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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朱雀草 ...

  •   阳春三月,德泽遍布。安水市地处华北,空气污染严重,政府发布黄色预警,提醒市民减少出行。

      我国连续三年未见本土假链病例,清明节前夕,联合国授予了“零假链”认证。由于碰上假期,加上春暖花开,市民们不顾雾霾,争相出行。

      闫灵均准备去学校加班。丈夫何亦行道:“有雾霾,你就在家呗。”

      “有两个学生抄作业,我罚他们重写,这会儿他们在办公室等我。”

      “抄就抄了,你折腾人家干啥?”

      “这么简单的论文都要抄,我今天不罚他们,我就出不了这口恶气。”

      近年来,由于假链疫情在全球范围内反复横行,导致经济止步不前,国内大学生就业形势不容乐观。何亦行记得妻子说过,十年前,她学生的就业率是95%,如今已经降到83%。每到毕业季,闫灵均为了几个倒霉孩子的就业问题,到处打电话,欠一堆人情不说,关键是积了一肚子闷气。

      闫灵均来到办公室,李笏和王映月早站在门口等候。闫灵均见他们两手空空,“为什么没带纸笔?”

      虽然闫灵均语气平平,但王映月早就吓得两股战战。她向学姐打听过,这位阎王爷每年都要挂3-5人,除非按照她的要求完成“附加题”,否则哪怕是导员求情,她都不会轻易放人。如今王映月已经挂了两科,如果阎王爷的课也过不了,到时候就要延毕。如今就业形势这么紧张,哪怕延期一年也未必能找到工作。如果大四拿不到毕业证,该怎么向父母交代呢?

      “老师,我们不是故意的,只是您要求我们早上8点就到,我们7点吃了饭就赶紧来办公室等您,没有来得及准备,希望您放我们一马,我可以现在回去拿。”

      “你说的这段话,每个字都能挑出毛病来。”紧接着,闫灵均逐字逐句地对王映月的这番话进行了纠正。

      王映月咬咬下唇,上课时揪着一个标点不放,下课揪着一个词语不放,活得这么累,有意思吗?

      五分钟后,闫灵均道:“好了,现在你重新组织语言回答我的问题。”

      王映月扯了扯唇角,十分不情愿道:“老师,我们来得太过匆忙,忘记带纸笔了,谢谢您的提点,如今就业形势这么严峻,我们大学生除了要学习课堂知识外,在为人处世上也要下功夫,如果没有换位思考的能力,将来在职场很容易被淘汰。在今后的学习和工作过程中,我一定谨记您的这番话,争取不辱没您的教导。”

      王映月和李笏相视一眼,默默交流了心中的不满,“完成你的作业难道就不会被淘汰了吗?你这是媳妇熬成婆吧,当年在老师身上受的气,如今要在我们身上讨回去。”

      闫灵均抽出几张A4纸,又从同事的桌上拿过一支笔凑成两支,交给两人,“挑关键点记,打开手机录音,回去再听两遍。”

      两人又对视一眼,“我听你妈呢!”

      李笏道:“我手机只有5%的电量了。”

      王映月在手机上操作了一会儿,没找到录音的按钮,她本就着急,一时手指不听使唤,手机差点摔到地上。闫灵均手疾眼快,伸手接住手机。王映月道了声谢,继续操作,却怎么也找不到录音键。闫灵均伸手道:“给我吧?”

      “大学生在社会上是弱势群体,很多人就是拿捏住了你们的痛点,总是欺负你们。前阵子你们班有两个学生去做暑假工,不仅没拿到工资,还搭进去一千块押金。必要的时候呢,打开手机录音,保护自己。”她向王映月展示录音键的位置, “可以把录音键拖到最外面来,用的时候方便,你看我的手机。”

      王映月看将过去,闫灵均把录音键替换了原来的短信按钮。她心想,做人讲究的就是一个开心,阎王爷一定活得很不开心吧?阎王爷每次宣布下课,再过10秒学校就会打铃。课上,阎王爷无论碰到什么突发情况,总是借机输出干货。有次她走到教室后排,睡觉的学生猛然惊醒,她就说,人类在进化过程中,时刻具备自保能力,在睡觉时,视觉全部关闭的情况下,需要保留一部分听觉和嗅觉,来应对外界的变化,如若不然,就会被大自然淘汰掉。

      一次,闫灵均问大家,“我上课时有没有什么口头禅?”

