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一》六日瞳

8、第三天【一】

　　隔日清晨，许戈在约好的时间过来接她。

　　礼尚往来，白一在做早餐的时候多做了一份三明治带给他。

　　他的眼睛里带着一些血丝，像是忙碌了整夜，即便如此，他身上也没有通宵过后的人体散发出来的油脂气味，一如既往地带着暗雅淡香。

　　许戈接过三明治，朝她道了声谢，然后驱车前往殡仪馆。

　　车内气氛很是沉默，白一想了想，还是决定礼貌地寒暄几句：“许队还没有休息？”

　　许戈颔首。

　　他似乎不喜欢说话，眼眸也总是游移不定，白一也不清楚自己的问题是否逾规越矩，既然他没有交谈的欲望，她也就自觉地不多言。

　　白一通常不会在这么早的时间段内出门，大城市早上七到九点是早高峰，到处都是大型停车场。

　　许戈的吉普车走走停停，始终没跑起来。

　　又一个红灯。

　　吉普车停在斑马线上，白一看着车前来来往往的人流，感觉短短两天时间，却好像过了两个世纪。

　　过往所熟知的一切都已经天翻地覆，未知的真相推动着她懵懵懂懂往前走，她不喜欢这种感觉，却又不得不接受。

　　吉普开到殡仪馆，白一和许戈告别，从车上下来正好撞见张光明。

　　张光明笑得活像个媒婆。

　　许戈跟他打了个招呼，驾车离去，张光明拉着白一的袖子，满脸的姨母笑，“一一，听哥的，准没错！”

　　白一话都懒得跟他多说，甩开他的手，径直上了办公楼。

　　市公安局这头，经过整夜的排查摸索，已经找出聘用自媒体营销号炒作声势的幕后主使，只是该人所处位置位于境外没有建交关系的A国，无法请求国际刑警阻止予以配合，调查顿时陷入僵局。

　　许戈领着专案小组众人，正在针对已经解析出的部分监控视频资料进行讨论时，突然接到殡仪馆张光明的电话：“许队，你能来殡仪馆一趟吗？我这边突然来了很多记者，是来找一一的。”

　　许戈捏了捏眉心，应了声好，挂掉张光明电话，给白一打电话。

　　电话响了两遍，都没接通。

　　许戈再次致电张光明。

　　“一一还在工作，估计手机静音。许队你放心，在你来之前，我都不会让......诶诶诶，那个记者同志，你怎么回事，不能乱闯......”

　　“许队，我先挂了，你快过来。”

　　许戈赶到殡仪馆时，闹剧还未结束。

　　多亏搬运工老陈机警，看记者们来势汹汹的模样，抢先一步锁住电梯，和张光明两人堵在楼梯口不准他们上去。

　　记者们好说歹说，口水费了一箩筐，也没能说动两人半分，最后干脆站在楼梯口扯开嗓门喊起白一的名字。

　　张光明被这几个不要脸的记者气得脸都歪了，“我们有不接受采访的权力！难怪现在记者没什么好名声，看看你们这副迫不及待想要吃人血馒头的嘴脸！”

　　其中一个秃头不屑道：“你懂不懂什么叫新闻自由，我们有责任向大众报告第一手的.....”他突然眼前一亮，冲着张光明身后大叫：“白一！我是大城晚报的记者，有几个问题想问你！”

　　“幼稚。”张光明翻了个白眼，刚才已经玩过一次，差点让这几个瓜娃子冲上去，没想到又来这招，“我说你们也不嫌.....”

　　“馆长，”身后传来白一冷静的嗓音，“让他们上来。”

　　张光明有些犹豫。

　　他看过网络上的爆料，上面将白一从小到大的事情说的一清二楚。

　　这些记者明显不怀好意，是有备而来。他不忍心让她的伤疤一次又一次被人揭开，暴露在大众眼下，他甚至能够想象出他们会问些什么问题。

　　他一直都很心疼这个小女娃儿，作为兄长，作为父亲，他们或许是她在这个世界上最亲近的人，可他和他老娘从未真正走进过白一的心。

　　白一没有正常人的情绪。

　　当初喜欢她的男孩儿母亲找上门时，她也只是木着脸站在那里任凭打骂。刚开始他担心她会寻死，没想到她直接退了学，跟他进了这一行，她本应当自由地生活在阳光下，而不是将自己禁锢在死人堆里。

