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志义-流沙》酸儒

10、流沙十九年 夏 反客为主

　　同习，仲二国建立友好关系后，孟赢增派十万人支援帝胡，起兵同那至蜀一战。
　　至蜀国君重光不同于其他君主，他通音律，善作词，曾写出“寂寞梧桐深院锁清秋”这样的句子，只因少年流落民间，故体恤民情，厌恶杀生，减轻赋税。
　　他有两个皇后，一个东宫一个西宫，两人并非钟无艳和夏迎春，一个名叫娥皇，一个名叫女英。
　　纵使重光如此德艺双馨，打仗不可避免，和平局面已太久了，凭千琉的巧舌如簧，逸外芜率兵攻打城都修水。

　　——黑云压城城欲摧，甲光向日金鳞开。
　　角声满天秋色里，塞上燕脂凝夜紫。
　　孟赢三万大军压境，身穿铠甲在日光的照耀下五光十色，斑斓如虹，却在玄云的照映下，蒙上阴霾。
　　至蜀高耸而破败城墙外，只有望也望不到边的黄沙，纷纷扬扬的沙子迷蒙双眼，凄凄凉凉的天色，映衬亡国的心境。
　　“千古兴亡多少事？”
　　大漠孤烟直，狼烟四起，旌旗招摇，号角声高昂，咚咚咚的战鼓，飘扬着红巾，振奋人心。血色即将吞噬白昼，染红最后一片至蜀的天。
　　逸外芜骑着战马，副将不住的恭维她，她唇角带笑，略微得意，“哪里哪里。风流总被雨打风吹去，不值挂念。”
　　燥热的黄沙带着滚烫的风，拂过脸颊，孟赢的□□手已蓄势待发，逸外芜不怕惊了天上人，高声语：“至蜀人！现在让你们城中主帅举着白旗投降还来得及！我们也不想打仗，不如开城门放我们进去。孟赢人不杀俘虏！”
　　至蜀人不语，终于一人大声：“别做梦了！至蜀人永远不会投降！”
　　逸外芜微微眯起双眸，看至蜀城墙，走上了一个双手抱琴的人。
　　风又吹起了黄沙，砂砾扑上面，逸外芜握紧了手中的长剑，在日光下闪着光。
　　“她是谁？”年轻的将领问。
　　一位士兵含糊地说：“不晓得。应该是琴师，至蜀知道要亡国了，想学古何梁吧。不过就是想送至蜀一曲。”
　　“铮。”古琴古朴的声音响彻在至蜀的天空，弹破了血色的天空，如同水一般，红色的墨渐渐散去，天气爽朗，从此万千争斗都缄默。
　　巍峨似乎高山，广大似乎汪洋。
　　置身杀戮战场，四周残骸遍地。
　　大雁喈喈，飞沙四起。
　　手中长剑柄温热，想提起长剑大杀四方，让血染红黄沙。
　　琴师却仍面带微笑，春来了，熏风拂面，琴声缓慢，阳春三月里，万千桃花绽放，绛萼衬轻红，缀簇玲珑。夭桃繁李，枝头春意闹，仿佛看见了记忆里的少女，捻着桃花回眸一笑。
　　芬芳韶年。
　　她的身旁早已开满了荼蘼，鲜艳烂漫让人全然意识不到春天将近，花事终结，亦如同人脆弱的生命一样。
　　仿佛花儿一样凋谢，沉浸在美梦里的士兵浑然不觉，缓缓倒地，陷入了黄沙。
　　逸外芜双眼泛红，她一跃而起，乱剑挑起黄沙飞扬。
　　明黄大堂，天子坐。
　　从来未曾静过，长剑变为长矛，穿起黄沙千万点。
　　天子微笑钦点逸外芜为上卿，赐绫罗绸缎无数。
　　空气在振动，随着音波，怎可不入心？
　　黄沙四散，乱如散沙，胡乱飞走，却未曾能使琴音紊乱。
　　琴，可能杀人？
　　琴师微笑，又拨了一个音。
　　终究是可笑凡人哪，全然不知花事了，人命了。
　　士兵倒下之处，都开出了鲜艳的花朵，逸外芜身旁已是花团锦簇。
　　祝贺逸大人。
　　她微笑接受旁人的羡慕。
　　恭祝孟赢。
　　“啪！”
　　逸外芜双手扇脸。
　　孟赢啊，终究还是成为了唯一的霸主。
　　黄沙落了。
　　黑白分明的眼眸微微抬起，千琉冷冷地笑：“幻术吗？”
　　她不会骑马，抓住马辔上马，高扬马鞭，迎着满城黄沙，单枪匹马想直入城池。
　　城中士兵也尽数倒下，至蜀的大门为她打开。
　　花朵四处，粉淡香浓，春天这样美丽，却终归要过去。
　　红缨枪？千琉把弄手中的红缨枪，看向了那个弹奏的身影是如此单薄。
　　琴声未止，却似乎走向尽头，愈来愈慢，带着又是亘古传来的声音，血色如红墨水，重新弥漫在了至蜀的上空。
　　琴师的指尖一拨三徽，却越来越僵硬，大声唱着：
　　“话杀浑闲说。不成教、齐民也解，为伊为葛。樽酒相逢成二老，却忆去年风雪。新著了、几茎华发。百世寻人犹接踵，叹只今两地三人月。写旧恨，向谁瑟。
　　男儿何用伤离别。况古来、几番际会，风从云合。千里情亲长晤对，妙体本心次骨。卧百尺、高楼斗绝。天下适安耕且老，看买犁卖剑平家铁。壮士泪，肺肝裂。”
　　“我不让你今儿把命交代了，我就叫琉千！”
　　她眉一压，手高高举起，红缨枪的穗子飘着，尖锐的身入琴师的胸口，她吐了一口血，血尽数喷在了心爱的古琴上。
　　伏羲氏，梅花断，六弦琴，背面纹着南郭先生四个字。
　　一如往年。
　　那一剑，刺在了她的心口。
　　她却还没死。曲子还未曾弹完。
　　这时候，千琉看见了琴师的脸——
　　要渺。
　　千琉的脸煞白。
　　对世间凡尘俗事，毫不在意，她的身已经死了，心还活着，指尖不住的动着，琴音继续传播，流浪，流浪，却仍然有魂灵。
　　“铮铮铮！”
　　三个高亢的音，响彻天空。
　　血色渐渐散去了，琴音却永远回荡。
　　千琉看见了她翕动的唇。
　　“南郭先生说，琴可惑人，他说得没错。”
　　《迎春》结束，荼靡花事了，要渺的睫毛浓密，轻轻垂下，遮住了眼眸，又缓缓闭上双眼。
　　傻子。
　　傻子。
　　“傻子。”
　　千琉抱住了要渺冰冷的身，嘴里不住的说：“你他娘的这个傻子，至蜀对你怎么了？至蜀把你生出来还是怎么的了？你他妈怎么就这么死心塌地？”
　　要渺乌黑的头发垂下，肤白如雪，唇若朱红，安静地倒在古琴上，似乎睡着了一般，只是，花事真的终结了，城里城外的花儿，都败了，枯萎了。
　　仿佛未曾有过。
　　将永远被至蜀的黄沙淹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