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一》六日瞳

25、第七天【二】

　　白一回望着他。

　　她不明白，他为什么始终这么平静，没有即将卸任的如释重负，也没有对人世的丝毫不舍，比不过一阵风，更不甚一场雨。

　　她做葬仪师六年，终日和亡者为伍，本以为早已看淡生离死别，不曾想今天在他这儿破了戒。

　　白一没有回应，用力撞上车门转身离开。

　　她没有回头。

　　今天的单子都是些简单工作，替亡者沐浴、更衣、梳化，几遍工序重复下来，时间已经到了中午。

　　她洗过手，靠在窗旁远眺。

　　张光明站在追思楼前正在跟人说话，无意中见到她，笑着朝她挥手，引得背对她站立的人也跟着一起往她这头看。

　　白一朝张光明点了下头，转身离开。

　　没多久，张光明电话追来，语气里有藏不住的得意：“今天你嫂子耗费重金量身为你打造满汉全席，快下来拿。”

　　到张光明办公室时，他拎出三层高的饭盒，“还记得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白一一默，今天应该是她生日。

　　她从不期待生日，这一天对她没有任何意义。只是每年到了这时，张光明一家总是乐此不疲地为她准备盛宴，想要给她惊喜。

　　“都是你最最最喜欢吃的，”张光明炫耀地把饭盒放在她面前，“娶了一个手巧又善良的老婆就是这么得意。”

　　白一摸出手机，给张光明老婆打了个电话。

　　两人没说几句，张家老太太就抢过电话：“一一，有空常回家看看。”

　　电话里的声音越来越苍老，白一喉头有些发紧，她咬着嘴唇，努力控制着情绪：“奶奶，我有空就回去看您。”

　　“诶诶，好！”张家老太的声音瞬间激动起来，“一一，来家前先打个电话，奶奶给你做好吃的。”

　　自她十五岁离开张家之后，任凭张家老太太和张光明如何劝说，她再也没踏足过张家。

　　他们是她在这个世界唯一的亲人，偷得的十年，已足够她回味，她不愿再给他们带来任何不确定。

　　可是今天不一样。

　　她第一次走进食堂和大家一起吃饭。

　　众人一怔愣，随即笑着招呼她，给她腾出空位加个把凳子。

　　她捧着碗，坐在他们中间，听他们家长里短。

　　她从来不知道原来平日里沉默寡言的老陈竟然这样幽默，负责火化的师傅是个老婆奴，做行政的阿姨热爱二次元，张光明在他们面前很是端庄。

　　吃完饭，张光明叫住她，“一一，出了什么事？”

　　张光明知道她的避讳，她是个面冷心软的孩子，因为害怕给别人带来不幸，所以把自己关起来，不敢和人靠近。

　　虽然表面上看她还是一如既往的冷漠，可他能感觉到她心中那股浓到化不开的悲伤。

　　白一摸出烟盒，拿了只烟搁在嘴里，又取下来。

　　张光明笑道：“许队不喜欢你抽烟？”

　　白一手指揉着香烟，“不是。”

　　“有什么不开心的跟哥说，”张光明一副‘我吃过的盐比你吃的米多’的模样，“你第一次谈恋爱，没经验，不能让人欺负了。”

　　白一用指尖蹭着烟丝，把它们从烟纸里挤出来，“真不是。”

　　“一一，你喜欢他。”张光明拉住转身要走的白一，“哥以前说了那么多次，不让你抽烟，你都不听......”

　　白一倏地把烟揉成一团，扔到垃圾桶，冷冰冰道：“下午我请假。”

　　张光明在她背后嚎了一声。

　　白一回过头，面无表情道：“再嚎就把明天那单巨人观做了。”

　　*

　　她乘地铁去了公安局。

　　两点三十五分，记者已经三三两两地出现在市局门口，等待人员指引。

　　白一正好在门口碰到吴三强。

　　他拿着手机直接怼到白一面前，“白一，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听说你是个天煞孤星，走哪哪死人，你觉得扈婴的死是不是和你有关系？扈婴的尸体还是由你处理的，你内疚吗？要是扈婴还活着，你会对她说什么？你会对你害死的那些人说些什么？”

　　话刚说完，他一怔愣，仿佛觉得在哪儿说过这番话。这几天他总感觉有些什么事情被遗忘，直到刚才看到白一时，才突然想起，为什么没有去采访她。

　　白一看着吴三强，“我们没见过？”

　　吴三强迟疑了一下。

　　白一心下了然。

　　许戈欠她一个解释，就算要走，也要把谜底给她揭干净，她不喜欢被人欺骗和隐瞒。既然她是继任的死神，怎么着也得在他离开之前把她带出师。

　　她走上办公楼二层，环顾四周，没发现许戈，倒是看见小顾拿着一堆文件匆匆忙忙地跑过来，“白小姐，你怎么来了？”

　　“许队长呢？”

　　“队长？”小顾道：“他不在会场。你给他打电话——”

