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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摄魂宗(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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睡得晚起的也晚。蔡白清本就刚被阴珠召回,身体状况还没恢复,昨晚与天武者的打斗更是雪上加霜,这一顿折腾下来,蔡白清几乎是睡到正午才醒。等掀开被子走出房门,一看太阳都快升正中了,又免不了一阵不好意思。他这个宗主刚来就睡懒觉,怕不是宗门弟子想唤又不敢唤。不过好在于勇堂的弟子心地善良,肯给蔡白清做点吃的,不然要是让人家送到他房间里,他还真就不好意思吃那个不知道是早膳还是午膳的东西。
男人啊,到底还是要面子。自己一人没人认识的时候不要脸点就算了,宗门弟子面前可要揣着个人样啊。
“不得不说,你这手艺真就不错,这豆腐,这香菜,虽说淡了点,但感觉比酒楼里还好吃。你在宗门里是个掌勺?”
那个给蔡白清提供膳食的姑娘赶忙着摆手,神色惶恐的否认。蔡白清心想,莫不是他太吓人?可他自觉自己也挺平易近人的啊,怎么这个小姑娘就吓成这样。
“是我们堂主……”
“你们堂主?沈知归?”
说着蔡白清就撂下了筷子。一想起那个笑的不怀好意的男人挽起袖子拎着口铁锅炒菜,他就觉得眼前的这些菜不仅惊悚,还有点逗趣的意味。说真的,他今天起晚了肯定是个大损失,要是能看到那个风流倜傥的扇子男扇风点火惹得一脸木灰,写成相声都能讲三集。
“是……。堂主听说您昨晚没睡好,便做了道药膳。就是没想到您起得晚,再热了一遍,药效……而且……那个不是香菜,那个是青淑草,安神养身的。”
蔡白清佯装着不在意认错药草的尴尬,只沉默的吃饭。看来以后不能随便扯皮,没准摄魂宗这一代人才辈出,他这个旧时代的旧物还是要多学习为主。不过另一方面,沈知归应该不是知道他在客房辗转反侧,应该是尉迟温告诉了其他堂主自己遇袭的事情,不过若是告诉了堂主之外的人,那宗门内部可能会乱了阵脚,这个节骨眼上可不能出那样的差错。
一道药膳吃毕,正当蔡白清想起身出去时,打外面进来一人。蔡白清还未回头,那轻柔的声音就到了。
“叶儿怎么如此无礼,在宗主面前也敢摆弄那点小学识。医术专精了还是书都看完了?我考你,你要是再有认不出的药草,就罚你抄书。”
“堂主!我怎敢!我是怕您的好心被误认……”
沈知归虽是训人却没有一丝发怒的样,语气更是温柔似水,看着更是和弟子打趣。那姑娘见堂主来了,自己也没有待着的必要,便行个礼告退。
“味道如何?我是没想到你这才醒,好好的一道药膳,唉……浪费了。”
“自然是好吃。不过闲话不表,我们说正事。尉迟温跟你说了多少?”
“嗯——应该是都说了。天武者袭击,然后你想出行,是吧?不管你信不信,前面的对我们来说已经是家常便饭,我主要是想来跟你谈谈后者。”
在蔡白清醒之前,四位堂主开了个简短的会议。不管认不认同,蔡白清目前就是摄魂宗的宗主,直接把自己家宗主放去天武山是肯定不行的。四人一至认为反对。不过若是当真非这么做不可,四人也想好了对策。
“首先,老杨是肯定守在摄魂宗里的。不夸张的说,摄魂宗一半是老杨家的。哦,老杨就是杨思诚,昨天被你气走那个。”
蔡白清心说这可一点不怪他,杨思诚气什么,我可不知道。他还想今天当面和杨思诚聊聊,毕竟是一个屋檐下的人,关系总不能没来由的弄僵。
“另外,我也是要守的。我们勇堂的人没什么战力,下毒可以,但真被什么势力袭击了,实则可有可无。但我可以辅助老杨,让他撑到你们回来。”
“你们?”
“对。若你真的要出行,必不可独自一人,过于危险。尉迟温和秦许遥,两者皆可动。他们管理的事务专业性不强,忠堂和勇堂可以分担。不过——我们都不知道的是,你去天武山是为何?”
