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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北行有车 ...

  •   北行有车,一问千里,临行不归

      (瞎写着玩儿的。)
      .
      1
      陈北车躬着身子找东西,翻来翻去,不急不缓。
      他的身后还站着一个女孩,模样看起来不大不小,和他也差不多,正无措地看自己把手交叉在一起,又分开。手指一根根很纤细,只是黑,不咋好看。
      这时候红着一张黝黑的脸,五官模糊在一起,像一只大饼。

      “找不到,确定有东西落在我这里”北车转过一张脸,才看清楚人家女孩子羞得不行,骂她,“馨饼子,你玩老子呢?找我的是不是,我好看么?”
      他那张脸有点废,浑身匪气,帅是帅的。
      女孩急得把手抬起来,挥舞几下,像是要解释什么,张着嘴:“不是…我……”
      “哎呀我逗你玩呢。扯。”北车爽朗地笑,声音在空旷的房间里来回绕,“那啥,东西找不到了…”
      手指插在口袋里,腿蹬地,往门口那里退,一边毫无歉意地继续:“不怪我。”
      女孩虚踹他一脚,也不知道有没有碰到那人,只听见他似乎“哎呦”叫唤了一声。

      她很缓慢地在房间里走上一圈,还是没有找到她那样东西。
      是一枚,草做的戒指,戴在她的手指上正好,颜色偏黄,又丑得可爱。
      女孩叹着气,心里似乎含着一股气,不上不下的,难受。
      “我是林馨啊,陈北车。”
      她自言自语,
      “可是你竟然这样那样对我。”

      …
      林馨出小客栈的时候,北车蹲在门口还没有走,手里捏着一根粉红色的棒棒糖,跟许不零聊骚。

      “哎妈的我以后要把林馨变的和我女神一样白。”
      估计是眼神好瞟到林馨,北车就提起这女孩子,“长得黑不溜秋的,不知道自卑么?”
      许不零咧开嘴巴,把脸上那副眼镜往上推了几把,屁股一沉,也不和北车蹲着了,直接坐在凉洼洼的地面上:“人家站你后面呢。”
      北车一只手拽了一下卫衣帽子上掉下来的绳子,另一只手捏着棒棒糖转悠几圈,漫不经心:“管我毛事,她不就是黑么,还不让人说了怎么第。”
      “就你这沙雕的语气,欠揍。”许不零耐着好脾气,没生气,手往屁股后面的地上压,眯写眼睛抬头看太阳,
      “天气真好。”

      林馨默不作声地听他们东扯西扯,一句话也没说,转了个身,进了离客栈不远的公共卫生间。
      陈北车一直注意着她的动静,忍不住笑开:“舍近求远,厕所客栈里就有。”
      “嘿呦喂,这么在意人家,喜欢她?”许不零抵了抵他的胳膊肘,刻意压低声音,“是不是?”
      北车低声骂,脸拉得老长:“谁他妈能喜欢这玩意儿,丑不拉叽的。”
      “客栈的卫生间脏得厉害,去外面的方便,这姑娘也不能算是蠢。”许不零“啧啧”叹了几声,又说,“我看她好像喜欢你。”顿了几秒:“你以后离她远点儿。”
      北车舔着粉红色的草莓棒棒糖,手指往口袋里一放,大爷一样听许不零继续唠叨。
      突然怔愣了。
      “咋了?”许不零注意到他的神情,止了声。
      北车于是摊开手掌,白皙的手心里,静静地躺着一只土黄色的小草卷儿。
      “我去你妈,啥玩意儿。当老子衣服口袋是垃圾桶啊。”
      …

      林馨已经回来,站在客栈外面很远的巴士前面,眼睁睁地看着蹲在门口的北车把那草卷儿往天空一扔,再掉下来的时候,拧的结散开来,成了一根普普通通的草,掉在地上,混进泥里,黑乎乎的。
      她咬着嘴巴,“哇”的一声,捂着脸,腿脚无缘无故地软下去,整个人都坐在泥地里,就那样子,哭了。

