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心欢喜》冬瓜不会走

14、暴露

　　陆瑶听到问话，没有躲闪隐藏，也没有露出一丝一毫的羞赧为难，她落落大方的站起来，回身，正视问话的肖程语，神情平静。
　　“我脸上的红痘长了有好几天了，一直没有好。母亲请了人来看，太医也没有把握，不知道能不能治好。”
　　肖程语：“连太医都不知道怎么办吗？”
　　“嗯。”
　　“那要是一直不好，陆小姐可怎么是好？”
　　陆瑶忽视她语气中暗含的咄咄逼人，忽视她说话时偷偷看向刘旭的视线，忽视她眼中的那一抹暗光。
　　面上露出难过的神色，低头弱声说：“我也不知道如何是好，也许治不好了，一直这样。”
　　肖程宏听她这么说，不禁脱口而出：“你这脸要是一直不好，那你还能见……”
　　意识到自己要说什么，他连忙顿住，没了下文。但他脸上显而易见的嫌弃表情和后退的脚步，都在表达他的厌恶之情。

　　她想要的效果达到了，别人越嫌弃她，对她越有利，但是肖程宏流露出的赤裸裸的厌恶还是刺痛了她的神经，那好像在看什么最不齿不屑的东西，避如蛇蝎的神色，让她心里一空，不自觉看向肖程锦。
　　他站在那里，不置一词，亦没有一丝别的情绪，身姿挺拔俊逸。
　　也许，他在心里嫌弃她。她默默地想。

　　而刘旭，在看到陆瑶满脸鲜红的痘之后，他便吓住了。下一秒，觉得又气又怒。这才是少傅夫妇以及她不愿意让他看见的原因吧，以为不让他看见就可以瞒过他了？
　　接着，又意识到这样想不对。
　　她刚刚分明脱了纱帽，现在正用着那张惨不忍睹的脸对着大家。在他出言相劝的情况下，她不听他的，只想着要洗脸，毫不顾忌的把脸暴露在众人面前。
　　她就这么一意孤行，任性妄为。她还有把他这个未婚夫放在眼里吗？
　　一边想瞒他，一边又任性的在众人面前暴露出来。她为什么不一直瞒着，为什么不听他的话？
　　就为了洗脸，果然是小姐脾气，任性妄为。怎么会这么蠢！这么没有脑子！
　　现在让别人看到了，过不了一天，不，甚至不用一天，过不了几个时辰，就全京城全天下的人都要笑话他将要娶一个长了满脸红痘的人为妻。大家都会嘲笑她，继而嘲笑他，就像刚刚肖程宏一样。
　　他心中又急又怒，像有两股大火在他心中熊熊燃烧，烧的双眼通红。
　　他勉力挣出一丝理智，视线在众人脸上扫过，说出的话又急又大声。
　　“怎么会不好，她的脸肯定会好，就是长了些红痘，怎么会治不好。”
　　说着，视线转到陆瑶脸上，涨红着脸看着她：“你这脸肯定能治好，你不要乱讲。”
　　陆瑶不吭声，避开他火热的视线，微低着头。

　　肖程诗看刘旭情绪激动，怕陆瑶心中难过，连忙安慰她：“会好的，你这么漂亮，会好起来的。”
　　她刚说完，后面肖程宏“呵”的一声冷笑。
　　刘旭脸瞬间沉下来，难看极了。
　　肖程诗瞪她哥。肖程宏不以为意的偏过头。

　　肖程语走到刘旭身边，柔声说：“陆小姐可能是吃错东西，或者是天气的原因，太医再多瞧几次，就能对症下药，到时候自然会好了。刘公子不要忧心，少傅府自然会处理好这一切，给公子也给他人一个交代。”
　　陆瑶在心中冷哼一声，这肖程语又看上刘旭了，像朵解语花一样对刘旭展示着她的善解人意，把责任推到陆家。
　　好个一箭双雕。

　　肖程诗没有听出其中深意，也跟着安慰：“陆姐姐，我等下再去烧把香，祈求佛祖保佑你早日恢复美丽容貌。”
　　如此暖人心的话，看着她真诚的面庞，陆瑶对她柔柔的笑：“谢谢程诗。”
　　木兮此时趁机提醒：“小姐，我们该回去了，免得夫人等久了。”
　　今日此行的目的已经达到，陆瑶戴上纱帽向众人道别。
　　刘旭也道别，跟着她离去。
　　她心中不耐烦，却只得忍着。猜他心中生气，等下不知要说什么。

