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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chapter 4 ...

  •   爆料当天,卜扑就召开了紧急会议,团员都在,高层们吵得不可开交,苏湉戴了一顶大大的渔夫帽,整张脸藏在帽子里,轻声宣布道:“我退出。”

      方佩怡刚结束一场唇枪舌战,嗓子哑得说不出话来,也懒得搭理这个闹脾气的小孩子。有高层却顺杆爬道:“这也不失为一个办法……”

      相应的阵容立刻有人附和:“就恢复原来的配置,六人团,借着这波热度继续运营——”

      “啪”地一声,韩笃安摔了杯子。苏湉在她旁边一抖,发出了一声小动物被吓到时的可怜呜咽。

      她慢慢捡起完好的杯子:“失手。”

      明显不是。

      方佩怡嘴角抽了下:“有什么话就说。”

      “我认为,目前首要任务是,揪出爆料人后面的推手,”她说,“到底是针对苏湉自己,还是针对整个团。否则再多打算,皆是无用。”

      方佩怡抬手压下众议,脸色稍稍好看了点:“然后呢,你继续说。”

      韩笃安是真正的草根出身。面对一众伸手就能捏死她的决策者们,她发表意见竟也很有底气,不卑不亢道:“我认为,目前讨论的公关方案都不应操之过急。爆料人能在一夜之间冲到热搜榜一,甚至让昨晚两条正向热搜消失得无影无踪,必定来头不小。我们的公关,如果不能一举击碎谣言,不如不做。”

      她顿了顿,忽然低头看了苏湉一眼。

      那顶帽子真的很大,自上而下看过去,几乎要将她整个人笼罩在里面。受伤的小孩给自己找了个简陋的堡垒,流言蜚语如刀剑,如今,她却不得不亲手再扎上一刀——

      “更何况,那些并不全是谣言。”她艰难地清了清嗓子,没有停顿太久,“如果对方只针对苏湉的个人能力,我建议,下一步的应对重点放在团书的打造和宣传上。说得更远些,新专的填词,都可以交给她试试。”

      苏湉蓦然抬起头来。

      “团书”即杂志《Girls' Day》,公司一直没有过多干涉,算是留给她们为数不多的发挥空间。其中,苏湉一直是主编的角色。甚至连“一周天”的设计,都是她提出来的。

      她带着这样惊艳的才华入团,是画龙点睛之笔,可外面那些有眼无珠的人,却能舔着一张大脸,说她不配。

      韩笃安当时就很想回复那条热搜:她不配,难道你配?

      但她忍下了。这个关头,最紧要的不该是替她引战,而是——

      几个分管宣传策划的都被她说得一愣,韩笃安从外衣口袋里,小心翼翼地掏出了卷成一卷的杂志。

      带着翻阅过无数次的痕迹,带着体温。

      她准备好了全套的应急预案,甚至不仅着眼于当下的困境,某些打算,更是为她们的未来铺好了路——

      却被苏湉伸手拦下了。

      “算了。”她说,“你们继续,我退出。”

      ***
      三年前选择离开时,她比今日更加果断。不识趣也好,不甘心也罢,她没有费心找出什么理由,没有交代,没有告别。

      ……只在韩笃安面前闹了一场,不欢而散。

      家里把她送入了一所封闭高中,她开始了格格不入的高三生活。一年后,她带着一沓手稿考入名校,悄无声息地将《Girls' Day》杂志延续了下来。

      然而当年的一周天,却并未如她所愿,继续红红火火下去。

      出关时遍寻不到她们的消息,大二的某一天,毛芸背着一个硕大的登山包,在校园里将她一把拉住。那时候,她才知道,团早已散了。

      她走的第二天,韩笃安就提出了离开。她被公司培养多年,寄予厚望,却不想任性至此、无情至此。高层震怒,拿合约卡她,她于是负债离去,默默躲了起来,做她再用心也永远火不了的《无字歌》。