      2
      “林馨…你怎么哭了…谁惹你了……”
      “哎呦,不小的姑娘了,地上热的烫熟你的屁股嘞,快点起来起来起来……”
      一堆人拥到林馨身边,七嘴八舌的,有安慰有挑事的,什么人都有。
      “我没事。”她摇头,一面把眼泪擦干净了要站起来。
      一抬头,对上老多人的眼睛,直勾勾地像是能把她一层皮扒下来。
      林馨红了脸,轻声支支吾吾:“都看我干什么…我又…我又…不好看……”
      估计是刚哭过,气儿还一抽一抽的,平常声音就偏细的跟钢丝儿差不多,这会子听上去像是要吐不出气了。
      众人见她也没怎么样,也都散开了。

      …
      老师喊集合了,学生都已经收拾好了行李出了小客栈,在门口逗留了一会儿,零零散散地上了巴士。
      林馨也上了巴士,里面有股破损的阴潮味儿,让人很不喜欢。车上还没有几个人,她一眼看到坐在巴士末尾的陈北车,与许不零勾肩搭背,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他左手里的棒棒糖已经被吃了大半,现在还剩了一点,不到绿豆大小。右手夹着一只黑色的手机,屏幕上几个“斗地主”的大字特别耀眼。

      “林馨!林馨!”
      林馨过了好一会儿才想明白这是在喊她,低头,定睛,一个短发的女孩子正眯缝着眼睛对着她笑,一双腿伸出来,拦住她的路,手指着自己身旁的空位:“坐这里。”
      女孩名叫黄大雀,和她不算太熟,有些交情。
      考虑再三,她依言,点点头,坐到黄大雀身旁去。

      这个位置排中间,不太受老师关注,是个聊天讲话的风水宝地。
      黄大雀把头埋在她的耳朵旁边,声音里隐含着兴奋:“林馨,刚才你哭,是不是因为陈北车把那枚草戒指扔了?你说,我是不是说对了?”
      “你什么意思?”林馨想和她对视,偏偏对方的目光滑来滑去,毫不停顿。
      “我观察你好久了…”黄大雀盯着她的脸,观察她的神情,啰里八嗦地说了关于她的好多隐秘的事,“你们俩个,肯定有一段不为人知的过往吧。嗯?”
      声音的音量很小,别人听不见。
      林馨起身,把行李箱放到车座上方,与黄大雀的箱子放在一起,又弯腰做好,整个人的脸色不太好,铜色的肌肤上泛着白。
      她低着头,小声回答:“没有,我和他之间,没有过去。”
      黄大雀似乎没有注意到她的面色阴沉,笑着调侃:“那你一定喜欢他。”

      林馨抿了唇,调个方向坐,不和黄大雀再说话。
      巴士里已经陆陆续续坐满了人,司机也上了车,坐在最前头和老师有一搭没一搭地讲闲话,老师也没心思管他们,就与司机唠嗑。
      底下的学生都在聊天,车厢里叽叽喳喳的。
      林馨吸了一口气,转头去看黄大雀,人家女孩子正举着手机,轻轻松松地追日番。
      心神不宁的人就只有她一个。
      …

      “人齐了是吧?班长,数人!准备出发!”
      老师中气十足地下了命令,矮个子的萝卜头不情不愿地出来,一排一排地查着人。
      “老师,差两个——”萝卜头拖沓着嗓音,有些疲倦,“是差了陈北车和贝晓柠。”
      底下的所有人都沸腾了,吵闹得厉害。
      “班花班草搞事情呦。”
      “我去,这两人谈恋爱呢,走了走了。”
      “别管他俩。”

      黄大雀把着手机,乐哉哉地抖着腿;林馨捂着胸口,向窗户外面望去:
      天,黑沉沉的。
      “啪嗒”一声,一滴雨水击在窗户玻璃上。
      黄大雀播放的视频早就结束了,一个灰色的小三角在黑色框框的中间,特别刺眼。
      “陈北车…他出去干什么……”
      林馨听着黄大雀反反复复地念叨这句话。
      “他出去干什么……”

