼发直，脖子伸得老长，脚下旋转半圈，双手扣住心口，重重摔在水泥路上。
　　双眼圆睁，死不瞑目。
　　目睹了这一幕的打手们哆嗦着后退，於斐烨这才发现自己连呼吸都忘了，大脑一片空白。
　　夏巽缩回拳头，甩了甩，看向其他打手，打手们又后退了好几步。
　　於斐烨立刻鸣笛大喊，让夏巽回车里。夏巽拉开副驾驶的瞬间，倒在了座位上。
　　与此同时，从山崖下爬上来一个穿着黑袍子的小孩子。
　　“这算什么啊……”小孩子用脚尖踢打着倒地的古来利，“突然冒出来这么多死于非命的家伙，又要加班了——化绒你快点！”
　　“晓得了晓得了！你要体谅老人家嘛。”
　　从山崖下又冒出一个高个子的黑袍男人，正是前天出现在前古村的殊死科死神，化绒。
　　化绒看见於斐烨的车，手里转着一把剪刀走向於斐烨：“迪子，你过来。”
　　“干嘛啊。”小死神满脸不悦得把刚刚拖起来古来利的双腿放下，与化绒一起往於斐烨的车走去。
　　於斐烨攥紧方向盘，心提到了嗓子眼。
　　“你说，是不是这车里的人杀的？不然这几个死者的死期都不是今天啊。说来奇怪，前两天前古村也出了类似的事——是不是一起的？”
　　“谁知道！快回收！难得的休假又给搅了。”迪子耷拉着脑袋拽着化绒要走，化绒却认出了倒在副驾驶上的夏巽。
　　“就是这个人——快通知宝玲！这事儿跟特死科有关！”
　　“哎呀知道了。”迪子掏出一面镜子，敲了两下。
　　於斐烨留意到，镜子里映出的不是迪子，而是别处。
　　“哗啦！”
　　就在於斐烨分神之时，那几个打手又围了上来，为首的壮汉一挥手：“刚才那个晕了！趁现在！”
　　“老虎，古村长已经死了，咱们还冒险干嘛？”
　　“就因为古村长死了，咱们兄弟也不能白跑一趟！起码抢辆车回去！”
　　又是打我车的主意！於斐烨气不打一处来，啪啪两下砸在喇叭上，打手们反而胆子大了起来。
　　“老虎，我看车里这个小子只会按喇叭，估计没什么本事。砸门！”
　　说着，离车门最近的一个黑皮高高举起手中锄头——
　　砸向了老虎的脖子。
　　“噗呲——”
　　动脉血一下子喷到了半空，洒落在挡风玻璃上。老虎还傻站着，黑皮连连后退：“我不是——我没要——”
　　可紧接着，黑皮再次举起锄头，发了疯一样挥舞着带血的凶器，砍向自己兄弟。
　　於斐烨看愣了。
　　是小兔？但於克己交代过，他们都不能出手。
　　是夏巽？夏巽还晕着，不省人事。
　　是那两个死神？可这俩人也一脸错愕。
　　“我说，你能看见我们吧。”
　　后座，小暮突然坐了起来，於斐烨吓了一跳，立刻反应过来：“你不是穆小暮。你是谁？”
　　“来救你们的人。”
　　穆小暮——或者说，被宝玲操纵了的穆小暮重重拍打在夏巽身上。
　　“咳——咳咳！”
　　夏巽睁开双眼，见於斐烨见了鬼一样看着自己，又回头。
　　“是宝玲吧。”
　　“应该是宝玲。”
　　车里没人回答，靠着车头的化绒点了根烟给迪子，对他说。
　　迪子摆手：“戒了。”
　　化绒就自己抽。
　　边抽边说：“加贺直接用龙卷风刮进山，宝玲喜欢搞偷袭。是她俩的风格。说起来没看见宝玲啊。”
　　“谁知道。这家伙存在感太稀薄。不想让你注意她，她能消失一年。”
　　化绒又抽了两口，伸长脖子：“这个黑皮战斗力够强啊，胳膊都断成三截儿了还能动。”
　　“宝玲操纵着呢。”迪子深吸两口气，算是过了烟瘾。
　　两人一面抽烟一面聊天，全然没有注意到车内的变化。