　　走出了一段距离，直到再看不到肖家的人后，后面的刘旭开口说话了：“瑶妹怎么不听劝，要在大家面前取下纱帽。”
　　陆瑶云淡风轻的回一句：“我热啊，想洗把脸。”
　　又是这样无所谓的态度，又是这样任性无知的话，刘旭强压下的怒火冒出一撮。
　　他呼出一口气，苦口婆心的劝到：“你刚把纱帽取了，你没看到别人怎么看你的吗？”
　　“看到了。”
　　“那你还取？我都说了不要取，你不听。”
　　陆瑶心中好笑，继续平静，继续天真：“我热啊。”
　　刘旭气的说不出话来，过了半响，气冲冲的说：“我叫你怎么做就怎么做。”
　　陆瑶不为所动，问道：“你叫我做什么？”
　　后面刘旭的脸已经黑到极点，愤愤的大声说：“我叫你不要取。”
　　“我热啊。”

　　这句话出来，刘旭再忍不住心中的怒火，停下脚步，对前面慢悠悠走着的陆瑶吼：“我叫你不要取就不要取。你有那么热吗？你就不能忍着？就算要取纱帽，你可以在没人的时候再取。”
　　呵呵，终于控住不住发火了。陆瑶顿住，转身看着他，下颌紧绷，生气的说：“你凭什么凶我，你要是嫌弃我，你别娶我啊。我知道自己配不上你了，我不会怪你，我父亲母亲也不会怪你的。”
　　“你……”刘旭不料她说这样的话，一时哑口，不知道说什么。

　　陆瑶看着他，等着他，过了很久，刘旭再没有说什么。她心中越来越失望，不甘心，又强调一遍，放缓语气说：“我这样子，只会让你天下人笑话你，你父母也不会喜欢。你退婚吧，我家不会怪你的。”
　　但刘旭只是看着她，双眼审视般的一眨也不眨的看着她，不吭声，似在权衡，似在思考，最终对她说：“你先去找你母亲，免得她等久。”
　　陆瑶只得带了木兮先行走了。

　　她想，刘旭肯定动摇了，但是他现在还不敢退婚，他要计算的要衡量的东西太多了。
　　回去的路上，木兮忧心忡忡，几次欲言又止，陆瑶知道她想说什么，只当没看见，径直去找母亲。
　　到得静安斋，张氏正翘首以盼，见她走过来，轻声责怪：“瑶姐儿怎么去了这么久？”
　　陆瑶撒娇：“母亲，我看这里的风景好，去看风景了，路上遇到刘公子。”、
　　陆瑶一边瞧张氏的神色一边说：“他看到我脸上的红痘了。”
　　张氏神色一紧：“他说了什么？”
　　陆瑶噘嘴：“他很不高兴呢，冲我发脾气。”

　　张氏听了不说话，若有所思。
　　之前，妙真借送她经书为由单独把她引到一边，她就知道妙真是想避开陆瑶。果然，进了里间后，妙真将那枚签递给她看。
　　她默默读了两遍，并不能解得其中意，但那些字隐隐透露出一些婚嫁不详的兆头，她不安，问妙真何解。
　　妙真说：“小姐刚出身时，我给她测过字。夫人还记得吗？”
　　她点头：“记得。你说她十五定终身。我一直谨记于心，她今年十五，与刘公子订婚，还有一个多月就要成亲了，却在这节骨眼上长了满脸的红痘，正不知如何是好，带她来拜见师傅。”
　　“十五定终生。今年是她的际遇年，此后的命运走向因这一年而定。”
　　张氏惶恐：“她现在长红痘可会影响她一生，给她带来霉运吗？”
　　妙真默默念一遍签文，说：“是祸亦是福，看她的造化了。”
　　张氏一头雾水：“请太师明示，给我一些指点。”
　　“夫人不必过于忧心，顺其自然就好。”
　　张氏得了这一句话，心中稍稍踏实些，但依旧笼着层层迷雾。走出静心斋，脑中思绪繁杂，纷纷扰扰。现在听陆瑶说，心中不知该如何想，只说：“我们回去吧。”

　　回到府中，将近中午，卢太医正在大厅中等着。
　　张氏连忙带他去陆瑶的房中给她诊脉。例行望闻问切，诊治的结果跟昨天一样，走时留下了一些药，还说晚上会和另外一位太医再来看看。
　　张氏眉间笼着淡淡的愁，点头说好，派人送他回去。