      她把视线从黄大雀身上移开,继续发呆。

      3
      老师从座位上站起来,大声吼了一句:“安静!大家都安静下来!”又对着萝卜头吩咐,“打他们两个人的电话。”
      后排的许不零举手,起立:“老师,之前陈北车说如果你问起他让我告诉你…”
      老师捏了捏眉心,皱着眉头:“什么?”
      许不零咳嗽几声:“就是,贝晓柠被困在小客栈里面了,出不来,他去救人了,刚出去,一会儿就回来。”
      老师看了一眼窗外,已经开始下雨,眼前的景物都变得模糊。司机嘟囔着:“太晚了,再晚走我们就回不去了。”
      “之前为什么不说?贝晓柠怎么不给我打电话……”
      许不零站在座位前面,摆手:“我怎么知道,人家私事。”
      “行吧,你坐下。”
      许不零“哎”了一声坐下。
      林馨回头看,之前陈北车的坐着的地方,只有一只大屏幕的黑色手机,冰凉凉的。

      然后听见老师又问了一句:“和贝晓柠一个房间的是谁?”
      身旁有了动静,黄大雀把手抬得很高,把手机收了回去:“老师,是我。”
      老师张开嘴想说什么,被一阵音乐声打断。
      “梦想还会不会远航
      就像雄鹰张开翅膀
      离开父母
      独自飞翔
      ……”
      …
      萝卜头挠着头,正一脸好笑地站在过道中央,一根手指指着巴士最后那排椅子的空位:“老师,是陈北车的手机铃声,他没拿手机。”
      说完又去拨贝晓柠的号,不出意料的,打不通。

      …
      老师很快又找黄大雀下车谈话,司机给她们撑着雨伞。伞是老师的,雪白色的伞面上有几颗硕大的红色的樱桃,很有喜感。

      林馨支着头从车里俯视那三个人,雨水淅淅沥沥,什么声音都听不见。
      老师和黄大雀的嘴巴都张开、合拢,张开、合拢,张开、合拢,持续不断地说着话。身体在巨大的伞下,一滴水都没沾到。
      反倒是司机,紧紧地闭着嘴唇,带有厚重的肌肉线条的古铜色手臂高高举起,手指抓着伞柄,倾斜。他的半边身子都在外头,那身淡青色的T恤衫被打湿了不少,变成一圈圈的深绿色。
      他沉默着,扭着头反方向抽着烟,打火机是深蓝色的,在他的裤兜里。
      烟雾是灰蒙蒙的,把他的整个人都模糊掉,模糊掉,让人看不清楚。
      从黑色的长运动裤里伸出一小段脚裸,肌肤又塞进鞋子里头。
      可能察觉到了她的目光,也没抬头,平平淡淡的。
      林馨没再看他,收回目光。
      …

      不知道过了多久,黄大雀红着眼睛回来了,在林馨旁边借了她的纸巾擦眼泪。老师和司机也坐回原来的位置,一人捧一手瓜子,壳磕在地上堆得如同小山,吃得没滋没味。
      巴士里这会子也已经没有人有心情讲话,雨越来越大,敲在车外面,车顶上,一阵兵荒马乱坪哩磅啷。几乎所有人都歪倒在椅子上,张着鲜艳的唇,大声呼吸。
      像是临死的鱼。
      得不到水,就游不回去。

      …
      巴士外面突然传出一声巨响,少年拉着少女的手,在紧闭的车门上一阵乱撞。
      司机把瓜子放下来,缓慢地按了开车门的钮,让两个人进来。
      许不零惊呼了一声,迎上前去。
      两个人都是满身的水,滴滴答答把车前面的地板都弄湿,踩着那满地的瓜子壳,在车尾,坐下来,拉着的手,也松开。
      车尾是四个人坐一个横排,许不零和陈北车坐在一起,贝晓柠和另外一个男生坐在一起。

      “行李箱呢?贝晓柠的行李箱呢?”
      “不知道去哪里了。”
      “…算了,人回来就好。”
      老师和两个人隔空交谈了几句,见他们都一脸倦色,也没再说啥。

      林馨想着之前贝晓柠与陈北车拉着的手,心里酸酸涩涩的:
      这几天做了很多次关于自己和陈北车的梦。
      梦里头,还是同样的两个人,身体交错了一下,又岔开,在一个白色的世界里,越走越远。

