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离》苏锦端

59、第五十九章

　　临渊陪吴潇雨去产检，医院人山人海。临渊说，幸亏我们来得早，要不然不知排队到什么时候。吴潇雨笑说，莫先生，好像是我把你从床上拖起来的吧。

　　医生看着B超说，胎儿总体健康，就是有点瘦啊。临渊纳闷地问，有点瘦？什么意思？医生说，这都不懂？有点瘦就是有点瘦。瘦，你听不懂啊？

　　吴潇雨忙打圆场笑说，医生，我老公就是这样，反应迟钝，您别和他一般见识。我懂您的意思。是不是我的营养没跟上？医生缓和脸色说，平时多吃点富含蛋白质的食物，保持好心情。下次再来检查，还是这种状态的话，可能就要输液吃药啦。

　　走出诊室，临渊问，这可怎么办？宝宝不健康。吴潇雨笑说，说你傻你还不承认。医生只是说宝宝有点瘦，没说不健康，我以后多吃点不就行啦。临渊说，那我让妈每天都给你做好吃的，各种不同的好吃的。

　　吴潇雨笑说，这就够了吗？临渊很认真地说，不够，还要好喝的。吴潇雨笑说，我发现我真是找了个迟钝的老公。刚才医生怎么说的？她说，要保持好心情。你啊，对我好一点，别总惹我不高兴，知道吗。临渊笑说，我对你还不够好啊，已经好到顶点啦。

　　临渊送吴潇雨去上班，然后再回公司。刚进办公室，秘书就敲门进来汇报工作，汇报完毕又说，莫总，有位沈小姐打电话来，她说她下午有事情，要晚半个钟头到医院，让您自己先去，不用接她。临渊问，她还说什么。秘书说，没说什么，就说打您电话没打通。

　　临渊挥挥手，秘书立刻识趣地走了。临渊掏出手机，果然没电，昨晚忘记充电。他正想打个电话给庭安，助手又进来叫他开会。忙忙碌碌，整天忙忙碌碌，有时候他也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一直忙到下午四点钟，临渊才抽身去医院。

　　周天运坐在住院部草坪的长椅上等他。周天运说，你迟到三分钟。临渊说，要不要算得这么清楚。你来复查而已，跑住院部干嘛？周天运说，不干嘛，可能是怀念曾经在这被你打吧。临渊笑说，要不要记得这么清楚。周天运说，我是有仇必报的人。

　　临渊笑说，我知道了，你今天叫我来，就是想和我打架，对吧。周天运说，咦，你不是迟钝嘛，他们不都说你迟钝嘛，你居然懂我的意思。临渊笑问，他们？谁们？不了解我的那些人吗？

　　周天运从长椅上站起来，做了几个扩胸运动，脱掉外套，扔在长椅上，做出要打架的姿势。临渊笑笑，也脱下风衣，直接扔在草坪上，露出精瘦健壮的臂膀。两人半拱着腰，昂着头，眼神盯着对方，好像野兽盯着猎物。

　　周天运先发制人，冲上去抓住临渊的臂膀，想把他扳倒在地。临渊虽后发制人，却不甘示弱。他伸出一条腿去绊周天运的腿，周天运踉跄，差点倒下，不过还是站住了。周天运冲临渊奸笑，又想给临渊来个过肩摔。临渊看出他的意图，巧妙躲闪，然后将周天运抵在自己的肩上，让他不能动弹。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住院部很少有这么热闹又惊奇的景象。不少穿着病号服的人都在起哄，拍手叫好。

　　临渊问，姓周的，你就是输给我了，你服不服？周天运说，我不服，从前不服，现在也不服。临渊说，好，那我就让你心服口服。临渊把周天运扛过肩，眼看就要抛在地上，却又轻轻把他放下来。

　　两人对视，先是一脸严肃，接着哈哈大笑。临渊倒在草坪上，舒展手脚，呈大字装，周天运躺在他旁边。天空蔚蓝，朵朵白云在流淌。阳光有点刺眼，两人几乎同时用手遮住眼睛。

　　周天运说，从小学一年级开始，我就很想揍你。要不是看在庭安的面子上，我早就动手了。临渊说，当年我能打赢你，今天我依旧能打赢你。周天运说，当年不算，你有外援。临渊说，那今天呢，我可没有。周天运说，今天我让你的，如果我使出十成力气，你以为你能赢吗？临渊说，这么说，我还要谢谢你啊。周天运说，那当然。

　　两人同时拿开手，又望着对方哈哈大笑。

　　周天运问，庭安怎么还没来。临渊说，我怎么知道，你约的她，又不是我约的她。周天运笑说，那我们就睡在这里慢慢等吧。

　　临渊偏过头望着周天运，周天运闭眼小憩。

　　那个春日的黄昏，在造纸厂的废纸堆。他、庭安、吴潇雨、周天运、羡峰、庭乐，他们六个人也是这样躺着，躺在天地之间，真是无忧无虑。那时候，他每天开开心心，开心到无论多美好的事情，他都相信会发生。如今，一晃二十年过去了……

　　周天运也偏过头望着临渊说，想什么呢？临渊说，答应我一件事，好好对庭安。周天运哼了一声说，要你提醒我，多事。

　　临渊，天运。庭安远远地看见他们，叫他们的名字。两人一咕噜从地上爬起来。周天运说，从今天开始我会使出十成力气追求她，抛弃所有的包袱，光明正大地追求她。临渊笑说，我祝福你，也羡慕你，你已经没有对手。