　　於斐烨瞠目结舌，不知该不该回答宝玲的问题。
　　夏巽并不知道宝玲问了於斐烨什么事，往外看了一眼，皱眉：“宝玲，你一次最多能操纵多少人？”
　　“看他们的心理防御——这些渣滓，全控也易如反掌。”
　　“那就让他们互相残杀。”
　　“互相残杀？”宝玲仔细观察了一下，摇头，“这里头还有几个是民警——还有不少是亲戚。”
　　“总之分成两派，做成分赃不均火拼的样子。怎么分就辛苦你了。另外留一个活口去把卡车开走，之后做口供，他的证词很重要，不要暴露我们。”夏巽掏出手机，“我们离开这里之后会报警。”
　　於斐烨大气不敢出：为什么他们这么冷静？要知道十几米开外，正有十几个人在互相残杀啊！而且被宝玲控制杀人的人在增多，除了黑皮，还有另外三人也狂乱挥动武器，疯狂砍杀。
　　断肢与鲜血落在地上，被狠狠踩踏，惨叫声不绝于耳，手脚与头脑却不听使唤。
　　炼狱一般的景象。
　　面对这样的惨状，於斐烨只觉得恶心。
　　“哦！卡车动了！”
　　化绒掐灭烟头，走向卡车，果然，拦路的卡车开始移动，伴随夏巽一声令下，於斐烨一脚油门冲了出去，头也不回离开这段地狱。
　　车子碾过断肢，颠簸了一下，驶进山区石子路。
　　“咳！”
　　剧烈的颠簸让穆小暮再次睁开了双眼。
　　“发生了什么？我刚刚……好像失去意识了。”
　　夏巽看了於斐烨一眼，於斐烨默不作声。
　　“於斐烨，你说。我也刚醒。”
　　“啊……是……不知道为什么，那伙人突然开始自相残杀，断胳膊断腿满天飞，卡车也被移动，我赶紧开走了——”
　　“断胳膊断腿？”
　　“是啊！”於斐烨一阵恶心，“到现在我还能闻到血腥味——”
　　“停车。”
　　夏巽突然下了命令。
　　穆小暮惊魂未定。
　　“你疯了？他们随时会追上来。”
　　於斐烨也认为逃命要紧。
　　“停车。”
　　既然宝玲出手，此刻他们就是安全的。但是，还有必须停车的理由。
　　夏巽从后备箱搬出一箱矿泉水，蹲下身，将车轮和车轴仔仔细细清洗干净，又把来路留下的血迹全部冲掉。
　　做完了这些，他重新回到车里，喘着粗气：“走吧。到有信号的地方就报警。说是开车经过看到村痞火拼。”
　　於斐烨愣愣点头，往后看，血迹好像还在蔓延。
　　后座上，穆小暮探出头。
　　“那个……夏巽你莫非就是……历城市综合学校的……夏巽？”
　　夏巽回头，用手指擦拭着眼镜，面带微笑。眼镜擦干净了，却放回了口袋，没有戴上。
　　“是我。看来，你也是这所学校的？”
　　穆小暮连连点头，咬着嘴唇忍住不哭。
　　都变了。小暮暗想，自己变了，以前学校里的风云人物夏巽也变了——不，或许夏巽只是变回了从前。
　　就像他戴上眼镜之前那样，冷静到了可怕的地步。

　　5月10日深夜十一点，广野省与力束省交界处的派出所值班室接到於斐烨打来的报警电话，称经过桑树镇附近时看到有村痞打架斗殴，规模还不小。
　　11日清晨六点半，夏巽三人开车赶到历城市穆小暮家。夏巽因为体力透支，昏厥过去。两人在穆小暮家休息了一整天。
　　下午，於斐烨看到桑树镇重大伤害案登上报纸头条，曾经喧嚣尘上的穆小暮绯闻也没有出现在主要版面。
　　5月12日，两人开车赶回贺城市，紧接着，就从於克己和文令月口中听到了那些重磅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