      整整三年,未曾缺席过每一个季节的歌曲,并无一句歌词。

      ……像在想念着那个本该在身边长久陪伴的人。

      韩笃安离开后,与她交好的毛芸成了弃子,其余四人重新组合出道。毛芸去舞蹈学校教了一年小朋友,某天路过旧书店,发现了苏湉的小秘密。

      人和人之间,真的太容易走散了。

      已然走散的人重聚时,却总能引发别样的后遗症……

      ***
      苏湉在学校附近租了工作室,和毛芸一起,小心翼翼地将杂志办了起来。毛芸还是每天练舞,偶尔也参加社区汇演、给小朋友领舞这种奇奇怪怪的活动,最喜欢在深夜里,关上灯,对着窗外的万家灯火起舞,想象自己仍在舞台上。

      苏湉认为她神经兮兮的,却解释不了自己为何每天练嗓开胯,为何工作室的相机里一半内存都装了她偷偷摸摸录下的唱跳视频。

      就在她以为自己这辈子都不可能再见到方佩怡时,人却出现在大学咖啡厅里,面容平静地坐在了她对面。

      ***
      “是你吧。”方佩怡把一本杂志推到她面前。

      苏湉像个离家出走却被抓住的熊孩子,低着头,不吭气。两颗丸子头微微颤动,不一会,啪嗒一声,小圆鼻子上滴下一滴晶莹的液体。

      方佩怡一下子心软了。

      “当年的事,不怪你要走,是我疏忽了。”她忍不住上手捏了捏苏湉的丸子头,软软的,手感还和从前一样好,“你七岁时被送到我身边,一面上学,一面跟着我在圈子里瞎混,我只当你是哪个小权贵家的孩子,长了一张好脸蛋,家长想让你出出风头罢了。”

      “这样的孩子,我带过不少。家里但凡有点能力,都不舍得让孩子在这条路上走深了,吃这份苦。尤其是你,甜宝儿——”

      她用了苏湉还小的时候对她的称呼,“你是最该被好好疼爱着、轻轻松松长大的。所以还记得我最初跟你说的吗?既然能靠脸吃饭,就当个'花瓶',未尝不好。”

      花瓶从不会因不耐高温、不耐摔而被抨击,他们只要她好看。

      可她偏偏不肯。

      “后来,你选了最苦的路,是我的责任。是我没引导好,让你来不及看到更多的可能性、更广阔的未来,就轻易坚定了目标。而目标一旦成为梦想,甚至执念,就没那么容易改变了,对吧?”

      方佩怡有点感慨地摸了摸那本杂志的封面——Girls' Day几个字母用了烫金的工艺,封面上的女孩,每一期,眉眼神色都像一个她们共同认识的人。

      “或许更早些,我知道你是苏世扬的女儿,就不会把你带上这条路了。”

      “咚”的一声,苏湉的脑门儿磕在了桌子上。她迷迷瞪瞪地捂着头爬了起来,发出一个茫然的音节:“啊?”

      方佩怡危险地眯起眼来:“你困了?”

      苏湉瞬间被她吓精神了:“绝对没有。”

      这样一来一回,她有点找回了从前与“佩姨”相处的节奏,不再如刚见面一般紧绷着:“我只是在想,怎么过了这么久呢?”

      “……什么?”

      她笑得眉眼弯弯,纯真无邪,撒娇的语气信手拈来,软乎乎道:“我都想佩姨了。”

      ***
      方佩怡明白她的意思。谈话的一开始,她就自认了当年的事确有疏忽,负面热搜爆出来后,她一力护着苏湉,想保一周天,其实是个错误的决策。

      在这件事上,方佩怡甚至没有时年不过十九岁的韩笃安看得透彻。

      这么多年,她在卜扑一直以实干派自居,实在太忽略了资本的运作,以至于被世扬文化钻了空子,险些动了根本。

      苏湉的出现,从最开始,就是个插入内部的小钉子。只是这枚钉子太不听话,抛头露面得过了分,甚至炒开了同性恋cp!

      没有一个父亲可以心平气和地面对女儿走上这样一条被人指指点点戳脊梁骨的道路,更何况,苏世扬骨子里是一个古怪而又偏执的人,只白张了一副青年才俊、不老传说的好样貌。

      如果方佩怡能更早发现这一切……

      她纵使拦不住倔强追梦的苏湉,至少可以更周全些,帮她挡一挡路上的风霜,不至于到头来,白白浪费了最好的三年时光。

      “回来吧,”她说,“今时不同往日了。做你想做的事去吧,佩姨给你保驾护航。”

      ***
      一张海选邀请函。半透明的蓝色硫酸纸,苏湉举过头顶,让金色的阳光透过去,将“女团”两个字映在自己还有点红肿的脑门上,像是某种仪式,傻乎乎得让人没眼看。

      她在心里唾弃方佩怡,骗子,什么保驾护航,还要她去海选?有没有搞错?