　　庭安走近问，在聊什么啊，鬼鬼祟祟的。周天运笑说，在聊你今天很漂亮。庭安笑说，我每天都很漂亮，你们不知道吗。临渊笑说，知道，不过今天特别漂亮。哎，你们在这等会儿，我去把车开过来。还有，晚上一块吃饭，我请。周天运笑说，只要不让我请，我都去。临渊冲周天运做了个小心点的手势，才转身离开。

　　临渊走远又忍不住回头看他俩，只见他俩坐在长椅上。周天运不知说什么，庭安笑得很开心。

　　如果庭安的余生，都能笑得这么开心，那他也没什么可遗憾的了。

　　当年，他找朋友帮忙揍周天运，周天运被他们揍得没有还手之力。他还记得他警告周天运不要再欺侮庭安，周天运先是鬼哭狼嚎说自己没有欺侮她，后来又一副愣头愣脑的模样。

　　从那时起，他就很留心周天运。他知道自己对庭安有的那些心思，周天运同样也有。说起来，周天运还比他早几年认识庭安呢。

　　他相信，周天运对庭安的感情，不会比他对庭安的少。如果这辈子自己不能守护庭安的话，那么，茫茫尘世，要把庭安交给一个人，他会毫不犹豫地选择周天运，他也只会选择周天运。周天运，是可以让他放心的人。

　　这样想着，忽然又忆及另外一件事。既然他从十二岁开始就喜欢庭安，那么庭安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他的？送他《新华字典》的时候？南杂小店屋檐下他亲她额头的时候？又或者在这之前？比如，他带她上学的第一天？初中生物课本上不是说女生比男生成熟得早吗？

　　这问题以前没想到要问，重逢后又忘记问，看来今生是没有机会知道答案了。

　　三人吃完晚饭，临渊的计划是先送庭安回家，再送周天运回家，然后他要赶去光华给羡峰送衣服。谁知把庭安送回家后，周天运非要自己打车走。

　　周天运说，我和羡峰，一个在西南角，一个在东北角。你想累死自己，我没意见，但是请你别拖累我愧疚而死。临渊说，你这个人，虽然是好心，但我也觉得你非常非常讨厌，怎么回事呢。周天运说，可能是因为我人格魅力太强吧。

　　晚上不堵车，临渊一路畅通无阻开到光华。打羡峰手机，没人接，临渊只能把衣服交给他室友。

　　这些衣服是吴潇雨准备的。她说现在换季，羡峰在学校的衣服不够穿，所以收拾好让他送过来。临渊很奇怪，吴潇雨对羡峰有几件衣服在学校这种事，她都能记在心里，并且记得一清二楚。而他呢，连自己的衣橱里有几件衣服也不知道。

　　吴潇雨对他，对他的家人，真的没有可挑剔之处。除了庭安，吴潇雨是命运给他的最好的安排。可是书里怎么说的，临渊想起曾经在造纸厂的废纸堆里捡到的那本厚厚的大部头，上面说，纵然是齐眉举案，到底意难平。

　　意难平就意难平吧，反正人间意难平的事，不止他这一桩。回家后，要笑着面对潇雨，今天医生说过的，要让她保持好心情。

　　无论如何，生活总要继续。

　　羡峰不在寝室，他正在学校礼堂陪庭乐看电影，沉闷无聊的文艺片。凭借掐大腿的本事，他才做到没睡着。手机调成静音，他没听见临渊打来的电话。

　　庭乐除了喜欢画画、电影，还喜欢展览、话剧、交响乐。羡峰自从开始追她，已经生生把自己从足球和游戏的狂热爱好者逼成了半吊子艺术家。

　　现在的他，既能侃侃而谈印象派的代表人物，也能和人讨论巴洛克和维也纳古典主义。虽然大多数时候，他也不明白自己在胡扯什么，但总算背过几个名词，糊弄比他还不如的人绰绰有余。

　　羡峰腆着脸问，沈二小姐，你感受到我的诚意了吗？今天没在你的朋友面前丢你的脸吧。庭乐说，滚开，文盲。羡峰问，文盲现在排第几。庭乐说，勉勉强强，前四分之一吧，不定时打回队尾。

　　两人看完电影，庭乐说饿，羡峰马上提议去吃黑暗料理。庭乐说，算了吧，你这个月花了你哥多少钱啦？羡峰说，你别瞧不起我啊，下半年我不就赚钱了吗？庭乐说，我不管你啊，我反正是要出国读书的。羡峰说，那我赚钱供你读书好不好。庭乐说，我不是这个意思。羡峰说，那你什么意思？舍不得我的意思？庭乐说，滚开。

　　庭乐作势要打羡峰，羡峰轻轻一跳，成功避开。然后他又跳回来，把头伸到庭安面前说，打人不打脸，我就靠这张帅脸吃饭。庭乐哭笑不得说，莫羡峰，我上辈子一定欠你很多钱没还，还是高利贷。羡峰说，你知道就好，这辈子就留在我身边乖乖还债吧，要不然下辈子还有你受的。

　　羡峰嘻嘻哈哈，掏出手机来看。他说，咦，我哥找过我，好几个未接电话。又翻到微信说，原来是给我送衣服的。

　　庭乐说，你哥大男人，居然这么细心。羡峰说，不是他，是吴潇雨让送的，她说现在换季，我在学校的衣服不够穿。庭乐说，吴潇雨对你真是无微不至啊，连你在学校有几件衣服都知道，我还不知道呢。羡峰说，怎么，吃醋啦。那你去我寝室，我给你看我的衣橱。庭乐说，我没兴趣，我就是觉得吴潇雨这女人太聪明，心思太细，我不喜欢她。

　　羡峰说，吴潇雨一直都很聪明。可是只要她对我哥真心真意，这聪明长在她身上，也不算坏事。

---

作者有话要说：　　所有的故事都有结局，所以下章也会大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