      巴士终于开始行驶,车上所有人,除了司机,都累得睡过去了。

      4
      林馨闭着眼睛,趴在桌子上睡觉。李蓓拍她一下,见她不醒,无奈:“我说林馨,起来了。”
      “哎呀,再让我睡一会儿……”
      林馨推开她的手,继续睡。
      李蓓吸了几口气,劝:“老师一会儿就要来了,你再睡,你再睡就……”

      教室的门突然被踢开,都在维持准备上课气氛的装模作样地翻着书的同学都分了一只眼睛看过去,陈北车沉着一张俊脸,脚步重重的。许不零昂着头,跟在他后面。
      感到众人的打量视线,北车皱着眉头骂骂咧咧:“看我干什么,学习去!”
      他经过林馨的位子,看见她还趴在桌子上睡得四仰八插,刚被老师训过一顿,心情也不好,粗鲁地抓着她的辫子往上使劲一拉,扯断了几根头发,林馨的头被他提起来,整个人的眼皮子半睁半闭,左半边脸颊上,有一道压在桌子上产生的红印子,出奇的滑稽。

      “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
      教室里的同学们放下手里的书,开始狂笑,李蓓愣愣的,两只眼睛瞪得滚圆。

      “我去你妈,馨饼子你怎么那么逗…我艹…”
      北车的抓着她辫子的手指一根根松开,林馨的脑袋就一下子砸在她放在桌子上的手上。
      她把脸埋在温温热热的手心里,热乎乎的,贴在她的肌肤上,说不出是什么感觉,太清醒,也太混沌。

      好像是……大梦初醒,又像是……陷入沉睡。
      她捂着嘴巴,把呜咽的声音与预备铃混合在一起,轻得彻底。

      抬头的时候,老师已经走进了班级,陈北车坐在后面,见她看过来,极快地露出一个笑容。
      …

      林馨当时迷迷糊糊,后来吃知道当时陈北车心情不好。

      有人说他早恋了。
      只有他被揪到班主任的办公室教训,他一脸风平浪静,就连眼目里都没什么恐惧,说没有什么喜欢的人。
      他平日里装傻冲愣一手好牌,说的话在老师眼里没有太多份量,老师这次竟然没有深究,放他走了。

      陈北车直接找人把告状的人打了一顿,完事,拍拍身上的灰尘,扭头就走。
      那人被打断了一条肋骨,进了医院,其父母让校方给点解释,学校抓了陈北车,说是他全责,让他赔偿,并给予严厉的处分,就连“早恋”的事也被老师扯出来重新谈。
      北车:“老师,你不知道,我对女生没什么意思。”
      北车:“老师,你别误会,我不是喜欢男人的人。”
      北车:“那人惹了我的底线,我就要十倍奉还。打小报告?这种人,不是真男人。”
      北车:“谁说我他妈找人打他了?我他妈一个人打的。其他人都他妈龟孙子,躲在我后面欢腾得跟猴子是的。”
      北车:“又不是只有他受伤了,我一会儿也去医院信不信?”

      处分照旧,男生的母亲拿到了钱,息事宁人,也不再玩儿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戏码。

      这件事就这样子结束了。

      陈北车晃荡个腿,悠哉地从校长室里出来的时候,听闻消息从教室赶来的同学们满脸崇拜,一拥而上:
      “把人家打得狗吃屎都没怎么受处分…大佬受我膜拜!”
      “早恋的梗那么快就过去了,兄弟,教我一招,让我也幸福幸福……”

      陈大爷满面春风,万分从容,瞥了他们几眼之后,嘴角的弧度变得更弯,披星戴月之下,他走进教室,路过贝晓柠,脸上的神情分毫未变:“兄弟你好,欢迎欢迎我。”,路过林馨,艰难地作出痴汉脸:“妹子,你的微信号码是啥,求加。”
      林馨的脸一下子又青又白又红,像是吃了一坨正在飞的翔。