      真正的保驾护航,不是应该像当年一样直接空降C位,迎娶白富美、走上人生巅峰……

      她被自己“迎娶白富美”的想法逗笑了。太有出息了甜宝儿,不愧是你。

      但很快,她就笑不出来了。

      当年……当年。

      她明白了方佩怡的用意。让她参加海选,与所有人站在同一起跑线上,对她来说,这恰是最贴心的保驾护航。

      如果她确有实力,这样做可以确保当年的噩梦不再重演;但如果她所谓的“梦想”,只是停留在旧时光里的一点不甘,方佩怡也不会再让她在这条路上浪费时间。

      最难得的是,方佩怡给了她两张邀请函,其中含义昭然若揭。

      ……好像所有人都以为,韩笃安离开卜扑后,一直和她在一起。

      怎么可能呢?苏湉有些怅惘地想,所有人都低估了她的心性,包括自己。

      ***
      最后一期杂志交稿的那天,苏湉把第二张邀请函给了毛芸。

      毛芸激动得当场给她表演了一个原地升天。她拖着苏湉直奔舞蹈学校的练习室,放歌,练舞,直到大汗湿透了厚重的卫衣。

      “你说,我是不是把头发拉直一下比较好?”毛芸对着镜子摆弄自己的卷毛,苏湉已经被她练趴了,团成一团伏在地板上,有进气没出气,却久违地感受到了酣畅淋漓的痛快。

      呼吸平复下来,心率却久久居高不下。

      她也抬起眼,去看镜子里的自己。和三年前相比,还是大不一样了,不论是样貌还是身材。方佩怡劝她回归时,她也曾表露过不自信的想法。观众缘是个很玄妙的东西,三年前的她很幸运地拥有过,而如今,她不确定这份变化能否再次合了大众的眼缘。

      镜子里,对上毛芸的目光,两人相视嗤笑,冷静下来。

      苏湉二十岁,毛芸二十三了。在这个圈子里,她们属于大龄,早已没了竞争优势。

      一个希望渺茫的机会而已,真的能改变什么吗?

      ***
      毛芸还是拉直了从小留到大的卷发,决定走熟女路线。苏湉为了支持她,买了一条紧身的连衣裙送给她,她穿上坚持了五分钟不到,最后又去把头发烫卷了。

      海选那天,依旧是卫衣运动裤,顶着一头折腾得焦黄的鸡窝卷发,惨不忍睹地上了台。

      但当音乐响起来,这个形象奇特、不修边幅的女生就像一条觉醒的巨龙,爆发出了令人惊叹的实力。

      她手长脚长,有着老天爷赏饭吃的绝佳条件,每一个动作都大开大合,将一支舞的灵魂演绎到了极致。

      三年的沉寂,让她的舞蹈不再是单纯的炫技,而是有了她想表达的东西。第一层海选,台下并没有多少观众,甚至没有足够专业的评委,可她还是跳得很卖力,比任何一次练习室都卖力,甚至,比从前任何一次舞台都更卖力。

      深厚的实力,加上对舞台近乎热切的渴望,让这支舞的视觉效果几乎震撼。

      一舞之后,苏湉在台下拼命鼓掌,像一只兴奋得过了头的小海豹。

      毛芸感动坏了。下台后,她把苏湉的脸揉得乱七八糟:“这辈子能让公主殿下鼓一次掌,值了值了!”

      苏湉被揉得噫呜呜噫,噼里啪啦的巴掌招呼在她那颗卷毛脑袋上,嘴硬道:“我那是手上沾了灰,我、拍、灰!”

      毛芸不怀好意地笑了笑,目光却不知在看哪:“哦——”

      ***
      苏湉的出场很靠后,她上台后,下面一直沉默寡言的评委露出了诡异的姨母笑:“苏湉,长大了啊。”

      苏湉懵懵地睁大了双眼。

      评委举起手机:“你的照片,还挂在热搜上呢。”

      苏湉一抖。她对“热搜”二字几乎过敏,目光下意识地探寻着台下的毛芸。毛芸飞速点开微博,下滑,找到了那条明晃晃的热搜——

      苏湉长大了。

      让人眼眶一热。当年的昙花一现,随后三年的杳无声息,在这个百花齐放、信息飞速迭代的圈子里,居然还有那么多人记得她。

      然而点进去,里面的照片却让毛芸“嗡”地一声,两眼一抹黑,感觉自己要被公主殿下赐死了。

      ……居然是那张公主殿下明令作废的、又纯又欲的半裸照!

      评委面目和蔼地询问她:“你的表演曲目是什么?”

      还不知道自己已经社会性死亡的苏湉,双手捧着话筒乖巧答道:“无字歌。”
note作者有话说
第4章 chapter 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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