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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Farewell ...

  •   春天将到未到,天还冷,林北北穿羽绒服还缩着身子,额头贴在窗户上,窗外的景色才清晰。
      公寓楼门口站了一个人,高个子,撑得起深色的长款风衣,脖子上系了块浅灰色围巾,指尖隐约火光跳跃。
      她哈了口气,玻璃起雾,那道人影就消失了,剩下一点光瓣。

      林北北转开钥匙进门,开始脱羽绒服。链牙微微生锈,拉头卡住不动弹了,她扯拽拉头上上下下,弄了几分钟,链牙才脱开。
      林北北把羽绒服挂到客厅里的高衣架上,“徐姐,你和余哥还在吵架?”

      徐甄零是她的合租室友,身材娇小,坐在沙发里翻手机,陷进布料里。
      她最近因为一件事和男朋友吵架了,小两口闹别扭打冷战。

      室内的空调打到高温,热气往林北北脸上呼,她身上是一件鹅黄色的厚毛衣,鬓角出了点汗,随意地揩去,“他没哄你?”

      “余鑫炎这人太直男了,一点不懂浪漫。”徐甄零端详自己的美甲,底端黑边红色蝴蝶吸睛。“几句道歉算什么?哄女生开心不送礼物怎么行?气死人了。”
      林北北侧过脑袋,发尾拂在肩头上。

      “他给我打电话我都没接。”徐甄零口气随意,转过头滑啦手机递给林北北,“这个帅不帅?”
      她脸上甚至有点喜色。

      林北北一顿,倾身向前,认真打量照片里的男生,他头发稍长,蓬松,眼睛像洗净的黑葡萄,高鼻梁白皮肤,秀气精致。
      她回答:“长得挺帅的,谁啊?”

      徐甄零收回手机,摁返回键,vx退回聊天页面。她扬唇笑得高兴:“叫魏志,我的男朋友预备役。”

      这个词从她口中冒出来,林北北没感到意外。

      徐甄零一张巴掌脸上装的是小巧玲珑的五官,滴溜溜的眼凝视你,眼泪就要掉下来,很容易激发人的保护欲。
      换言之,学校里喜欢她的人很多。
      当初余鑫炎追上徐甄零,可能是他祖上烧高香换来的。

      “噢。”林北北扶住沙发挺直腰身,冲她笑笑。

      徐甄零瞄她两眼,兴冲冲地继续说:“他是我一个学弟,专业之前搞活动的时候认识的。他问我要了vx。”
      林北北也不知道回什么,“嗯,挺好的。”她揿亮桌上的手机,已经十点半了。
      “明早八点的课,早点睡吧。”

      徐甄零再次专注于手机,过了一会才回:“好。”她想了下,又道:“你先去洗澡吧。”

      林北北捂嘴打了个哈欠进浴室,她洗完澡出来,徐甄零还在玩手机,面上喜色不减。
      “我先睡了。”林北北兀自抄起手机,回房间了。

      林北北睡在次卧,紧挨着徐甄零的主卧。房间隔音效果不好,林北北的床头正对徐甄零的床头,徐甄零打电话的声音全部传入她耳中。

      徐甄零在和那个魏志温电话粥。

      “谢谢你今天给我订的奶茶。”
      “……”
      “嗯!我很喜欢。我男朋友只知道给我带矿泉水。”
      “……”
      “我知道水更健康,不用太关心我啦。”
      “……”
      “那晚安,早点睡。”

      空调没开,房间里凉嗖嗖的。
      林北北猛地抱自己一回,突然起身推开窗户,冷风肃肃,她的房间窗朝北,远望见坐在小区的凉亭里的一个人,似乎是“余哥”。

      她拉好窗,降下床帘,闷头扑进床里,鼻子深深嗅属于自己的、一股淡淡的,闻着很想再去闻的味道。
      林北北想起徐甄零说余鑫炎是她交往过各方面最平庸的男人。

      但在林北北的世界里,他曾经是轮发光的太阳。

      *

      林北北和余鑫炎读的是同一所高中,考上的也是同一所大学。
      这件事没几个人知道,因为林北北的长相清汤寡水,别人看过就忘了,留不下什么深刻印象。
      高中毕业之后,没人问她去向。