      不就是有个给学校捐了大半个教学楼和宿舍楼,八十抬电脑的爹么?有啥能耐。

      5
      “稻子长了,得割。小孩子皮啊,打打屁股,就好了。”
      秃头把一块洗得白白的毛巾挂在脖子上,坐在有些铬人的新板凳上,扯了陈礼的胳膊让他也坐下来。
      “你家北车,皮得荒,真是皮得荒…不打呀?”
      陈礼笑了,也随着秃头的动作坐下来:“现在谁还打人啊,实行以德服人…”
      秃头把毛巾拽下来,在干涩的嘴唇上擦了擦,觉得嘴皮子少了一些,才又说:“扯什么扯,你们城市里的人,以前不都说啥子‘棍棒底下出孝子么’?现在又搞什么以德服人,真是不明白。”
      他说着从屋子里取了个铁茶缸子出来,又喝了口开水,打着商量的语气,“老陈啊…你今年就要回大城市了吧…”他迟缓地移动嘴巴,“要不,带我的闺女走,这边学习又不可能太好…别人家都那么说……”

      陈礼仔仔细细地看了他半晌,光秃秃的头顶上一根草都没有,塌塌的五官和黑乎乎的脸蛋:“老林啊,你啥时候有的闺女……”
      秃头挠挠头:“年轻时候的风流债啊,没太好意思说……”
      还红了脸。
      “那啥……你闺女长成什么样子唉…”
      “还用说么?”秃头挺起胸膛,手指一不用力,茶缸子就跌到地上去,水洒了一地,“长得和我老像了,美若天仙。”

      …
      陈北车又野去了。
      翻过一片一望无际的大稻田,在稻子里头打上几个滚。
      稻子是深棕色的,有些地方被太阳照得金黄灿烂,夺目耀眼。
      在地里滚的时候,味道闻起来很好。
      中间叉了几个稻草人,撞到的时候生疼生疼的,田里的最边上有油菜花,黄嫩嫩的,不知道开了多久都不谢。

      等他把扶着地站起来的时候,衣服裤子上都沾满了泥土,一块一块的。
      他抬了抬头,看看天空,又看看前方的路,视线里突然出现一个身穿橙红色小袄的小姑娘,围着一边阿姨红的围巾,头发很短,刚过脑袋,脸很黑很黑,笑起来,牙齿很白很白。
      她一步一步地走过来,眼睛眯在一起,一点都不精致可爱:“你谁啊?在我家田里做什么?”

      陈北车掐腰:“这里是林伯家的田,你又是谁?”
      小姑娘弯弯眼,倒是笑:“哪里来的什么林伯,就一个秃头而已。”
      她晃了晃小脑袋,姨妈红的围巾随着她的动作,也摆了几下。
      “秃头?林伯不是和尚么?光头的不是和尚么?”陈北车心里纳闷了,抓着小姑娘的手打算把她拉回父亲身边理论,“走,你跟着我走。”
      小姑娘踉跄了几步,也没反抗,目光在他脸上往返几圈,一步一顿地被北车拉着,拨开稻子,往屋子的方向走。

      …
      秃头正磨蹭着裤子上的水渍,表情有些低沉,闷闷的,眉头紧紧地皱在一块儿。
      茶缸子在地上躺着,也没捡起来。
      毛巾松垮垮地搭在他的肩上,有些慵懒。
      陈礼在他身侧,从口袋里掏出一只价格昂贵的打火机,站直了身子又弯腰往他的手里塞。
      “老林…照顾你闺女的事情,我真的做不了主…你…收下这个吧……”
      秃头拂开他的手,在毛巾上抹了一两下:“我去他妈的,我不需要这玩意儿,我闺女……”
      他不看陈礼那张铁青的脸,捡了杯子起身就往屋子里走。
      陈礼在他后面,望着他的背影,有些萧条的支干,光溜溜的头。
      大口呼吸几息,没说啥。

