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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第三十七章 ...

  •   孙静鸣将盒子拿出来,里面有东西在晃荡。她又摇了摇盒子,再次确信里面真有东西。

      这盒子大概很久没被动过,孙静鸣使劲才能把它打开,一沓信跃入眼帘。它们整整齐齐,被两根红绳捆扎,红绳像是某些精致礼物的包装缎带。很明显,临渊有心把这些信藏得这么深这么隐蔽。

      孙静鸣瞅着最上面那封信的寄信人地址,上面只有一个沈字。她没有迟疑,起身反锁房门,然后三下两下就解开那两根红绳。她拿得不稳,厚厚的一沓信落在地上。

      孙静鸣弯腰将它们拾起,粗略数了数,竟有五六十封之多。每封信的收信人地址写的都是清华大学,而寄信人地址永远是一个沈字。

      孙静鸣毫不犹豫地随手拆开一封,先看落款,果然是沈庭安。不,她写的是庭安,不是沈庭安。孙静鸣草草地浏览内容,鼻子里一声冷哼接一声冷哼。她将这封信丢在旁边,又随手拆开另一封,鼻子里的冷哼转为满脸的阴云密布。

      她拆开一封又一封,一目十行地刷过那些泛黄的信纸上略微模糊的字迹。她确信,沈庭安,这寡妇的女儿,和她妈一样,都是不要脸的贱人。

      当妈的勾引她丈夫,小女儿勾引她小儿子。大女儿勾引他大儿子,还到了互许终生的地步。临渊被迷得晕晕乎乎,怪不得死活不愿意出国读书。

      她的家,她几十年辛辛苦苦经营的家,她的全部,一朝就被向小园这寡妇毁得精光。她还怎么能忍。她再不给寡妇点颜色看看,她恐怕就要被扫地出门。

      孙静鸣将所有的信一股脑装进饼干盒,夹在胳膊下,直奔向小园家。

      向小园家大门敞开。巷子里的住户,只要有人在家,都习惯不关门的。向小园正在择菜,庭乐抱着安安在看电视。

      孙静鸣突然闯进来,两人都吓一跳。还没来得及开口问她有什么事,孙静鸣就将饼干盒砸向向小园脚边。砰的一声,盒子和盒盖分家,那些信暴露在三人眼前。

      向小园迟疑地说,孙姐,你这是……

      孙静鸣说,向小园你自己看,我说你女儿勾引我儿子,你还不信,这就是证据。

      庭乐听她这么说,以为她在说自己。什么勾引,什么证据,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孙静鸣还在纠缠她和羡峰的事吗。她和他什么事都没有啊。

      庭乐放下怀里的安安,捡起地上的信。字迹娟秀,稍往左斜,是姐姐的字。庭乐正好看到一句话:我也很想你,再过一年,我们就永远不会分开,对吗?

      她慌忙把这封信合上,又弯腰把地上其他的信捡起来,边捡边对向小园说,妈,妈,别看。向小园这才反应过来,这是女儿写给男友的情书,她不该看。

      母女两人齐心,把所有的信收进饼干盒。安安窝在沙发上吐舌头,观察着屋子里的不速之客,庭乐把饼干盒塞到安安身后。

      孙静鸣笑说,藏什么藏,你们母女三人的丑事,藏得住吗?庭乐笑说,我姐房间有两大盒莫临渊写给她的信,你想不想看看你儿子怎么勾引别人的女儿。啧啧,真下贱,不要脸。

      孙静鸣听庭乐这么说临渊,一时找不到反驳的话,便又把火力集中到向小园身上。她说,向小园,你恶心吗?你是怎么教你女儿的?你是打算自己嫁给莫知非,女儿嫁给莫知非的儿子吗?这叫乱/伦,你懂不懂?

      向小园哀求地喊一声孙姐,可怜的女人几乎要哭出来了。庭乐说,我呸,姓孙的,你少恶心我们。我姐是我姐,莫临渊是莫临渊,他们没有任何关系。

      孙静鸣冷笑说,有没有关系都无所谓,反正我们这边是儿子,我们不吃亏。谁知道你女儿什么货色啊。如果你有外孙,记得发喜糖。不过可别说是我莫家的,我们不承认的。

      孙静鸣越说越得意,唾沫星子四溅,和雨点子似的,连安安都忍不住抖毛。

      孙静鸣的想象力达到她人生的新高峰,甚至可以说是她人生的顶峰。虽然没读过几年书,但她现在简直可以洋洋洒洒地写出一篇妙笔生花的好文章,倚马可待。

      庭乐容不得她这样侮辱自己姐姐,她的右手暗中用力,一巴掌扇过去,稳准狠。孙静鸣的右边脸立即浮现出五个手指印,比上次那巴掌还疼。孙静鸣一瞬间愣住,马上就清醒过来,她扑上去撕扯庭安的衣服,嘴里叫着,小婊/子,你还打上瘾了啊你。

      屋外有好几个人在围观,却没人拉架。也许是因为他们正等着看笑话,也许是因为他们对这三天两头就会上演一次的闹剧,已经失去兴趣。所以他们只是出于惯性,过来随便瞅瞅。

      围观的人里当然有男人,他们的目光像贪婪的野狼,直勾勾地瞅着庭乐。这种情况下,向小园突然变得不像向小园,她勇敢地冲上去,拼命抵挡孙静鸣的双手,用自己的身体护住女儿的身体。