　　“白小姐，我还有点事，先走了。”

　　白一看着手机，最后打了个电话给他。

　　“有事？”许戈的声音在遥远的地方响起，听上去像是在很空旷的地方。

　　白一顿了顿，道：“许队，我有事问你。”

　　许戈沉默片刻，“你在哪儿？”

　　白一看着楼道人群陆陆续续往三层走，说道：“新闻发布会现场。”

　　“你怎么到那儿去了？”许戈蹙眉，“在那等着我。”

　　挂断之前，他叮嘱了一句：“别乱跑。”

　　新闻发布会很快开始，众人把注意力都转到主席台。

　　白一站在人群最后面，听老陈介绍案件侦破情况。

　　当听到其中一名受害者扈婴，也曾参与其中时，会场里的众人都有意动，扈婴是扈大仁的女儿，这里面可以做的文章，自然多了去。

　　到了媒体提问环节，吴三强抢先第一个发言：“陈警官，受害者白一也在现场，有消息说她和许队长是恋人，扈婴之所以会犯罪，是不是因爱生恨？今天为什么许队长没有在发布会现场？”

　　老陈道：“这位记者，请你注意场所，这是案情发布会，不是娱乐场合。”

　　这场新闻发布会，也在网络媒体上实时直播。

　　当吴三强提到白一时，有好事者也适时地将镜头转到她这边，直播间顿时彩虹屁燥动起来。

　　【小姐姐太美了，送小姐姐出道。】

　　【我要去殡仪馆。】

　　突然有人刷了一条，【我老公来了~~~~】

　　直播间的观众都兴奋起来，弹幕瞬间在屏幕上爆炸，【啊啊啊啊啊，我老公直接走到小姐姐身边。】

　　【啊啊啊啊啊啊，神仙CP，好配好配，我单方面认定，白鸽夫妻正式锁了！】

　　【白鸽他们要去哪儿？UP主快跟上！】

　　UP主终究不敢跟上去，镜头念念不舍地给到他们最后一个身影，重新转回发布会现场。

　　许戈领着白一走到楼梯间。

　　许戈站定后，看着白一道：“什么事？”

　　白一目光和他下巴平行，看着他冒出青茬的下巴，脑海里首先冒出的念头竟然是：死神也长胡子？

　　她很快回过神，“刚才我碰到上次来殡仪馆堵我的记者，他对我没记忆。”

　　“我抹去了他的记忆。”

　　白一愣了愣，“很多事情我都不明白。”

　　许戈拧着眉，沉声道：“你想知道什么？”

　　因为在公共场所，害怕有人闯入听见他们的对话，两人站的很近。

　　许戈的声音在白一耳边环绕，犹如低音提琴，低沉动人，带着美妙的颤音。

　　白一一边强忍着内心的悸动，一边心不在焉地问道：“为什么那天我为什么会晕倒？我记得在我失去意识之前，曾经看见他身后有个小女孩儿。”

　　“那时你刚挖掘出能力，身体还不能承受住这种压力。”

　　“......我失去意识后，是不是做过什么事情？”

　　许戈摇头。

　　“我什么都不懂，你非要今天离开？”

　　许戈垂眸看着她，沉默不语。

　　白一咬咬嘴唇，抬头和他对视。

　　她想起七天前，他们的第一次对视。

　　他的目光空旷寥远，带着与世无争的淡然，好像世间的一切都不在他眼底，又好像世间的所有都包含在他眼中。

　　那时她觉得他不过是装X。

　　现在想来，这就是他一直以来的真实模样。

　　她看着许戈瞳孔里映出的模样，不甘、愤怒、扭曲，像个得不到糖果的孩子。

　　她失控了。

　　或许是因为张光明的话，给了她暗示，也或许是她太久没有接触过适龄异性，一下子昏了头。

　　这七天，对她来说太多波澜起伏，太过惊世骇俗，以至于她完全忘记了自我。

　　白一清清嗓子，重新戴上面具，“许队长，既然我是你的继任，在你走之前，能不能详细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或许你做死神久了，不知道我们人的习惯，我们这边接手新事项，是需要有个师傅领着入门。你不明不白一走了之，留下一个烂摊子，还是这么令人匪夷所思的烂摊子。我一不懂二不知三不会，你走之后，要是幕后的黑手再次出现，我又该如何处理？”

　　许戈盯着她，正要说话，突然一把将她护在身后。

　　还没等白一反应过来，周遭的环境迅速发生变化，不在是楼梯间的过道，他们此时站在漫天的黄沙荒原之上。

　　她遥遥地听见，不远处有个男人语气轻佻地说道：“好久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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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三次元事情告一段落，从明天开始双更，宝宝们21：00看就行了。
因为最近网站关系，审核需要排队，还剩一个BUG暂时没替换。文章没有太大的改动，只是改变了一些事件的时间顺序，看起来更连贯有条理一点，不影响后面的阅读。
感恩，笔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