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离》苏锦端

25、第二十五章

　　庭安在三中的日子非常单调。这两年，除了和临渊通信打电话，她所有的时间都花在学习上。别人起床她学习，别人吃饭她学习，别人睡觉她还在学习，甚至刷牙洗脸上厕所，她都在心里默默背单词。

　　上周刚进行的高三一模考试她又考了年级第一，这个分数在一中能排到前五。她还记得自己刚上高一那会儿，期中考试的成绩在一中大概只能排上二十多名到三十多名。

　　天道酬勤，功夫不负有心人。

　　只要她保持现状，考去北京不是难事，与临渊在一起也不是幻梦。

　　夜深人静，想到这些，庭安的心里就甜甜的。熄灯了，她打着电筒，继续复习白天上过的内容。室友翻了个身，含糊不清地咕哝说，这么亮，让人怎么睡啊。庭安听见了，没出声，悄悄把电筒捂到被窝里。

　　有得必有失，她的成绩耀眼，人际关系却不怎么样。班上能聊几句的同学没几个，寝室里，除了方芳和袁圆，其他人几乎都不搭理她，当然她也不搭理其他人。有时候，过于优秀的人其实是孤独的。因为越往金字塔上方前进，能与自己并肩同行的人就越少。幸好她也不在乎这些，或者说，她没时间没精力在乎这些。

　　她必须拼命学习，搞好学习既能考去北京，还能自己负担自己的生活。

　　她在三中读书是免学费的，不但免学费，每个月还会有三百块钱打到她的饭卡上。再加上遇到大型考试，年级前三名都有一笔不小的奖学金，所以从高一到高三，她没问家里要过一分钱。偶尔大礼拜回家，还能拿饭卡在小卖部买几包小零食，带给庭乐。

　　不仅成绩好，学校还给你钱花。不仅漂亮，优秀帅气的男友还在清华等你。庭安，我好嫉妒你啊。怎么办？方芳天天在寝室发牢骚。庭安微笑说，你有念经的时间，不如多做几道题。袁圆冷笑说，见过嫉妒的，没见过你这么嫉妒的。

　　这天又是大礼拜的周五，庭安心情特别好。下午趁着大扫除的空档，她跑去小卖部买零食。刷卡的时候，觉得有点不对劲，学校前天才往她的卡里冲了三百，现在好像少了五十多。

　　庭安不敢确信，央求师傅帮自己查查，一查果然有问题。这饭卡中午在学校的蛋糕房消费了五十六块钱。

　　五十六块钱是她好几天的饭菜钱。庭安又生气又失落。大礼拜回家的好心情，此刻也变得乱糟糟。

　　她拿着饭卡到蛋糕房去问，师傅仔细回忆后说，中午的确有个女生刷卡买了两块蛋糕，花了五十六块钱。庭安想了想说，是不是脸圆圆的女生。师傅说，同学你可难住我了，我哪记得她的脸是圆的还是方的。自己的饭卡自己要收好，不能被偷了就怪别人。

　　早晨她在食堂买早餐，卡里的钱还是好好的。中午她没在食堂吃饭，因为她拿到奖学金，方芳拉她去小馆子炒菜打牙祭。

　　早饭后，她把饭卡放在寝室，床铺靠墙的位置挂着她的挎包，饭卡就放在挎包里。一直到大扫除她才有空回来拿饭卡去小卖部。

　　三中的寝室条件简陋，没有带锁的柜子。大家的贵重财物都是敞开的，每个人都知道别人的东西放在哪。她习惯把钱和饭卡放在挎包里，这不是秘密。

　　中午有谁去过蛋糕房？她中午在教室做题，她不清楚。

　　她丢东西不是第一次。她丢过习题集，丢过新买的钢笔，丢过袜子，甚至打的开水也被人偷喝过，但是饭卡被刷却是第一次。

　　想到这里，庭安跑回寝室，把挎包里的东西全部倒在床上。果然，上周才发的奖学金少了两百块。

　　这个贼有点意思，刷饭卡不刷光，偷钱也不偷光。看来，贼并不缺这些，贼可能只是想让她不愉快，或者说故意气她。贼的目的达到了。庭安想，这次她不能再姑息，她得报告老师，必须把这个贼揪出来。

　　这时候，方芳、袁圆还有其他室友都回来了。

　　袁圆看见庭安，马上阴阳怪气地说，哟嗬，我们扫完教室扫寝室，累得要死，有人却这么轻松。方芳说，别乱喷，庭安一个人把教室拖干净的，你又干什么了。

　　袁圆不满意地哼了一声，去整理自己的床铺。其他室友也各自爬到床上，整理衣服和书籍。庭安脑中灵光闪现，她说，我拿了奖学金，还没请大家吃饭呢。我想吃饭有什么意思啊，干脆请大家吃蛋糕吧，我现在就去买。

　　趁着众人还没反应过来，庭安风一般跑到蛋糕房。师傅，你还记得中午那女生买的是什么蛋糕吗？每样给我来三块。

　　庭安拎着六块蛋糕回到寝室，热情地招呼说，等会再扫吧，快来吃蛋糕。众人有点不明所以，因为蛋糕不便宜。虽同住一个宿舍两年多，但是第一庭安穷，第二庭安和她们的关系可没有好到请吃奢侈品的地步。

　　袁圆看见精致的蛋糕摆在桌上，笑说，哟嗬，有人钱多，那我就不客气哈。她坦然地拿走一块蛋糕，坐在旁边吃得津津有味。边吃边说，好吃好吃，没想到学校蛋糕房的蛋糕这么好吃。你们有谁不吃的就给我啊，我不怕胖。

