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人第一狗仔》零九二二

3、有计划的善心

　　深夜出租车把黎黎送回学校，下车时没有零钱，黎黎随手从花布包里抽了一张给司机。
　　江城大学有着闻名遐迩的樱花盛景，女生宿舍楼下就是一片樱花林，每到盛开的季节，花瓣纷落如雨，非常的少女心。
　　午夜已过，月亮像个昏黄的皮灯笼般挂在天边，樱树白日里丰茂的枝叶显出了嶙峋的轮廓，在闷热潮湿的空气里无声蔓延着，偶然一阵风过，便发出细微的沙沙声，仿佛有人在低声细语。
　　黎黎就这样无知无觉的走进了昏暗的树影里。
　　被吵醒的宿管不耐烦地检查了黎黎的学生证，骂骂咧咧地给她开了门，一转身回去睡觉，小屋里方才亮起的灯唰的熄灭了。
　　这栋宿舍楼是个三面相连的凹字型，黎黎的宿舍就在四楼那一竖的最深处。
　　楼宇颇有年头，学校为了省钱用的是钨丝灯，每隔三四步就悬着一盏，但不尽如人意的是坏的不少，只有楼梯口和走廊尽头的亮着，灯下摇曳的影子扩大了数倍，淡黑色的在四周的墙壁上跳动。
　　黎黎心不在焉地爬着楼梯，心里想着今晚局上男友的前女友居然开玛莎拉蒂，背新款的香奶奶流浪包，光鲜亮丽地出现，更岂有此理的男友这个大猪蹄子还敢上去敬酒，她愤愤地踩着鞋跟，敲在地砖上激起了一阵回声。
　　黎黎猛地回过头去。一只肥硕的飞蛾在灯上撞来撞去，发出扑扑的声音。
　　不是飞蛾。有人在跟着我。
　　刚才那一瞬间，她在高跟鞋的回声里听到了细微的脚步声，小心翼翼地隐藏在她的步伐里，随着她回头，极快地逝去了。
　　这深夜太安静了。整栋宿舍楼都在沉睡，听不到一点呼吸声，风声也止住了，只有黎黎立在这巨大的寂静里。
　　黎黎瞪着走廊深处昏黄的宿舍门，想马上奔跑过去，一头撞进熟悉的地方，恐惧却使她挪不动脚步，那团灯雾里仿佛躲着更狰狞的东西。
　　年轻的女孩泥塑木雕般站着，攥着包带的手心又冷又湿，某种未知的窥视的目光让她战栗。她又渴望看见什么，又害怕看见什么。
　　“姐姐……”
　　黎黎终于还是跑起来了，鞋跟用力百倍地叩着地面，掩盖了这一声幽幽的呼唤，她太过惊慌，也忽略了玻璃窗里映出的白色的影子。
　　接下来的几天里，无论是上课，洗澡，吃饭，走路，黎黎总觉得背后有两道注视的目光，直到重金去某香火极盛的道观里求了一道符带在身上，才感觉好了一些。
　　她还是忍不住把这一段午夜惊魂的经历在聚会里拿出来与众人分享。
　　对面一个妆涂得像花木兰的女生笑得露出半个牙床，嘲讽她：“真的假的，这种梗都被玩烂了，大家都不care了，博眼球不是这么博的哦。”
　　今晚是黎黎求了学姐好久才带她来的一个私人party，大得吓人的别墅二楼里，碎钻般的顶灯照射着吧台上形态各异的杯子，里面的液体闪着五光十色的荧光，茶几的另一端几个年轻男女围着造型科幻的水烟筒，一阵阵水果味的浓郁乳白色蒸汽升上空中。
　　这气氛确实和国产小鬼片的剧情不太相符。
　　黎黎今晚刻意白t恤牛仔裙，精心画了个裸妆，只涂了大红的唇色提亮，走清纯学生风格，一进门就吸引了穿爆乳裹身裙的花木兰的仇恨，一晚上都和她针锋相对。
　　黎黎偷偷刮了花木兰一个白眼，软软地偎在身边男生的手臂上，：“是真的呀。前段时间我常常去医院，我妈妈说可能沾了什么不好的东西回来。”
　　花木兰嗤的一声，还想说话，沙发背面忽然传来一个男声：“嗨呀好像很有趣的样子。小姐姐麻烦你详细讲讲吧。”
　　声音很是清朗年轻，拖着点软软地尾音，黎黎抬头一看一个高高的男生斜靠在沙发背上，脸藏在阴影里，只看见眼镜旁边两条细细的金链晃来荡去。
　　“太骚气了。”黎黎的男伴做出了精准的评价，“元庆你总是那么骚气真的好吗。”
　　那个男生漫不经心地笑了声，走过来坐下。黎黎才看清楚他的脸，肤色白皙得几乎有些过分，微垂着眼显得眼睑很长，浓密的睫毛扫下来自带眼线的效果，薄薄的唇角翘起，露出小小的牙尖。
