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仙如何》别殇

45、青冢三生姻缘线（十五）

　　我本以为这种情况怎么也要胶着一会儿，谁想那黑龙见我以阵眼为屏，龟缩不出，随即就调转方向，一个猛冲，直接向封印水晶撞了过去。
　　它竟然知道我的死穴！
　　黑龙的速度我深有体会，眼见它极速靠近水晶，我一点点攥紧了手心。
　　只要待在水晶棺的范围内，哪怕封印破裂，煞气爆发，我也能安全无虞；但只要我出了这个范围，看黑龙的架势，我怕是要葬身于此了。
　　指甲狠狠嵌进肉里，我攥紧拳头抬头看那散发着绚烂柔美光晕的紫水晶，心脏跳动的声音随着几乎要湮灭的呼吸声死死掐在了我的脖子上。
　　其实我一点儿也不害怕所谓的死亡，人间的岁月对于我而言，虚幻而渺小，短暂而轻浮，没有什么东西是真实的，或者说，凡人从来就没有过过一天真实的时光。无数的轮回，无数的重生，都只是重复上一世的轨迹，重复司命笔下的命数。
　　这一世，我死了，我还会是原来的我，六界于心，重责于身，待奈何桥上走一遭，便又是一具肉身，继续我的使命罢了。
　　可此刻我却切切实实在害怕，害怕死亡。
　　无论时光怎样流转，岁月怎样蹁跹，我还是我，然而，凡尘里的故人却再不会是我的故人。
　　说到底，我终究还是贪恋上了这个凡尘。
　　口中念诀，我拼尽了最后一点力气，闪身挡在了封印水晶前，水晶封印在我身后成功修复完成，而我身前的黑龙已然距我不到一寸之地。
　　汹涌的魔息瞬间撕裂了我体内残存的仙气，开始逐渐侵蚀我的肉身，我咬紧牙关，一声不吭。
　　就在黑龙即将吞噬我的时候，一柄缭绕着血红玉珏的长剑突然出现在我眼前，它身上散发的灼热之息猛地向外一震，黑龙竟抵御不得，直接被击开三尺。
　　漫天红叶飞舞，浅浅水域映射满目星辰，我呆呆看着星辰里的碧玉青影，忽然泪落霓裳。
　　动了动唇，我阖上眼。
　　寒风自耳畔掠过，我直接从半空坠落。
　　“唯念！”端御书飞身而起，接住了下坠的我。
　　无限温暖一瞬将我包裹，恍惚间我竟荒唐地觉得，眷恋。
　　“你累了。”他抬手用袖子轻柔地擦去我脸上的血迹“接下来交给我就好。”
　　哪还用你说啊，我早就撑不下去了。
　　说来这凡界的身体就是麻烦，所有的修行必须从头再来，不然我哪会在你面前这样狼狈。
　　拉住他的袖子，我努力平复眼里流露的情绪。
　　“若是下次……我再命悬一线，端御书……别来救我……”
　　硬撑着说完，我便没了意识。
　　缓缓将云袖从怀中女子手中拉离，端御书什么话也没说，只是紧紧抱住了她。
　　“就算救了她的命又如何？她的心里终究不能有你。”
　　黑龙咆哮一声，渐渐化为人形，浓墨魔气缠绕，一件黑纱墨衣便现于黑龙周身。
　　黑龙从空中徐徐落地，腰间墨玉轻碰，相击之声清脆悦耳。水面波纹不起，静静映射出一张惊艳苍白的脸。
　　端御书面无表情地看着他，赤珏剑横亘在两人中间，灼热的气息燎旋剑身，一触即发。
　　“不觉得她很可悲么？”明明动了心，却要这样克制自己。
　　端御书不接他的话，只冷冷警告道“若是你再伤她一分，无论你是谁，无论是谁在你背后指使，我定会杀了你。”
　　墨衣黑纱的君王竟是难得勾了勾嘴角“若是不妄动你体内的混元珏，或许你我倒可早些比试一次，也好看看天庭这些年可有长进几分。”
　　皱了皱眉，端御书挥手收了赤珏剑。
　　墨衣人眼中不经意流露出的茫然和恨意，他不是没看清楚。
　　见端御书没有开口的意思，墨衣人合眼，黑雾散开，缠缠绕绕在他的衣袖上刻出片片银白华羽，气势逼人，尊荣无双。
　　他向端御书的方向走近了两步。
　　“若真想护住她，你得用命来换。”
　　眸光一凝，端御书笑了“若只是如此，我当拜谢天地三清。”
　　墨衣人闻言，并没有什么触动，他淡淡看着端御书，静默片刻忽道“那把剑很漂亮。”
　　端御书垂下眸。
　　“它不适合现在的你。”
　　端御书依旧不言。
　　“你很像从前的我。”墨衣人道，“允诺的事已做完，我该走了。”
　　黑雾腾胧升起，他道“吾名颖朔，或许将来，你会想见见我。”
　　话音消落，黑雾也随之淡开，水面上的墨衣之影就这样消失不见。
　　一切，最终归于平静。
　　端御书低头看向怀中的女子，眸光柔了柔。
　　“唯念……”
　　若是时间能就此停住，她安睡在他的怀里，他能这样近的看着她，何尝不是一件让人眷恋不舍的事……
　　“天道慈悲，命运无常，若是决定好了，就不要再犹豫。”铃铃人鱼声起，水中的水晶棺散发出点点莹光，应和着头顶的紫水晶，迷离绚丽。
　　端御书眨了一下眼睛。
　　“轰！”一直紧闭的殿门缓缓打开，门外站着的杨资再按捺不住冲了进来。
　　“云霏！云霏！”环顾四周皆是浅浅一层薄水，除了倒塌的龙柱，根本什么东西也没有，杨资急地大喊“云霏！你在哪……”
　　端御书看了一眼心神俱乱的杨资，道“挚爱的人，从来不是用眼睛能看到的。”
　　言罢，他抱着姬芜念向外走去。
　　“不是用眼睛……”杨资喃喃。
　　“人有三千红尘念，一念一情丝，若你足够爱她，自能看得见她。”
　　谁？谁在说话？
　　“先祖……”杨资愕然，几步走到水晶棺前。
　　掀衣跪下，杨资无言看着水晶棺中的人鱼女子。
　　“爱她么？”渺渺音起，似仙似乐。
　　“唯一。”杨资答。
　　“那她就在你的心中。”
　　忽然明白她的意思，杨资闭上眼，脑海里闪过无数与云霏在一起的时光，最终定格在一片如雪洁白的凤尾兰前。
　　兰花洁白如雪，不尘不冷，不渡不灭。一阵阵风过，心中的姑娘站在花海中，一身紫裙迷离若梦。
　　她对他弯眉浅笑，皓腕上的红绳新丽娇艳。
　　脸颊上一暖，杨资睁开眼。
　　云霏笑嘻嘻地移开唇，娇声唤他“杨资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