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族的翻身大计》言羲

58、正卷巨变·四

　　凉风轻轻荡在沧河的江水上，泛起微微涟漪后不留下任何痕迹。风袭入营帐，帐帘作响。这时玖渊立在营帐前呼着帐中人名号，却不得任何回应。恍惚间，他好似看见原本的烛光突然被什么熄灭。听的是那人一句：“已睡。”

　　玖渊听到此语，应是帐中人不想让他进去罢了。自九歌走后，这位王爷话语变得稀少，却也不曾耽搁军中的任何事，每日此时便是早早息下，不如此前那般，此时还是忙于军务。不如......不如？玖渊顿时疑惑怎会不如？玖渊心想以他这么些年来对王爷的观察，王爷岂是那种服输的人？帐帘被人掀开，迎来的却是一双凶狠的目光，夜色下的血瞳宛如一尊阎王恶魔般，让玖渊不知所措。

　　“谁许你进？”玖渊第一次听到他用责备的语气询问自己。

　　玖渊默不吭声。

　　“出去。”霁重临狠狠说道。

　　玖渊未听得他言，右指轻轻捻了一诀，烛上焰火很快燃起，却又被霁重临急忙熄灭。

　　烛亮的一瞬，玖渊是看见了的——地上的咒文。

　　霁重临知道玖渊的目光方才落在咒文上，他微微皱着眉头，当作什么事情都未发生：“出去。”
　　他希望玖渊能够装作从未看见。却只是希望，这个希望因着玖渊的一个动作，霁重临便知道不可能了。

　　空气中传来浓烈的血腥味，那把玖渊随身佩戴的短匕沾染了玖渊手掌中刚刚割下的鲜血。他以指为笔，染血为墨，在两人中画下一道咒印。

　　突然，他的右手被人钳制起来，听到的是一声怒吼：“滚！你以为你是谁？你以为我们沧霁皇族是什么？你凭什么......”

　　话音未落，一抹寒光自玖渊左手执的匕首而下，锋利的刀刃即将划过他被霁重临钳制的右手手腕。依着在战场上多年锻炼而出的反应力，霁重临右手猛然一力将玖渊的右手拉扯而过，躲过了那不留任何余地的斩击。霁重临左手微动，那烛重燃起。

　　黑暗渐渐消失，光亮再次占据了整座营帐。鲜血沿着眼前人右腕的轮廓而下，滴落在霁重临的衣袍上。他从未想过，此生再信任何人，原以为冷若冰霜，画尽官场的一纵一横，却发现真正的东西已经丢失了，而眼前的人却在帮他找回。

　　霁重临的右手没了力气，松开了玖渊的右手。玖渊一笔一划地将那剩余的血印画完，而霁重临再也没有阻拦。方才的一举，他告诉霁重临，哪怕是舍弃右手，也要与之并肩同行。玖渊知道帝玄心决是以自身鲜血修炼，而霁重临身上的帝玄心决已经全部被废。而今，霁重临定在每夜此时用灵魂修炼，好处是人诀合一。依古书所记，以魂修诀，“形、声、闻、味、触”五感皆废。

　　此印，名为“同难”，如其名，可分其痛苦，分其灾难，与之共行。

　　“你不必作此......”

　　“王爷，”玖渊打断了他的言语，深蓝的眸子坚如磐石，“身为臣子，该当此举，与君分忧。更何况，王爷有恩于我，可圆我愿。玖渊本是半人半魔，半生坎坷，受荒者之恩，于终南山修习，得暮王重用，于蓟羽军下谋得校尉一职，本以为此生无望于沧霁大将军，却是被王爷眷顾，择了玖渊，我自当尽心尽力，圆自身之愿，圆王爷之愿，圆我族之愿。”

　　霁重临不知是喜是悲，哂笑却又欣慰：“你可懂我，懂我十分。如果本王此时不同意，怕是下一瞬你便会自行消失在这沧霁了。”

　　一抹微笑挂在玖渊的面容上，他忘却了右腕割痕的刺痛，只有得到眼前人的同意带来的欣喜。

　　墨底白凤的九羽凤旗在沧霁夜冥宫前飘扬，今日许是为了迎接它的新主人而格外的肆意。夜冥宫前的广场上霁子熙的亲兵整整齐齐地捍卫着这位刚刚谋权篡位的王爷的权威。
　　高梯之上已经不再是以前的那名老君王。霁子熙穿上了皇族每个人都想得到的那件墨裳金羽凤袍，威风凛凛地站在殿前。

　　“霁重临余党只存于北都、夜丘和神魔之境三地，而今我荣登大典，望国界内不要再出任何差错，还魔族子民安康，”他的目光毫不犹豫地移向荒，“特令荒者率十万大军就此三地歼灭贼王。”

　　荒者仿佛没有听清，纹丝不动，静静地看着前方飘扬的旗子。

　　霁子熙轻咳了一声，然而荒者仍未作出反应。

　　渐渐地霁子熙感到脸上有些开始发烫，大庭广众，竟让他出如此丑。

　　这时身旁的宫人提了一句：“荒者大人，还不快领旨？”