　　陆瑶知道不能再继续下去了，不然就瞒不住了。加之那七副药已经吃完，红痘不会再生。但因为她吃的药药性重，红痘不会马上消失，需要一段时间，慢慢变小直至没有。
　　在这段时间里，她要让刘旭提出退婚。

　　晚间，陆瑶刚吃完饭，卢太医带着一个年轻男子来了。
　　陆瑶看到他，心里很是吃惊，没想到这么年轻的人就能进入太医院。而且一副形销骨立的形象，眉眼俊秀，穿着一袭素白的薄衫，拎着药箱。
　　张氏心中也有些吃惊，原本以为卢太医带来的定然是位医术卓然的太医，既然医术卓然，那就应该是须发全白的老者。现在见这样一位清秀挺拔的年轻男子，看起来和陆桐差不多岁数，实在让人不是很放心。
　　便叫卢太医到一旁，试探着问：“这位太医看着挺年轻的，从医多久了？”
　　卢太医：“他出身医疗世家夏家，从曾祖到父亲，几代都是医生。从小耳濡目染，深受熏陶，学医有十二三年了。加之禀赋突出，博闻强识，医术不在我之下。”
　　张氏听了暗暗吃惊，一时有些相信，又有些不放心。
　　进去里间，看到他正在给陆瑶搭脉，眉眼微垂，姿态平静，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
　　半响，他将手收回来，并不急着说什么，只低了头，慢慢的将搭脉的丝巾认真的折好，放进箱子里。

　　张氏沉不住气，近前一步问：“小女情况怎么样，可能治好？”
　　夏太医抬头看她，语气淡然不失温和，说：“不碍事。”
　　然后，转身向陆瑶，一双狭长的眼睛深邃而温和，问：“卢太医开的药，小姐可有按时按量吃？”
　　没料到这个年轻的太医一来就问这么重磅的问题，陆瑶眼神不自在的移开，看着天花板：“吃了。”
　　夏太医听了，不置一词，又转向一侧的木兮：“你家小姐是不是每次都按时按量的喝了药？”
　　木兮隐隐觉得他话中有话，对着他这双浅色的眸子，有些出神。
　　“你家小姐说她每次都按时按量喝了药，你有在旁边看着吗？”
　　没有，答案迅速在脑中浮现，但木兮没有说出来，她的双眼不由自主的看向陆瑶，见陆瑶对上她的视线后，不着痕迹的移开。
　　木兮踌躇了下，实话实说：“没有。”

　　张氏听他的问话，心中疑惑，不禁问：“小女喝药有什么问题？是不是她没有按时按量喝药，影响药效了？”
　　陆瑶心里越发紧张，双眼看向床的里侧，不自觉屏住了呼吸，等着他的回答。
　　他是发现什么了吗？
　　夏太医温和的笑了笑，说：“我的诊断和卢太医的一样，但另千金没有好转的迹象，想来不应当，可能是小姐没有按时按量喝药。”
　　张氏急了，问陆瑶：“瑶姐儿，你有没有好好喝药？”

　　陆瑶慢慢转回头，撞上夏太医深邃平和的眼眸，她心中有些打鼓。他看来温和平静的样子，气定神闲的瞧着她，但这样一双深邃平静的眸子却无端让她生出一丝忐忑不安，好像在看一只跳梁小丑一样，早就窥破了答案。
　　心中犹疑不定，权衡再三，她撒着娇看向张氏，小心措辞：“女儿喝了药，但是药好苦啊，还每天要喝两三次，有的时候，我就没有喝完。有时候药太烫了，我就等药凉了再喝。”
　　这样模棱两可的回答让张氏虽然忧心，却也不忍心责怪她，叮嘱她：“瑶姐儿，以后可要听医生的话，按时按量喝药，这样你的脸才能早点好啊。”
　　看着张氏一脸慈爱温和的模样，眼角若隐若现的皱纹，关切的眼神，陆瑶点头，乖巧的回答：“好的，母亲。”
　　夏太医又问了她的饮食，叮嘱务必清淡。临走时给了她一瓶涂抹的药，棕色木瓶装着，里面黄色透明的液体。叮嘱木兮要净了手，晨起和晚间沐浴后涂抹于红痘处。
　　回到房间，木兮看着她喝了药才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