      有个男生不假思索道:“这里差一点,那里差一点,加起来就差很多。”惹得大家哄堂大笑,因为每个人的脑海里都是这句话。

      半个小时后,闫灵均的嗓子有点沙哑。王映月鼓起勇气想劝她暂停一下喝口水,又担心被她训斥。这时,李笏开口说道:“老师,我去帮你接杯水吧?”

      闫灵均会心一笑,对李笏道:“让映月去吧,你去四楼帮我看下张主任在不在。”

      王映月心想,这阎王爷,对我说话就冷冰冰的,李笏帮她接水她就笑呵呵,这大把年纪还这么婊。

      当然,闫灵均此举的真正目的是保护自己。从人性的角度来讲,女生更胆小,也更细心,而男生则更冲动、粗心。因此,她每次需要找学生打水时,都是喊女生去。胆小决定了女生不会因为一些小事轻易报复老师,而细心则决定了女生不会在接水的时候让杯口接触潜在的污染源。

      为了防止王映月多想,也为了避免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她又必须将李笏支使出去。

      两人各自完成任务回到办公室后,闫灵均又讲了十来分钟,然后说自己有点事,让两人先回去查资料。

      两人如蒙大赦。出了办公室后,李笏举目四望见没有熟人,便道:“都快四十了,还是个副教授,real惨。”

      王映月道:“就是,那种越厉害的老师,对我们越是和气,因为他们的内心已经足够强大,不需要惩罚我们来获得成就感。”

      半个小时后,闫灵均在洗手间呕吐,吐完后身子一软,顺着墙根瘫软在地。

      护士见何亦行来了,吃了一惊,没想到闫女士的丈夫已经是中年人了,看起来既不是很有钱,也不好看,一个花季少女,怎么会嫁给年纪这么悬殊的大叔呢?

      “您好,是闫女士的丈夫吗?”

      “是的,我是。”

      护士带着何亦行来到病房门外,“您的妻子有发热、咳嗽的现象,我们正在做排查,您这边也要做一个核酸。”

      “给您添麻烦了。”

      何亦行话音刚落。闫灵均腹中一动,她连忙捂住肚子,何亦行扶她去洗手间。

      闫灵均回到病房后,拿起手机刷抖音,何亦行连忙夺过,“都窜稀了还玩呢!”

      “我好久没看抖音了,我怕有学生在上面抹黑我。”

      何亦行道:“你与其每天担惊受怕,不如对学生好点。”

      “那不行,我希望他们都能找到工作。”

      何亦行还想劝她,仅她一个人无法提高学生的就业率,但这句话已经说了十来年,如今她卧病在床,还是不说了。他用手背摸摸妻子的额头,又摸摸自己的,“我昨晚是不是压你被子了?下次遇到这种情况,你直接拍醒我。”

      多年来,闫灵均一向注意饮食,很少出现上吐下泻的情况。最近既没有贪凉,也没有吃生冷的食物……忽然,她目光一转。

      这时,办公室的同事打来电话,说有个女生在翻她的包,问她是否授意过。闫灵均顷刻间五味杂陈,“是一个穿白色外套的矮个子女生吗?我让她帮我找一下工卡。”

      闫灵均的包里平常只放水杯、工卡、教案和PPT演示笔。何亦行看她一脸被人背叛的痛苦,就猜到了其中缘由,“不要命了是吧?”说罢连忙去学校将妻子的水杯送到公安局化验。茶水中含有阿朴吗啡和巴豆霜。

      王映月来到病房,泣不成声地向闫灵均请罪。她坦白了投放巴豆霜的罪行,并表示在闫灵均喝完茶水的那一瞬就后悔了,之后想返回办公室消灭证据,祈求得到老师的原谅。闫灵均伸手摸摸她的头,“你年纪轻轻,以后千万不要这么冲动。”