      她的高中三年亦平淡如水,可偶有撞见鲜活的时候。

      譬如高一的夏天午后,明朗、酷热。

      三三两两结伴的男生在车站最右边等公交车。
      车站透明的塑料顶棚不遮光,梧桐树的深绿色叶子交缠投下阴影,供行人乘凉。

      这学期临近尾声,放学前是最后一场羽毛球赛,林北北的四班和六班的人在体育馆里打了个畅快淋漓。
      她看过比分,两个班差3分,不算输得一败涂地。

      林北北杵在车站最右边,离男孩子们最远的位置,握着翻盖手机,间或觑向他们。
      这仨人都是参加羽毛球赛的。

      三人中,她最熟悉的是余鑫炎。他是体委。

      体育赛事后的男生校服白T 汗涔涔的,左肩上勒着绒布袋的黑色单肩带,绒布袋顶出羽毛球拍的形状,在他右腿摆动的幅度里轻轻拍打他的肋骨。

      余鑫炎双手插进刘海,将几缕头发扒到头顶,又撒手,调整了下裤口袋里MP3的位置,右手手背抵住后腰,抬起运动鞋踹了脚蹲在地上调戏蚂蚁的同伴:“喂,我们坐什么公交车?”

      那个本来对昆虫观察计划兴致勃勃的刘寸树慌忙捂屁股,扬起头破口大骂,引出在旁隔岸观火的另一个男生的笑声。
      “余鑫炎——操/你/妈!是119路!”男生站起来,手肘用力向余鑫炎一撞,余鑫炎躲过,笑起来。
      两颗虎牙冒出来,尖尖的,有点可爱。

      “去影视城这种重要的事的路线你怎么能忘呢……Jay的《头文字D》!”看戏的周恺搭上他的肩膀,盯着他耳朵里黑色的家伙,“你在听什么?”
      余鑫炎:“Jay的《一路向北》。”
      周恺扬眉,搓搓手,“借个耳机呗?”
      “让你妈给你买咯。”
      不是这个意思。“……小气鬼。”
      余鑫炎弹他脑壳,“电影票是我出钱做的冤大头好吧?”
      “得得得!”
      “……”

      “那个是谁啊?”刘寸树蓦地出声。
      三人一齐撇过头。
      “什么?”
      “就那个女生——嘶——大热天的戴了个帽子,目光阴沉沉的。”

      林北北好想被烫了下,登时收回视线,拉下帽子遮掉四周。手机开机了,视线所及之处只有白屏幕上几个黑体英文字母。

      三人絮絮的谈话声绵绵不断传过来。

      余鑫炎:“林北北吧。”
      周恺:“她是我们班的?”
      余鑫炎:“是我们班的。”
      刘寸树:“那我怎么没印象?”
      余鑫炎:“可能你脑子不大灵光。”
      刘寸树:“死开——”
      周恺:“都上高中几个月了,我也不知道有这么一号人物。”
      余鑫炎:“我记得她学习挺好的。”
      刘寸树咂嘴:“确实像个死读书的。”
      余鑫炎:“小声点。”
      紧接着刘寸树发出嗷嗷大叫,而后几个男生叽叽喳喳的声音也轻不可闻了。

      林北北全程闷头,发了条短信“在等公交车”给家里人,又拿出本子和水笔,挥笔刷刷地开始写小说。
      林北北的消遣。
      主题是和她安静的性格不符的,港文。厮杀黑暗。

      热风扑过来,卷起地上的沙。

      林北北缓慢地抬起头,119路公交车停在三个少年前,载着欢快的几个人开走了。

      *

      周日,六月下旬的温度直升,林北北在游乐园打工中暑了。
      晚上,她躺床上呼呼喘,满脸病气,面颊发红,汗不断地掉。

      母亲拍拍她的脸,手凉的,冰袋敷在她额头上,脑海里频乱的嗡嗡声消去。
      “睡一会就好了。”母亲经验丰富。

      林北北擤鼻子,“妈,鼻子不通气,我睡不着。”
      母亲捏住她的鼻子,再松开,“通了没?”
      “没……”林北北抽抽。
      “我给你倒热水冲一冲。”
      “算了。”林北北捏被角,翻了个身,“我以嘴代鼻。”
      “小心点别把冰袋弄掉了!”母亲扳正她的身体,正过冰袋,絮絮叨叨:“北北你也十六了,要学会照顾自己。你是不爱生病的人呐……一生病就让我好捉急你清不清楚?”
      “……清楚了啦。”