　　另外三个室友见她带头，也都和庭安说谢谢你啊，然后大大方方地选了蛋糕吃起来。

　　方芳是最后一个拿蛋糕的。她笑说，庭安，好好的，买什么蛋糕啊，还买这么贵的。庭安说，拿了奖学金，高兴。

　　中午是谁拿她的饭卡去买蛋糕，庭安已经有数了。她的心冷到冰点，她不敢相信，贼居然是这个人。但是仔细想一想，却又好像有很多迹象表明贼就应该是这个人。

　　她想起高一的时候，她第一次丢东西，那本红色封面的习题集，当时这个人也有嫌疑，只是她没放在心上。另外，这个人总是直截了当地告诉她，有很多女生嫉妒她。之前她觉得这个人坦诚，现在看来却不尽然。真有很多女生嫉妒她吗，她不觉得啊。也许这个人说的就是她自己吧。

　　庭安决定不向老师告发，给这个人留点面子，毕竟她帮过她无数次，帮她说话，帮她做事。庭安不想让她难堪。

　　庭安说，我的饭卡被人在蛋糕房刷了五十六块钱，奖学金被人偷了两百块钱。我不知道是谁，也不想知道是谁，但我希望她能把这两百五十六块钱还给我。

　　众人正吃得开心，猛地听到这句话，表情活像吞下苍蝇。袁圆一口蛋糕刚送到嘴边，还没来得及塞进去。她问，沈庭安，你什么意思啊你？

　　庭安说，就是表面的意思。我不会惊动老师，我只是想拿回我的钱。方芳问，你确定在寝室丢的吗？庭安说，早晨去教室上课前，我把钱和饭卡都放在挎包里，刚刚我趁大扫除回来，拿饭卡去小卖部买零食，就发现饭卡被刷了，奖学金也少了。

　　庭安没说自己去蛋糕房询问的事情，更不提饭卡是中午被人刷的。她不想描述细节，不想让大家猜出这人是谁。

　　庭安说，下周吧，一周之内，她把钱还给我，我就不追究。大家都知道我家里不富裕，这些钱对我来说真的挺重要的。还是那句话，我不知道是谁，也不想知道是谁，我只是希望她能把这两百五十六块钱还给我。趁没人的时候，放在我能找到的地方就行了。

　　庭安背着书包，随着人流来到公交站台等车。袁圆不知什么时候挤到她身边，两人沉默地站着，任凭身边人来人往。

　　过了会，袁圆说，你的饭卡是不是中午被人刷的。我午休起来，除了你的床是空的，就只有一个人的床是空的。你现在该相信我了吧，我告诉过你，高一的时候，那本习题集不是我偷的，是她偷的。

　　庭安说，事情过去了，我不想再多说，我也不管饭卡是谁刷的。

　　袁圆说，别怪我没提醒你，在你这里事情过去了，在人家那里，事情未必过得去。知人知面不知心，你以为你了解某个人，其实有的人特别能装，虚伪，看不出来的。我知道我讨人厌，但我不装，有什么说什么。这个教训，你好好记着吧。知人知面不知心。

　　最后一句知人知面不知心，袁圆分成两半说了，一半在站台上，一半在公交车上。

　　晚上，在吴潇雨家，庭安告诉临渊这件事。

　　临渊今年暑假来过三中看庭安，他请庭安吃饭，还特意让她叫上方芳。算算看，也就两三个月前的事。当时，他以为方芳是庭安最好的朋友，庭安也以为方芳是她最好的朋友。

　　临渊在话筒那头大呼，不可思议，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啊。庭安说，我自己也没想到。临渊说，那你以后一定要和她保持距离，不过也不要太刻意。还有，贵重物品一定要保管好。

　　庭安说，我最贵重的物品就是你给我写的信，还有买的那些资料。临渊在电话那头笑得哈哈的，非常开心，他忽然低低地问，你想我吗。庭安怕吴潇雨的家人在外面听见，轻轻嗯了一声。临渊说，我也想你。快到北京来，我们就可以自由自在地聊天了。

　　今晚好像有特别多的话要和临渊说似的，两人一直聊啊聊，直到吴潇雨进房间拿衣服准备洗澡睡觉，庭安才发觉自己霸占别人家的电话太久了。她挂掉电话，就见吴潇雨冲她挤眉弄眼，嘴里还哼着一首歌，你问我爱你有多深，月亮代表我的心。

　　庭安比平时晚了一点回家，不过不要紧，向小园在上夜班。至于庭乐，她和庭乐说，自己去吴潇雨家做作业，庭乐是没有意见的，她还巴不得呢。

　　周五的晚上，庭乐不用去学画画，她独自在家看电视，没人罗嗦。有时候羡峰会来，他自称是好人，特意来陪她看电视，但庭乐并不领情。

　　庭安见过好几次，他俩在一起看电视不到五分钟，就为了抢频道打起来。最后，往往是庭乐用扫帚将羡峰赶走，她才能安心地看她的言情片。

　　庭安在巷子口遇到莫知非。巷子口的路灯坏了，三尺之外看不清对方是谁。乍出现个黑影，把庭安吓一跳，庭安的吓一跳又反过来把莫知非吓一跳。待两人认清对方是谁又笑起来。

　　庭安说，莫叔叔，这么晚回家，在加班吗。莫知非可能刚刚真被吓到了，这会还有点惊魂不定。他说，嗯嗯，加班，当然是加班，还能有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