      安安看见主人受欺侮,猛地从沙发上跳下来,冲孙静鸣的小腿狠咬一口。孙静鸣撕心裂肺地大叫,吓退好几个围观的人,他们可能以为安安狂犬病发作。

      安安被孙静鸣甩得远远的。孙静鸣使出全身的力气,终于把向小园的衬衫扯开,又把内衣拉下来。几颗纽扣在地上蹦得老高,滚向阴暗的角落。

      向小园身上一凉,她条件反射地低头抱住自己白花花的胸。长发披散,眼泪喷涌而出。

      剩下的围观的人,发出一致的惊叹声。

      莫知非正在上班,赵叔去找他,说孙静鸣又在沈家摔东西。莫知非立即把轮椅摇成滑翔机赶回来,却还是太晚。

      他脱下自己的工作服,盖在向小园身上,回头对围观的人怒喝,都给我滚。

      孙静鸣从地上爬起来,她的小腿在流血。庭乐破口大骂,姓孙的,你不是人,呜呜呜。莫知非看着孙静鸣,神色凄然。他站起来,勉强走了几步,靠近她,左右开弓,给了她两个耳光。他咆哮,给我滚,滚。

      庭安从房里拿了毯子裹住向小园,在赵叔的帮助下,她把自己的母亲背到床上,让她躺着。自始自终,向小园没有任何反应,泥塑木雕似的。如果不是眼泪一直往外流,她简直和已经死了没什么区别。

      莫知非把头抵在她胳膊旁,压抑地,低低地哭泣,是我对不起你,是我对不起你。

      向小园在床上躺了三四天,全靠庭乐照顾着。因为庭乐也是刚做手术不久,身体还没完全恢复,所以赵叔早晚会过来几次,看看她们有什么需要。莫知非开始也是过来的,可庭乐总是守在门口,还怂恿安安咬他,他也就识趣了,后来就派羡峰给她们送些吃的喝的过来,自己不再出现。

      向小园勉强能下地,就不愿意继续躺在床上。喝了碗小米粥,她把好几天的脏衣服都收拾出来,拿去空地那里洗。庭乐没有阻拦,她想,多活动活动,总有好处。

      空地那里有人洗衣服,一个年轻的女人带着她五六岁的儿子。向小园不认识他们。近两年造纸厂凋敝,不复当初的风光,附近的人也不再拿工人当回事,经常明目张胆地过来用自来水。还不知怎么搞得,把那棵香椿树也给弄枯死了。

      向小园懒得和这人抢自来水用,她吩咐庭乐把衣服放在盆里,自己弯腰打井水。

      向小园在井水的映照下,看见一张被烫伤的丑陋狰狞而又苍老悲伤的脸,她不敢相信这是她的脸。手里的水桶滑落,打碎这张脸的倒影。

      庭安问,妈,怎么啦。向小园说,没事。

      陪妈妈洗衣服的小男孩听到动静,蹦蹦跳跳地跑过来,朝向小园看了看,又害羞地跑回去,问她妈妈说,什么是婊/子啊。嗓音清脆、纯真、无邪,没有一丝虚伪,只有孩子特有的强烈的好奇心和求知欲。

      她妈妈连忙瞪他一眼说,瞎说什么,给我闭嘴。小男孩又说,这个脸上有疤的阿姨,不就是你们说的婊/子吗?什么是婊/子啊。

      向小园丢下衣服,仓皇地逃回家中。三伏天,她缩在被子里冷得发抖。

      庭乐回来,隔着被子抱住母亲。她强忍着不让自己哭出来,却又控制不住,于是原本应该响亮的哭声变成嘤嘤的哭声。在黑暗中,反倒更透出凄惨,以及无力的绝望。

      半夜,向小园被渴醒,看见庭乐躺在自己身边,脸上犹带泪痕。她小心地把庭乐往里面移了移,她怕她摔下床。

      她走出卧室倒水喝,连喝三杯才感觉舒服了些。今晚是十五,天上的月亮特别大特别圆,泛着白而黄的光,四周有毛边边。从窗户往外看,正好可以看见。这样的月亮,预示着明天一定是大好晴天。

      向小园突然想起自己的丈夫,他已离开她好多年,他在那边过得还好吗。

      庭乐把衣服都拿回来了,搁在餐桌下面。向小园想,还是趁现在没人去洗洗吧,明天她就可以不用再出门。

      月亮很好,月光更好,天空好像挂着颗电灯泡,照亮黑暗中的大地。向小园的脚步很轻,她不想惊扰任何人的美梦。她就是这样的人,一辈子都为他人着想,只为自己想了一次,就被打入十八层地狱。

      自来水停水,真是不巧。不过夏天也常有这种情况发生,她早已习惯。向小园拿过水桶在井里打水,一连打了四桶水,才勉强让盆里的肥皂泡泡消失不见。可她不放心,决定还是再洗一遍。她要把它们洗干净,洗得干干净净就回去睡觉。天也快亮了。

      向小园有点累,头昏昏沉沉,脚步也有些趔趄。她坚持把水桶放进水井,满满的一桶水被拎上来,才拎到一半,她就支撑不住。水桶掉进水井,有些水洒出来。青石板上的青苔,原来就很湿滑,现在则变得更加湿滑。向小园重心不稳,眼前发黑。她往前两步,没注意井栏是光秃秃的。她想捞水桶,却失足跌入井中。

      千钧一发,向小园使劲抓住井栏,她下意识地抬头呼救,正好看见那轮又大又圆的月亮挂在天空。冷冷的清辉,光照人间。

      只要她撒手,所有人都可以得到解脱。她自己、庭安、庭乐、莫知非、临渊、羡峰,甚至包括孙静鸣,都可以得到解脱。

      问题的症结并不如她想象得那么复杂。既然她是始作俑者,那么,就由她来画句号吧。她结束,一切就迎刃而解。这对所有人都是最好的安排。死是一件不必急于求成的事,死是一个必然会降临的节日。

      向小园的脸上露出满足且安详的微笑。

  • 作者有话要说:  死是一件不必急于求成的事,死是一个必然会降临的节日。——史铁生《我与地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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