      “老师,我会被开除吗?”年轻稚嫩的眼眶经过泪水的浸泡,已经肿成了桃子。

      “不会的。”闫灵均发消息给何亦行,让他放这个女孩一条生路。

      何亦行十分气愤,“你放过她,谁放过你?”“罢了罢了,这次之后我再也不会管你。”

      王映月走后,闫灵均开始反思这些年来的所作所为,是否真的给了学生太大的压力。十几年来,每年都有班委向她告过状,说班里有人在宿舍说她的坏话。以前她总是一笑了之,不过是说句坏话而已,又不少块肉。办公室的同事也总是劝她,做人做事难得糊涂,不要较真,教师应以职称为重。

      很快她又觉得头痛欲裂。有些老师从来不备课,遇到不会讲的地方,就给学生放电影。在校园里开车时,遇到不让路的学生,还发泄说要“撞死他们”。尖子生普遍反应闫老师的课堂干货多、知识点集中。可就是这些从来不备课、天天骂学生是傻叉的老师,每年都可以收到毕业生的礼物。反观她,十几年来呕心沥血,每天都在加班学习,就为了不与社会脱节,就为了让学生成为更有用的人才,到头来却昏倒在洗手间里。

      闫灵均打开抖音观看学校附近的视频。恰逢清明出游,很多学生上传了出游的视频。闫灵均瞥到路边一抹红艳,好像是朱雀草?可是,朱雀草早在十年前便在我国销声匿迹,而且最北只到广东韶关,连湖南郴州都过不去,按理不会出现在华北地区。

      紧接着又刷到一条出游的视频,视频拍摄地点距离学校仅几百米,路边又有一丛形似朱雀草的植物。随着更多的出游视频映入眼帘,朱雀草的身形越发清晰,她将视频发给了研究植物分类学的同学辨认,得到了几个同学的一致鉴定结果。于是她打电话给林业局,“您好,科大的东北角,兴业路和中山街交叉口发现了入侵植物朱雀草。”

      科大的东北角,有一处天然热泉,学校将其租给了一家澡堂,此处水汽氤氲,常年温热。

      何亦行抢过妻子的手机,“还看手机,你害得我们整个安水加星了。”

      闫灵均想将手机抢回来,“给我,你懂什么,我又有新paper了。”

      何亦行道:“不给,你先安心养病。”

      闫灵均掀开被子又去抢手机,“快给我,要是别人抢先发了,我跟你急。”

      何亦行见妻子如此认真,便败下阵来,将手机还给了她。同为生物学专家,何亦行对朱雀草多少有些敏感,“朱雀草?是我在热搜上刷到过,还是听你叨过?”

      闫灵均道:“我不要你了,朱雀草是我头像好么?”

      何亦行打电话让父亲把妻子的电脑拿过来,让她在病床上安心查资料。他一边给闫灵均喂吃的,一边听她念叨。

      “我跟你讲,这朱雀草是有人故意种的,它不耐寒,根本不会从广东插翅飞到安水。”

      十年前,产自地中海南部的朱雀草中含有的朱雀皂苷被临床证实对假链病毒具有一定的治疗功效。后来,有人将其引种至我国,此草在我国广东沿海地区一度泛滥成灾,严重抢夺了当地植物的生存空间,因此,政府曾大力围剿,三年后朱雀草便在广东境内销声匿迹。偶尔有居民在阳台种植,很快便被民警上门进行教育。

      第二天一早,闫灵均打了个哈欠,准备睡觉。何亦行替她掖好被角,“一大把年纪还熬夜,你皱纹都出来了。”

      闫灵均撕开一贴面膜敷在脸上,“哼,嫌我老?你知不知道,上次有人以为你是我爸。”

      何亦行道:“得了吧,我女儿才不会跟你一样不听话。”

      闫灵均的两次核酸检测均为阴性,但却一直有低烧。医院提取了她的血液、粪便和唾液样本进行研究,结果都没有检测到假链病毒的序列。后来,闫灵均的身体泛起红疹,医院在进行生化检查时,发现她体内的超氧化物歧化酶(SOD)含量低于正常水平。这说明,她曾摄入了某种强氧化的物质。阿朴吗啡和巴豆霜,一个致吐,一个致泻,没有螯合SOD的能力。