      6
      陈北车把小姑娘拉到屋子里的时候陈礼并不在。
      秃头一个人坐在大大的炕上,叼着一根烟。
      不知道是什么牌子的,味道很呛人。
      他的眼睛有点红,脖子上还是围着一块白色的粗糙的毛巾,一只布满了青筋的手把一只蓝色的打火机攥在里头,微露出几个大字:“永叶超市赠送”。
      看到北车进来,神情也没那么殷勤了,声音平平淡淡的,有点糙味儿,没什么起伏:“咋了?”
      北车把小姑娘拉到他跟前:
      “她说这是她家的地”他的话还没说完,小姑娘就打掉他的手,冲进秃头的怀里:“老爹!”
      秃头的表情愣在那里:“馨饼子?”。嘴里叼的烟头也落到炕上。他浑浊的眼睛稍微亮了一点,颤颤巍巍地伸出手把小姑娘抱进怀里。
      “闺女嘞…田啊,这整片稻田,你想要就都是你的……”

      陈北车傻乎乎地看着他们,觉得有一股东西暖融融地流进他的心房,温柔而又布满柔情的东西。
      他退后了一步,就是觉得不能再开口,准备出门。
      秃头突然叫住他:“北车……再留一会儿,吃完饭了走。”他的身子转过来,宽厚的怀里的姑娘已经睡着了。
      北车的脚步一顿,停下来,点点头。
      …

      饭吃完了,陈礼不知道去干什么了,还没回来。
      秃头搂着小姑娘,坐在炕头,两条腿盘在一起,手掌晃动,一拍二拍的,轻轻拍在小姑娘的背上。
      陈北车坐在炕尾,脚贴在地面上,双臂撑着炕,困倦地眯了眯眼睛:
      “林伯,她叫什么名字?”

      “林…馨…”
      秃头把一根不知从哪里弄出来的草编成一枚戒指,套在北车的左手无名指上,“这枚戒指给你,我出去一会儿,如果馨饼子醒了,你就说是你做的。”
      一边说一边把另一枚戒指给他。

      北车好奇:“为什么?有什么用?”
      秃头倒是笑了,露出的牙齿破损残缺不全,摆手:“你管那么多做什么?有用就是。”
      北车看着他,抓着一枚戒指套着一枚戒指,神情还有些懵懂。
      秃头也没理他,就往屋外走。

      …
      躺在炕上的林馨很快就醒过来,迷糊地转了转头就看见坐在炕尾的陈北车,被裹在黑色的小袄里,衬的脸更白:“我爹呢?”
      北车盯着她眼睛下边产生的一小圈黄色的眼屎,把手里头的那枚戒指,套在林馨的左手无名指上。
      林馨看着那枚戒指,草黄草黄的,怪可爱的,声音软乎乎了一些,
      “这是你编的?”
      北车不知道怎么回答,就轻轻地“嗯”了一声,岔开话题,“你爸去厕所了。”
      林馨“哦”了一句,一把抹掉了眼屎。

      …
      北车到门外去等陈礼,他这会子开着车也已经到了,蹲在车头那里抽一根烟。
      秋天的风有点大,把他的烟味吹到好远。
      离陈礼不远的地方,秃头站着,他微微垂着头,手里紧紧地捏着一大把红色的钞票。
      他的小皮靴上沾了很多黑色的泥土,脸上似乎也沾了一些,脸更黑了。
      白色的毛巾搭在他的肩膀上,脊背弯的稀里糊涂。
      照旧的光头。
      神情有些丧,嘴角也沉得厉害。

      陈北车跳上车,就给陈礼展示那枚草做的戒指,陈礼一下子把戒指打掉,扔到车窗外。
      车子很快启动了,北车往车后看,似乎看到林馨那只团子,跟在车后面跑。
      “爸,那戒指…”
      陈礼咬着牙:“不能要。”
      “为啥?”