这个问题要想回答还真有点难度。想要解释清楚,就要纠结他以前的那点事,但他实在不愿意提起来,索性隐瞒一些,只挑关键,再编些谎话糊弄过去。
“这个事是我死之前了解的。天武山里有个万卷屋,藏着天武山全部的书籍。我们想要解决眼前的事,就要从元魂珠查起。虽说摄魂宗倚靠元魂珠的力量而建,但我们对这份力量的认识到底还是太少。或许彻底明白元魂珠的原理,就能有所突破。”
沈知归点了点头,这个方法虽说铤而走险,但很有一试的价值。只不过最关键的问题在于,如何进入天武山而不被发现。
“这个,我自有妙招。不过这次我还是个人行动为好,无论是与尉迟温还是秦许遥都容易被认出来。如今天武山那边可能还不知道我长什么样,毕竟过了百年了,总不能还有人记得我。”
“那么,你决定走之前先告诉我们吧,我们为你送行。”
事情不宜拖延,保不齐那个天武者回天武山之后又会出什么变数,蔡白清预想是立马动身。想想现在为了保命,连那个令人恶心的天武山都要去,蔡白清也不得不感慨一句沧海桑田。沈知归想要去通知其他三位堂主,但意外的是尉迟温和秦许遥外出办事,只剩个杨思诚。
蔡白清决定自己去和杨思诚打招呼,告别了沈知归后他便直接向忠堂走。或许沈知归所说的“一半摄魂宗属于杨思诚”的说法并不是夸大,忠堂的占地面积真就几乎有了摄魂宗的一半。入了大门直往前走就能看见忠堂弟子持枪操练的一幕。那帮人男人赤裸着上身,女人只穿一件便衣,倒也没有什么顾忌,是一心向武,吼声震天。领头的自然是堂主杨思诚,他见蔡白清来,招来个人吩咐几句后便走向了蔡白清。
“你有什么事?”
这人今日神色平和,倒不像是昨天那样生气。这可给蔡白清省去不少麻烦,他来时一路在想如何能让杨思诚对自己少点芥蒂。
“我听说你们早上开了个会议,我就是来说这件事的。我马上就要动身,你和沈知归料理好事务。尉迟温和秦许遥要是回来了,也转告他们这件事。”
“好。”
“对了。昨日,我是否有什么不对的地方,惹你生气了?如果有,我先道声抱歉。”
听完杨思诚便抱臂爽朗的笑了几声,摇了摇头说着不是。如此看来,杨思诚也不像自己想象中那样不好相处。
“昨天是我不对了。我们杨家身处忠堂,毕生为尽一‘忠’字而活。老宗主离我而去,我心烦闷,不愿服侍新主。不过今早我想通了,无论旧主新主,到底都是为这摄魂宗,也并无差别。”
这性格豪爽很对蔡白清胃口,若是好好相处,没准以后能成为一个不错的兄弟。两人相谈甚欢,越谈越投机,似乎昨日的不愉快已经一扫而空。只不过堂主不喊停,门众们便也不敢歇息,只能暗自叫苦不迭的一遍又一遍重复操练。
离开了忠堂后,蔡白清便觉得像是完成了一件大事。本来杨思诚在他眼里是块最难啃的骨头,现在看来或许是最好配合的人。杨思诚主管宗门的武艺与兵力,一个忠堂能顶上摄魂宗一多半的兵力,来摄魂宗苛求习武的人也不在少数,杨思诚每天也忙的都抽不开身,另两位堂主外出,到底是只有沈知归来为蔡白清送行。
蔡白清拉过来一匹棕髯骏马,沈知归说这马脚力甚好,是不多的的良驹,秦许遥出门前特意跳出来配给蔡白清,以防他再遇什么危险,那时也好有机会脱身。蔡白清拍拍马鞍,抚摸马首,心满意足。
“希望蔡兄你能活着回来。”
“沈兄还是多念叨我好吧,若是真回不来了,下任宗主还是得你们多帮扶。”
“哪里的话,若不是因为摄魂宗处于风雨飘摇之中,我们怎么会舍得自家宗主去冒这么大风险。只希望,蔡兄能将挽救摄魂宗的方法带回来。如若不成,自保优先,我们更希望您能平安。”
说罢蔡白清便翻身上马,鞭鞭打马直往天武山去。与这几位堂主虽然相处不多,倒是很愉快。有人爽快,有人细心,亦有人大胆敢做若是可以,这样一个温馨舒适的宗门,他真的很想继续下去。
然而眼前大碍就是天武山与“屠魔令”。若是不查清楚这其中究竟发生了什么,那他的愿望只能是一场空。眼下他想要混进天武山,最好的方法就是顶替。秦许遥提过,天武山时不时的就会放一些资历浅的弟子下山历练,只要他能找到一个弟子,换上他的衣服,拿到天武山弟子的剑,就能混入天武山。进了山门,一切好说。
摄魂宗虽说远离城镇而建,但也只是十多里地左右的距离。驾马跑了不多时,一看这小镇还是他当年的模样,不免心生欣喜,有种回归故乡的感觉。下了马后,他先寻着记忆找了个饼铺,还未靠近就闻到一股香味,凑近了瞧,果然那饼泛着油光,芝麻粒撒的也多。付了几文钱后一口咬下,其中夹着的肉汁溢出,别提多让人满足。想不到他还能再吃一次肉饼,当年他被天武山追杀的时候可是连饭都吃不饱,如今嘴里再尝到了美妙的滋味,真是大快人心。
虽说美食当前,蔡白清却也没忘记自己的目的。茶馆人来人往,三教九流都愿意在此汇聚,几个字里没准就夹了人命的交易。更何况此处不远就是摄魂宗,在茶馆应当能打听到他们死对头天武山的消息。蔡白清拉了拉斗笠,将自己的脸多盖了半分,便踏入了茶馆。他寻了个角落坐下,环望四周,却没发现一个天武山的弟子。事情总归也没那么巧,还是要伺机而动才好。于是蔡白清便掏出了刚才买的肉饼,一边吃一边听着其他人谈话。
这是摄魂宗的地界,自然话题大都和摄魂宗有关。不过都是什么“宗主又要死喽”“这几年真是不吉利”“听说修行邪道”一类的话,听的蔡白清差点一口饼噎在嗓子里,紧忙喝口茶顺了下去。没想到摄魂宗都快沦落成邪派了,这市井小民一传话,谣言虽风动,一传十十传百,保不齐传到最后自己会不会变成什么杀人吸血的大魔头。
“我听说天武山的人又来啦!”
