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花集》潇潇湘水

8、小明（2）

　　小明自从被艳华欺骗，便背上了十几万的高利贷。那是世纪初的十几万，作为一个普通人，没有门路，没有学历，没有一技之长，小明只能从制衣厂辗转到玩具厂，早起五点帮人送货，晚上十点下了班，捡两个小时的瓶子。

　　夙兴夜寐，日复一日，小明每年赚到的钱，根本不够还利息。每次被人催债，他就回到父母身边。每次回到家，姐姐和妹妹只能吃咸菜，他却能吃牛肉。姐妹俩看到他碗里的肉，眼睛里放出光来，小明佯装不见，她俩虽然没机会吃肉，自己何尝吃过？

　　常茹素将姐妹俩打工的钱往小明手里一塞：“儿啊，男子汉出门在外，要打扮，你不比女孩子，女孩子不需要打扮，也有大把人追求，你不打扮，就没有女孩喜欢。”

　　小明接过两万块钱，如果有得选，谁会要这两万块钱？他也想成为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带领一家子走向辉煌，衣锦还乡，可是老天没给他这个机会。

　　常茹素又问：“儿啊，你到底在外面干什么？怎么也不告诉我们电话？两三年也不回家？是不是做生意亏本了？”

　　小明不想听老妈唠叨，老妈上了年纪后，口腔里有异味，小明不喜欢这样的味道，他直起身来往外走，准备把钱打给银行。常茹素向姐妹俩使个眼色，暗示姐妹俩跟在小明后面，看看小明干啥去。姐妹俩不为所动，常茹素气得骂道：“生你们两个有什么用？”她很委屈，因为她想留在家刷碗，不想伤了两个女儿的削葱根。

　　常茹素撂下碗筷，连忙追出去，只见儿子拐进网吧，在玩一款种花的游戏。她松了一口气，儿子一年累死累活，好容易过年，不去玩老虎机，不去跟人厮混，只在网吧玩游戏，可见儿子真的老实，这样老实又好看的男孩子，应该有很多姑娘喜欢才是，他为啥不找女朋友呢？难道是担心家里负担重吗？

　　晚上，小明回到家吃晚饭，常茹素道：“儿啊，在家待多久啊？”小明很怀念故乡的景色，阔别家乡已久，这次想多休息一会，哪怕什么也不干，在床上睡上十天十夜，也心满意足了。

　　“明天就走。”

　　“为什么这么急？”

　　小明道：“她们两个大了，你租的房子这么小，不方便。”

　　常茹素道：“那我们明天就租个大房子，你在外面辛苦了，要在家多多休息，不要一心忙事业。”

　　小明当晚就背着书包走了，他找了个远一点的网吧，定了个包间，准备玩上十天的俄罗斯方块，累了就在沙发上睡觉，饿了就买泡面吃。

　　小明的爸爸吴又生也想儿子早点成家，但是他不想干活，平日里跟两个女儿感情又还可以，不愿意出头当这个恶人，便指使妻子把两个女儿送去跟人相亲，都是他早就挑好的人家。常茹素道：“你何必卖女儿呢？你有本事自己干活？”吴又生伸手便是一巴掌。

　　大姐吴晴第连忙买火车票跑了，剩下小妹吴馨然在家整天反抗那些荒诞的安排。吴馨然求助爸爸，希望他帮忙劝说妈妈，不要把她嫁给年纪那么大的男人。吴又生便骂常茹素，“你应该给女儿找个年纪差不多大的对象，找那么大的，说出去也不好听。”

　　常茹素气得满脸通红，如果她拆穿丈夫，丈夫势必会拿铁棍打她，到时她挨痛，根本不会有人心疼她，于是她只好恨恨地盯着丈夫，一言不发吃了这个哑巴亏。

　　转眼间，十年过去了，小明靠自己打工还利息，靠姐妹打工还债，终于无债一身轻，此时，他回到家乡，接受父母的安排。

　　吴晴第和吴馨然嫁得都不怎样，抠抠搜搜才挤出了小丽需要的彩礼，小明觉得老天爷对自己很不公平。家里三个孩子，难道就没有一个能靠婚姻实现阶层跃迁的人吗？

　　好在小丽很快生下了儿子。小明给儿子取名吴志远，希望他不要重蹈自己的覆辙。他本想把儿子接走，自己来照顾，不要沾染父母那种愚昧的思想。但是跟儿子接触了几天才知道，养大一个小孩真是太费心了，只好丢给父母。

　　作为一个自尊心很强的男人，他不愿意再拖累父母和姐妹二人，于是，他更加卖力地干活，白天送快递，晚上送开顺风车，闲暇时给人送货，希望有朝一日能开启不一样的人生，报答母亲的生养之恩。

　　好景不长，他得了尿毒症，医生让他准备五十万手续费。一开始，他并不愿意再给妈妈施加负担，可是姐姐和妹妹却不愿意救他一命。

　　小明刷着朋友圈，刷到一个女孩，这个女孩说，她从小就手脚不利索，跳绳、骑单车、游泳、仰卧起坐，这些通通做不来，于是她也不想考驾照，不想当马路杀手。可是，今年的她已经三十岁了，她想挑战自己，过不一样的人生，想去考驾照。

　　常茹素整天在家里偷偷抹泪，她劝小明去医院，小明不去。小明说：“你别哭了，也不要把我生病的事往外说，不要向别人借钱，借不到的。晴第和欣然不愿意借，你也不要为难她俩，就这样吧，人各有命。”

　　常茹素道：“试试也好，总能借来十几万，剩下的，我和你爸爸再想办法。”

　　小明道：“算了，十几万有什么用？”

　　小明问：“妈妈，你知道隔壁村的时欣言吗？她做什么的？怎么这么有钱啊？居然也买车了。”

　　常茹素道：“她八字好，嫁了个大老板。”

　　小明道：“她这辆车好几十万呢。”

　　常茹素道：“等你病好了，你开几百万的车。”

　　小明不说话了。常茹素继续出去抹泪。她记得，时欣言这么多年来，一直是走路去上班的，不会骑单车，也不会骑电动车，经常有人劝她去考驾照，说现在年轻的女孩子都会开车，时欣言就说，她反应迟钝，不适合开车。

　　十天后，常茹素过马路时，被时欣言撞到，时欣言说：“小明，你与其让你妈妈当个植物人躺在床上，不如放弃治疗吧，我愿意多赔五万。”

　　小明直叹气，他不愿意接受这样的事实，只好躲进屋里不见时欣言。

　　时欣言看小明憔悴了很多，整个人都又黑又瘦，只好跟吴晴第商议，但是吴晴第不接电话，时欣言只好去找吴馨然，吴馨然想到哥哥生病急需用钱，只好在《放弃医学治疗告知书》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