      陈礼正开着车,转头看了坐在后座上的他一眼,张开嘴:“回家。”
      车窗外,是一片被黑暗笼罩的稻田。

      7
      “在吗”
      “在啊,咋了”
      “我发现了一个外国人和中国人的区别”
      “什么区别?”
      “外国人喜欢一个人很直接说l love you”
      “那中国人呢?”
      “中国人很委婉会小心翼翼的问他在吗”
      “你喜欢我?”
      “在吗在吗在不在,在吗”
      “我去你妈,连环夺命么”
      “我要你的命”
      …

      林馨面无表情地看着对面的人,把盘子里的香肠扔进他的盘子里:“和谁聊天呢?”
      陈北车笑得像个孩子:“哎呦,太他妈急了,这么快就给我表白了。”
      “所以?”林馨板着一张脸,问他。
      陈北车把手机递给她看,刚才他又打了一行字过去:“给我钱,答应你的求爱”
      林馨咽了咽口水:“会不会太草率了?”
      “哎呦你傻了?人家妹子又没看见过我,就是被我的照片闪到了眼呗。”
      陈大爷翘着二郎腿,脚伸到桌子底下挨了挨她的脚,“就这么回事,逗一逗又不犯法。”
      “哦。”
      “哦个毛线?有质疑?”
      “给我看看你之前发过去的照片。”
      陈北车直接把手机给林馨:“往上面翻,有聊天记录的。”
      手机黑着屏,摁开,要输入密码。
      “密码?”
      “我生日。”

      一打开,蹦出一条信息,名为“我是美女”的微信好友转账两百元。
      林馨缄言不语,看二人的聊天记录。
      北车发了一张杨*的照片给这个自带傻气的妹子。
      “这妹子看样子没看过啥电视剧,不,估计连电视都没看过。”
      她一本正经地评价,“我是美女”又接二连三转账两百元,一共加起来发了一千元。
      头像一片空白。
      “她可能很有钱,给你转了一千来块”
      陈北车听到这句话,立马夺过手机,一千元退还回去,把对方拉黑了。

      林馨把他的香肠拿回去,放进嘴里,嚼了几口,嘴里没东西了,才开口:“干啥?钱不要了?”
      北车躲在一边瑟瑟发抖,只是眉眼抖得厉害,一看就是在装:“不要了,这是个骗子。”
      林馨觉得莫名其妙:“你咋知道的。”
      “小姑娘家家的,哪里来的这么少的钱?”

      …
      饭没剩几口了,陈北车突然起身:“我去结账。”
      林馨一脸不满:“我第一次拿工资,钱我给。”
      陈北车没反驳:“行。”
      他又坐到她对面去。

      “哎,下周一我订婚宴,你来不来?”
      他支着脑袋,盯着她的脸,照旧是黑乎乎的一张大饼,五官长开了,化了妆,又好看不少。
      林馨已经把筷子放下,用随身携带的湿巾擦手:“留学这么多年了你,刚回来请我吃饭就说这个?”
      瞧瞧,性格也开朗了不少。
      北车整整领子:“我今天晚上开告别单身Party,你来不来?”
      林馨笑了,眼睛眯在一起,弯弯的:“订婚宴我去,那个什么派对就不去了,和你身边的那帮子人见面聊不到一起去。”又说,“我不爱喝酒。”

      “知道了,有时间见面把请柬给你。”
      陈北车起身,“好了?你付款。”
      “请柬么不急。”她顿了一下,“钱我付。”

      …
      回家,有一段同路,两个人好久没见,便一起走。
      刚至秋天,天气还不能算太冷,叶子黄了大半,鸟也不算多。
      “你知道么?其实那枚草戒指吧,是你爸编的。”
      林馨“哎”了一声,“知道的。去了一趟老家,爹和我说了。”
      “也是,都那么久的事情了。”
      陈北车对着她笑,在路灯下明晃晃的,对她摆手,“到分开的地方了。”
      “嗯。”
      “那我走了。”
      “你走吧。”
      “馨饼子。”
      “嗯?”
      “我走了就没人这么叫你了。”
      “还有我爸呢。”
      “这世界上就一个陈北车。”
      他挨着她,戳她热乎乎的脸。

      “哎你走啊,我们到了该分开的地方了。”
      她用力地推推他的肩膀,他顺势,调了个头,往前走。

      两个人,终于分开了。

      8
      北行有车,一问千里,临行不归。
      有一种爱,说不出口,藏在心里。

      堪比水里的游鱼,哭泣的时候,眼泪埋葬在水底。
      半声不响,又深情。

      (完)

  • 作者有话要说:  六年级作品,第一篇完美成稿(很土!慎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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