这下可有的听了。蔡白清紧忙咽下最后一口饼,细听身旁人说话。
“那都不用你听说,我今儿就看见了!要不咱说天武山有钱呢,嗬,气派!那红衣服上织的线都是金线,腰带上都镶玉!爷爷姥啊,多少钱唷?那把宝剑,舞起来可带劲!他一动我都感觉风从我脸旁吹过去!”
“你可真有福,亲眼瞅见天武山的人!”
“那可不!要我说啊,咱们这摄魂宗早晚让天武山给拔咯!明年我看那老小出不出动打魔族,他不动,天武山一准不乐意,到时候……啧啧,可怜。”
说真的,听还不如不听呢。摄魂宗宗主听他们如此贬低,还不好发作,只能暗自喝了口苦茶。你看这都什么事啊,有用的不说就算了,非要说什么危言耸听的话。
正郁闷着,对面来个人,问能不能坐下。这会儿正是茶馆人多的时候,来个喝茶的也正常。蔡白清连抬眼瞅的心情都没有,招招手当是答应了。
“蔡白清。”
不对,不对。现在能知道自己是谁的,只有摄魂宗的人。沈知归和杨思诚肯定在宗门里,虽然尉迟温和秦许遥出门,但声音总不至于不认得。其实还有一个人知道自己是谁,但蔡白清就是不愿意去承认。他抬起了头,入眼便是一身红衣,那人丰神俊朗,和蔡白清对上眼后脸上笑意更甚。
天武者。
沈知归刚说活着回来,自己就要死在家门口,写入史册也许还能给大家逗个乐呵。只是蔡白清现在完全没有心思去扯皮,他见天武者也没有进攻的意思,暗自捏了把汗,开口询问。
“您找我有什么事情?”
“你还疼吗?”
他指了指蔡白清的脸,那处是被他划的伤口,已经沈知归处理过,现在正敷着药布。
“你很在意?”
“毕竟是我伤了你。我,没认出来你。”说着他还略显局促的抿了抿下唇,“抱歉。”
救命,天武者在给他道歉。如果这消息发出去,天武山最高战力天武者向摄魂宗宗主道歉,估计整个江湖都会炸开。
只是目前蔡白清对天武者忌惮得很,字字都满是猜疑。他上下打量了坐在他对面的青年,他依然没有什么进攻的意味。那柄剑被他放在了桌上,看来确实不想动手。那他来干什么?单纯喜欢给蔡白清玩惊吓?
“你不记得我?”
“天武者尊贵,我一个小小的宗主,不敢相识。”
那青年接着说:“许是时间过得太久……昨日我也没能直接认出来你。也怪我,只记得寻你,连你的样貌都记不真切了。”
“我是陆拾。如何,是否想起来了?”
蔡白清整个人猛地一颤,茶杯直接被手掌打翻,摔在了腿上。茶水浸湿了他的裤子,茶杯碎在地上一声脆响,他都没反应过来。陆拾这个名字刺痛了他所有神经,记忆回溯,胸口被贯穿的痛感仿佛再次回到了他身上。眼前这个人逐渐的与那晚的人影重叠,他猛然抱头,低吼:“不可能!”
不可能,陆拾还没死,都过了一百年了……不对,蔡白清自己也没死,陆拾也可能没死。这个亲手杀了自己的人,自己最喜爱的弟子,陆拾,天武者……
“许多宗主都是被天武者杀害的。”
他回想起秦许遥的话。如果这小子百年来一直都是天武者,那么,那些宗主就都是他杀的。他还没杀够吗?杀了他一个,不够解恨吗?
就那么,那么的,恨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