      SOD可以保护人体免受自由基的侵害,从而延缓衰老。在闫灵均住院的这几天,所有护士都发现,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老了几岁。医院一方面给她补充外源SOD,一面寻找她体内螯合SOD的物质。

      王映月哭着解释道:“我只投放了巴豆霜,我不知道阿朴吗啡。”她很快想到了李笏,“那天我拿着水杯和李笏一起出门,他说我穿着高跟鞋,不方便上楼,他可以代为效劳,我就把水杯给了他,阿朴吗啡一定是他放的。”

      李笏也交代了罪行。而在两人投放的药物中,都没检测到能螯合SOD的物质。

      闫灵均每隔几分钟就照一次镜子,为了缓解焦虑,她再次将视线转移到朱雀草上。为何有人想到要将朱雀草种在安水的地下热泉附近呢?如果此人是为了报复社会,他一定知道朱雀草无法在华北蔓延开来;如果有学生在宿舍种植,不小心将种子带到了热泉附近,那一定得好好教育。

      每年新生入学时,学校会安排一周的“假链疫情”宣讲课,闫灵均每次都会提到朱雀草。因此,如果是本校学生所为,那此人一定具有极强的反社会人格。

      她在朋友圈和空间发了条消息,“朱雀草卷土重来,大家若有发现,请致电林业局,0199-3478746。”

      很快,有个叫王重熙的学生联系她,“老师,我一个研究基因的朋友说,朱雀花的花粉含有一种特殊的朱雀碱,朱雀碱不去人体的细胞,但有极小一部分人群的细胞膜上含有特殊受体,可以把朱雀碱运输进去,引起严重的过敏反应,并且加速人体的衰老。过敏症状最轻的患者,仅仅是有一个深圳的朋友去漳州看她,就做了半年的透析。我刚才问了一下朋友过敏患者的情况,朋友说,有好几个人姓闫。”

      王重熙来到深圳后,合租的舍友吴淞研究的是中国不同地域、不同姓氏人群的基因,王重熙便问他,“我们姓王的基因有什么特征吗?”

      吴淞摇了摇头,“你这是为难我。”

      “那我们安水人的基因有什么特征吗?”

      “没有人研究过,不清楚。这种基因项目一般都是大老板投钱进行研究的,你们安水没有人舍得出钱做这种项目。”

      “姓马、姓陈的呢?”王重熙的妈妈姓马,外婆姓陈。

      “不知道。”

      “姓闫的呢?”

      “闫?”这个姓氏在深圳并不多见,吴淞似乎想到了什么,“朱雀碱过敏患者中,好像有几个姓闫的。”

      看到闫老师发的状态后,王重熙第一时间联系了吴淞,详细询问了朱雀碱致敏人群的情况。

      看到王重熙发来的消息,闫灵均五味杂陈,印象中,她和王重熙似乎只有过一次交流。王重熙大二那年,来办公室问她,“老师,别的老师都劝我就业,可我想考研啊,我想听听您的看法。”

      开会时领导总是强调,为了学校的就业率,务必要鼓励学生尽早就业,但凡有老师鼓励学生考研的,一律要写检讨。

      王重熙是个社恐人士,生性单纯,成绩也不太好,但又非常热爱学习,考研对他而言无疑是一条更好的出路。然而,人在职场,言不由衷。万一隔墙有耳,万一王重熙去跟别的老师说……

      “你才大二,现在考虑这个问题还有点早,等你大三了,再考虑不迟。”

      王重熙没有得到想要的答案,有点闷闷不乐地离开了办公室。他前脚刚走,后脚教学主任就从门外走了进来,“闫老师,说了多少遍,要劝学生就业,要给他们讲就业形势,讲经济危机,讲学历贬值。”

      “我刚才没反应过来,下次一定注意。”

      主任又道:“今年我们学院有五个教授名额,你要抓点紧。”

      闫灵均问王重熙道:“你还好吗?现在从事什么工作呢?”