      林北北的母亲是个保姆,雇主家有个刚足月的孩子,半夜也要照顾。她常住雇主家,一周回不来几次。林北北晚上打电话,和她提了嘴中暑的事,她立刻请了几小时假回家。

      林北北想她一定累了,心里泛疼,“妈,快睡觉吧。”
      “再等会,别急着赶妈走。之前你班主任找我聊过,你成绩好,怎么和班级同学合不来呢?”
      “没有合不来。”
      “要多和人家说说话,妈知道你的脾性,其实疼人的,就是看着太冷了。
      很多人探你一下,觉得你冷就散了,他们不晓得冷的东西化得快着呢!”

      困意窜上来,林北北点着头昏昏沉沉地睡去了。
      唠叨不停的母亲察觉到她呼吸逐渐平稳,轻抚她的脸,终于回房了。

      一早醒来,果真神清气爽。
      早餐在桌上,母亲早离开了。林北北吃完,简单地收拾了碗筷,提起书包赶去学校。

      操场上稀稀拉拉的高三学生在跑步,远远地还能听见体育老师的口哨音和他们的抱怨。

      高一生的清晨则有漫长的早自习,琅琅读书声。

      高一在三楼,不高不矮,但也要爬一会。
      林北北在楼梯口碰到班主任木老师,后者来得很早,拎着一袋早饭,白白的,包子或是馒头。
      她小声说了句“老师好”,得到一个“好”,便加快脚步走到木老师前。

      木老师却喊住她,“林北北,你妈说你中暑了,好点没有?”
      林北北爬楼梯的速度慢下来,等老师和自己并步。“谢谢木老师关心,完全病愈了。”
      木老师看着她笑了:“你说话像小大人似的。”
      林北北低着头,手指抠紧书包带。
      “但是不大方。”木老师想了下用词,又补充,“老师也没有说你这种老成不好的意思,但是高一生嘛,下课后全是顽皮孩子气的样子,就你一个成熟稳重的,不合群。相处也快一年了,学会离大家近一点。”

      林北北抬头,语气比起之前没多少变化,“谢谢老师的建议。”

      “期末考加油啊。”木老师表情有点无奈,露出长辈对小辈的笑。两个人一路无话,在三楼分道扬镳。
      一个左转去办公室,一个右转进教室。

      林北北推开门,教室里的哄闹气氛一下子泄出来,男男男女女女扎堆像连体婴,窗户开了很小一条缝,风扇转到最快也没挽留回一丝凉爽。

      林北北像是多出的一个。

      她顿在门口,颠了颠脊背上硕大的书包,身后有人喊“让一让谢谢——”,话音就落在她耳边。
      她慌忙让开空间,一个男生就横闯过去。

      “余鑫炎,来了?”
      “今早起晚了,三个闹钟吵不醒我。周一什么的最烦了。”
      “早自习还没开始呢,怎么算晚?快交作业!”

      余鑫炎身上似乎裹挟着阳光的味道,就像晒过太阳的被子暖烘烘的气息。
      让林北北觉得好舒服。

      *

      凌晨一点,余鑫炎收到了来自林北北的一条消息。

      【余哥,别等了。】

      余鑫炎靠着枕头,思考她无厘头的话,电光火石之间,他捕捉到一些东西。
      【我在家】

      聊天框弹出一条:
      【你不是在等徐甄零吗?】

      余鑫炎回:【等到十一点就回去了】

      对方没再发消息。
      余鑫炎关机,躺进被窝。
      下层舍友是个夜猫子,此刻还醒着,“追回来了吗?”
      “没有。”
      “缘分有时没法强求的,别想了……”室友是个单身狗,感情带师。
      余鑫炎不再回话了,室友也住嘴没再讲下去。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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