　　白一又叫了声：“馆长。”

　　张光明挫败地叹了口气，侧身让开。还好，他通知了许队，算着时间，许队快要到了。

　　白一将几名记者领到办公室，靠在办公桌前，面无表情地一一打量着他们。

　　看着面前高挑冷艳的年轻女娃儿，秃头很兴奋。

　　他长跑社会新闻线，以刁钻毒辣著称，别看现在这个小女娃儿一脸漠然，很快他就要她在众人面前哭出来。

　　他抢先发问：“白一，听说你是个天煞孤星，走哪哪死人，你觉得扈婴的死是不是和你有关系？听说扈婴的尸体是由你处理的，你内疚吗？要是扈婴还活着，你会对她说什么？你会对你害死的那些人说些什么？”

　　连珠炮似的诘问没得到想象中的效果，面前这个女娃儿双眼直勾勾地好像在看他，又好像不是。

　　整间办公室的冷气开得很足，骤然从炎热的室外进到室内，众人都起了鸡皮疙瘩，有个人小声嘀咕道：“搞什么，装神弄鬼。”

　　白一看着飘在秃头身后的小女孩儿，语气轻飘飘地问道：“吴三强，你杀过人？”

　　在场的众人一惊，目光纷纷落到吴三强身上，吴三强头皮一麻，“开......开什么玩笑......我怎么可......”他忽然意识到竟然被个小女娃儿带歪，恼羞成怒道：“嘿，你这个扫把星，我问你话，你东拉西扯什么......”

　　“嘘。”白一煞有其事地制止他说话，看着他的右侧神秘兮兮道：“吴三强，你看......”

　　吴三强神经质地随着她的视线往右肩看去，口中嚷嚷：“看什么，你让我看......”乳白色的人形趴在他肩头，他猛地止住话头，双腿跟面条似的发软打着旋往地上溜。

　　“老吴，咋了？”同来的记者见吴三强突然脸色煞白，站都站不稳，赶紧扶住他。

　　“老......老李......你看看我右肩......有......有什么没有？”吴三强结结巴巴道。

　　“什么都没有。”老李拍了下他右肩，“不至于吧，老吴，你还真被这小丫头吓到？”

　　“就是，老吴，她说你杀了人，你还真杀过人？”

　　几个记者一起笑起来，白一也跟着弯了弯嘴角。

　　很快众人发现了吴三强真的有些不对劲，“不是吧，老吴，你真杀过人？”

　　“我没有！”吴三强尖叫了一声，看着已经离开他肩头，和他脸挨着脸鼻尖碰着鼻尖的小女孩儿，艰难道：“我没杀你，是你......是你自己死的。”

　　“靠！老吴这是撞邪了？！”

　　众人七嘴八舌，看向白一的眼神跟着开始不对劲。

　　“吴三强。”白一的声音冷得像是从地底深处传来，带着一股令人心惊的寒意，众人身子忍不住同时一抖。

　　“还记得当初你从业时的誓词吗？真实，是新闻的生命，你做到了吗？”

　　“老吴，老吴。”众人看着吴三强白眼往上翻，像是要发羊癫疯，赶紧拿东西塞住他嘴。

　　一个记者冲白一大吼：“别说了！”

　　“鲁冰，当初被凌/辱的王妙华让你不要再问时，你回了她什么？”

　　室内的温度瞬间下降了好几十度，众人终于开始惶恐，他们从跟着白一进来办公室到现在为止，从未报上过姓名，可白一却能清楚地说出他们每一个人的名字，和他们赖以成名的新闻案例。

　　“你住嘴！”

　　“你就不怕我们把今天所发生的一切写出去，让人知道你是个怪物！”

　　“怪物？”白一掏出烟盒，漫不经心地点了一支烟，“也对，你们向来以斗士自居，颠倒黑白歪曲事实也不是一次两次，这条道你们走的很熟悉。不过——”

　　她缓缓地朝半空中喷了口烟，“你们以为今天还能竖着出这个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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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