      “我去年博士毕业,在深圳全款买房了。”

      闫灵均松了一口气,“真是后生可畏,前途可期啊!”

      王重熙道:“都是老师教得好!”

      聊到这里,师生二人隔着屏幕相视一笑。王重熙犹记得当年上课时,闫老师问:“我会选两份最佳作业贴到文化廊,到时如果你们导员看到了,夸你们作业写得好,你们怎么回复呢?”

      有的说:“哎呀哪里好了,也就一般般啦!”也有的说:“多谢导员夸奖,我会继续努力。”

      闫灵均道:“这样不行,你们得说,都是老师教得好!那么问题来了,理论课是我教的,实践课是胡老师教的,你们是说,都是胡老师教得好,还是,都是闫老师教得好呢?”

      有的说:“闫老师教得好。”也有人说:“两个老师都教得好!”

      闫灵均一字一句道:“都是导员教得好!”

      由于上吐下泻的缘故,一部分朱雀碱从闫灵均的消化道排了出去,因此,经过一个月的透析治疗,她体内的朱雀碱基本被清除殆尽。

      透析治疗期间,何亦行调取了妻子所在学院的学生名单,挨个排查,发现仅有一人在广东工作,正是王重熙。何亦行又调查了朱雀碱过敏人群的作者吴淞,以及吴淞的同门师兄弟和同事,他的圈子似乎和安水没有半点交集。

      何亦行注册了微博,找到了吴凇的ID,将其粉丝列表一一导出。最终,他锁定了一个来自安水的用户,一个19岁的女生。

      何亦行扭头看去,见妻子懒洋洋地倚靠在病床上,双目直视腿上的电脑屏幕,若有所思。屏幕上是一则讣告——遵从刘女士生前遗愿,疫情期间丧事一切从简。

      十年前,闫灵均从上海参加完婚礼,回到安水市,依照小区的管理条例,前往安水市中心医院做核酸检测。在排队时,护士见她手里拿着就诊卡和医保卡,“小姑娘,您是自费还是医保?”

      “才8块钱,自费吧。”

      护士道:“您有医保的话,为什么要自费呢?”

      闫灵均道: “用医保的话,挂号之后只能做单检吧?”

      “谁说的?您可以跟大夫说一下做混检,这边建议您用医保卡呢!”

      “可是,用医保需要挂号,挂号都不止8元吧?”

      “是这样的,去内科挂号是20元,到时测完核酸可以报销19元的挂号费,相当于只花1元挂号费。”

      闫灵均脑子一热,觉得护士说的在理,毕竟8元钱也是钱,可以敷2次面膜。来到内科挂号时,闫灵均向大夫说明了来意,并且一字一句地重复了护士的话,“护士说,让我挂号时不要挂健康查体,挂病因,这样的话挂号费可以报销。”

      “我知道我知道,请问是今天上午吗?”大夫熟练地拿起一个鼻咽拭子和一个试剂瓶,“张嘴,啊……”

      闫灵均忽然反应过来,“这是给我做的单检吗?”

      “当然啊。”

      “那我不做了,我跟护士说过我要做混检。”

      “不做也可以,请缴纳试剂瓶的费用35元,做检测的话是40元。”

      闫灵均终于意识到哪里不对劲,第一处不对劲是护士的模棱两可,她自始至终没有明确挂号是否可以做混检。第二处是大夫的话术,“请问是今天上午吗?”,这句话可以让大夫甩锅——我可是事先询问过您的意见——是上午就要结果吗?

      闫灵均叫来护士对质。护士道:“小姑娘,我从来没说挂号一定是混检,我说让你采样之前跟大夫沟通一下,如果可以做混检,就挂号,如果不行,就去东大门做混检。”

      闫灵均道:“从我进医院的那一刻起,手机全程录音,我们听一下回放,你刚才所说是否属实。”

      大夫皱眉,“我还有事,你们先聊。”

      护士傻眼,“小姑娘,你来趟医院,还录音?”

      “个人习惯。”

      护士道:“你一定没跟大夫说要做混检吧?”