　　斗篷之下，一双血瞳若隐若现，随后，荒者竟装作听不见命令，直直地走向了那面大旗。

　　“荒！”霁子熙大怒。

　　“时代终结了，魔族将会得到解脱。”荒者的声音从空地上传向四方。霁子熙还在为他的举动而发怒，却不知荒者说这话的意思。

　　刹那间，大旗被那黑色的气剑斩断，轰然倒地。

　　霁子熙瞳孔猛缩，青筋暴起：“你要做什么！”

　　那人心神不乱，转头望向那高高在上的人：“沧霁皇族，可以结束了。”

　　荒的声音传向远方，传向整个夜冥宫、皇宫、蓟都、乃至整个沧霁。

　　“从今天起，魔族获得了自由，可再不受皇族管束。”

　　“你反了不成！”霁子熙总是慢了半拍。

　　待霁子熙有所举动，身旁的将士用剑抵住了他的去路，他呆愣在原地，直到眼前的那名永远保持着神秘面孔的人摘下了那斗篷，霁子熙看清了。

　　一双像极了霁重临的血瞳，和一副与霁无殇一模一样的面孔。

　　霁子熙僵直地待在原地，下一秒身体便不能支撑自己的重力一坐不起。

　　荒长吁一口，时隔二十一万年，他终于能够再次迎来自己的另一个名字。

　　只是这个名字，让他感到荣幸，又让他感到是一生的羞耻。而如今，他总算能够用行动将这个姓氏长埋于地下，将这个种族拯救。

　　霁子熙还有些恐惧，是不是自己的篡位被霁无殇算计了一次，待他深深地确定眼前的这个人不是自己的父皇，他又开始疑惑了自己是不是出现了幻觉。

　　可那副面孔，的确是霁无殇。

　　“你到底是谁？”

　　很久没有人问荒者是谁了，听到这个问题，他甚至有些呆愣。他还记得清自己是谁吗？或许他已经忘了他的名字，所以才能像现在这样，做自己应该做的事情——推翻沧霁皇族。而对于曾经身为皇族的他，推翻皇族，像是一个笑话。

　　他回答道。

　　“我也姓霁。”

　　幽暗的长道被亮烛点燃，荒者在其间行走，而这条□□像是一条他永远也走不完的路。他是来看霁无殇的。

　　这一次，他摘下了斗篷。

　　两副一模一样的面孔出现在了同一个地方，他甚至有些不太习惯。

　　霁无殇经受着霁子熙今日对他的发泄，身上的伤仍然再不停地滴血。透过耷拉在眼前的黑色长发中的空隙，他看清了来人是谁。一声轻笑从牢狱中传来。

　　“也是，你不需要隐藏身份了。”

　　“你还在恨我？”

　　“你知道我恨的谁，何必再问，他就像是我的执念，那个老混蛋。”

　　“可他毕竟是你的父皇。”

　　“他从来都没有像爱你一样，喜欢过我！”霁无殇的每句话都极具愤怒，“魔靠执念而生，执念一无，魔也就荡然无存。我就是靠着这股仇恨活着，狠狠地折磨你！”

　　“可你现在什么都没有了，你折磨不了我，也折磨不了整个魔族。你也只不过是沧霁皇族中凌驾于所有魔族之上的一份子罢了。”

　　得到的是一阵沉默。

　　随后疯狂的大笑充斥着整个牢笼，霁无殇就像是一个在牢笼里发狂的巨兽，他狂笑着眼前的人：“那霁重临呢？你懂他吗？可惜，我比你还懂他。他的执念是皇族的荣耀，你把皇族消灭了，总有一天，你们会兵戈相见！”

　　荒者随即沉默。

　　这么多年来，他虽然是霁重临的亲生父亲，却不如霁无殇更懂他的儿子，只因自己为了目标，曾经抛弃了家室、抛弃了亲人、抛弃了自己应该有的姓氏。

　　作为他自己，他能够抛弃皇族，抛弃姓氏，拯救魔族；但是，霁重临，或许更愿意，以皇族的名义，拯救魔族。

　　可这条路，他霁无悔做不到。

　　就像他的名字那样，无悔。今生他自己选择的路，永远都不会后悔。

　　若是......若是真的到了兵戈相向的那一天，我会成就你吗？

　　我的儿子。

　　风冷飕飕地穿过军营的每一个角落。

　　霁重临身披着貂裘大衣，悄无声息地离开了营地，只身去了更接近神魔边境的地界打猎去了。许是很久没有打猎，居然有些生疏。

　　他轻抚着手中的长弓哂笑着。这时天空一只黄色的金雀飞掠而过，一阵疾风。

　　神经牵扯着霁重临的手心，未及思考，多年战场的经历使他握紧弓箭，左手从后背上拔出一箭，扣在线上，一触即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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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马上进入霁无殇和霁无悔，这对孪生兄弟的副线！兄弟之间的小秘密即将开始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