      “等会我找一下你们科室的负责人,让她来分析一下,如果我知道自费8块就可以做混检,是否会选择花60元做单检。”闫灵均的语气自始至终十分温和。

      护士见她这么平静,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小姑娘,您先别生气,我打电话问一下,看看有没有解决办法。”

      护士的声音带着一点哭腔,“有个小姑娘想用医保卡做核酸,做了之后才发现,医保卡只能做单检,现在她认为多花钱了,请问有什么解决办法吗?这个小姑娘全程录音,现在非常生气。”

      电话那边不知道说了什么。护士道:“我知道我知道,您别说了,我这就告诉她。”

      “我们组长说,可以退还您这次的检测费用,也希望您能多多担待,今后有什么需要继续选择我们医院。”

      “麻烦你了。”

      “不麻烦不麻烦,顾客至上嘛!”

      闫灵均确认了退还的款项,关闭录音,正准备离开时,一个小男孩哭得撕心裂肺,“早知道就自费了,对不起,奶奶……”

      老人穿着十分娇艳的旧外套,她抱着男孩的头安慰道:“没事的,算了算了。”她看向不远处的人群,眸中流露着担忧、害怕、愤怒和不知所措,这些情绪仿佛随时要夺眶而出。

      “对不起,对不起……”

      闫灵均看了一眼那对衣着怪异的祖孙,内心无限怅惘。

      出了医院大门,见一个男人拽住一个女人的头就往墙上撞,一个二十出头的女孩连忙展开双手护住女人,回头瞪向男人,眼里尽是惶恐。

      周围人见状,无一人敢上前劝架。女人蹲下身来嚎啕大哭,男人哐哐又是两巴掌。闫灵均刚想上前,便被人一把拉住,那人朝闫灵均摇了摇头。闫灵均也生出了一丝胆怯,这样的家暴男,敢众目睽睽殴打妻子,万一他兽性大发,伤及无辜,自己又该怎么办呢?

      有个男人上前劝道:“大兄弟,有事好好说。”

      男人怒不可遏,“败家娘们,为了省24块,花了180块,我一天累死累活,性命拴裤腰带上,也就挣200块。”

      闫灵均上前扶起女人,“去检查一下有没有脑震荡吧?”

      女人惶恐地看着闫灵均,眼里尽是疑惑与惊惧,仿佛在看一个怪物。闫灵均也意识到自己有点唐突。男人拽着女人往马路边走,将她推到三轮车上,而后一家三口消失在众人的目光中。

      “喂,您好,我想举报一下中心医院诱骗市民做核酸单检。”话音未落,她的脑海里凭空出现了一个声音,“很多老师都建议我就业,我想听听您的意见。”

      闫灵均看向熙熙攘攘的人群。一个年轻人跑向马路赶公交,不小心撞倒了路旁的一个大叔,年轻人回头看了一眼大叔,想去扶他,但似乎又担心错过公交,于是一边向公交车招手,一边又回头看。

      当天下午,护士长像讲笑话一样向同事们嘲讽闫灵均,“笑死我了,举报我们!咱卫生局有人!”

      当天晚上,护士长的同学打电话说,她有个女儿想进中心医院当护士。护士长很为难,“医院的编制是有限的,现在还不到招人的时候。”

      “就咱这交情,我信得过你,招人的时候你说一声。对了,我老公在市一中当领导,你那边要是有孩子上高中,多少支持一下我们一中哈!”

      第二天,护士长忧心忡忡,“那位闫女士是一位大学教授,有些背景,卫生局有她的学生,她不依不饶地上述,要搞我们。”

      刘护士离开那天,护士长道:“小刘,咱这边实在是对不住你,我已经拜托了几个老朋友,要是哪里有空缺,马上联系你。”

      刘护士被开除的一年后,被确诊为肝癌晚期,刘女士的丈夫在网上发起筹款,“妻子失业,肝癌晚期,女儿十岁,稚子何辜”。半个月后,其丈夫发布讣告,“遵从刘女士生前遗愿,疫情期间丧事一切从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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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朱雀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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