　　这就是今晚party的组织者，圈内著名二代，元庆。
　　他一把把黎黎的男伴搡到一边，倾身靠近黎黎，“我从小就喜欢听鬼故事，不听睡不着觉，小姐姐给我讲一个嘛。”
　　他呼出的热气痒痒地拂过黎黎的耳垂，黎黎被撩得心慌意乱，满脑子都是灰姑娘变公主的情节，声音更嗲了三分：“嗯……我和我的几个同学加入了一个创业公司，专门发掘那些贫困家庭的病人，策划他们在捐款平台上募捐。这段时间我们就帮助了一个得白血病的小姑娘，从老家转到了江城医院治病，因为这个我跑了医院几次，晚上回学校的时候就老感觉有什么东西跟着我，回头又什么都没有，可吓人了。”
　　“哇。”元庆兴致高昂的感叹了一下，“这么刺激的吗？我也想体验一下，不如小姐姐你带我去看看吧。”
　　真是鸟大了甚么林子都有，没见过这么上赶着见鬼的人，虽然高富帅当前，黎黎还是觉得保命比较重要，“不要……”
　　她刚想拒绝，听见元庆继续说道：“到时候我送你一个Birkin。”看了看她的神色又补充，“皮质随你选。”
　　……黎黎还能说什么呢，当然是答应他了。
　　次日晚上十一点，黎黎和元庆按约定在江城医院大门碰头。
　　这个神经病富二代原本坚持要过了十二点，黎黎被逼得差点忍痛放弃包包，好说歹说才让他提早了一个小时。
　　江城医院是从抗战时期就建立的老医院，虽然经过多次扩建，但是依然保留着许多旧日的痕迹。
　　大门左边有个很大的车棚，惨白的路灯光只能照亮它的前半段，不知道什么年代的废弃自行车乱七八糟地堆在靠里的地方，足有一人多高。
　　医院还是以前的石砌围墙，不知道是为了复古还是别的什么原因，历任院长都没有推倒重建的意思，坑坑洼洼的表面蹭着许多污泥，看起来有点像凝固了的血渍。
　　黎黎和元庆顺着围墙往里走，和灯火通明的急诊部相比，住院部非常安静，只从每层中间的窗口里透出护士站的灯光。
　　医院晚上的探视时间只到七点半，空荡荡的入口只有他们两个人。
　　元庆伸手按了电梯，伴随着轿厢的下落，缆绳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吱嘎声。
　　黎黎从进医院就开始后悔，曾经看过的各种恐怖电影场景争先恐后的挤进脑子里来，轮到某日本经典恐怖片之没有眼白的正太时，她终于崩溃了，哆哆嗦嗦地拉住元庆的袖子说：“我……我觉得我们还是回去吧。”
　　电梯门正好打开了，元庆一把拉住她：“来都来了。”
　　这句话只适合用在十一的长城不适合现在吧！
　　不管黎黎疯狂脑内吐槽，元庆看着比普通电梯至少宽阔三倍的医院电梯，若有所思地说：“这电梯做得这么宽敞，是要运停尸床什么的吧？”
　　黎黎：“……”好久没见过这么清新脱俗的ky了。
　　血液科的病房呈U形排列，护士站就在这条弧线的中点。整条走廊都熄灯了，只有护士站亮着一盏台灯，值班护士埋着头不知道在做什么。
　　听见他们进来的动静，护士抬起头来问道：“你们是谁？”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周围太空旷，这句话在四壁弹出无数回音，像是不同的人重重叠叠地发问：“你们是谁？”
　　元庆浑然不觉，笑吟吟地走上去套近乎：“护士小姐姐你好啊，我来看我妹妹。”
　　护士说：“探视时间早就过了。”
　　元庆双掌合十，软软地恳求道：“小姐姐行行好嘛，我一听说我妹妹得了白血病，马上从国外飞回来，刚下飞机，就想马上看我妹妹一眼。”
　　他实在生的好，弯弯的眼角仿佛蘸了蜜一般，护士似乎被男色所动，考虑了一下勉强答应：“那你就在病房外看一眼，不要吵到其他人休息。”
　　元庆大喜，谢过护士后带着黎黎向604走去。他们没有回头，没有见到护士冷冷地注视着他们渐渐被黑暗吞没的背影，露出了一个咧到耳根的笑容。
　　病房的门上有个四方的玻璃小窗，元庆趴在上面看了半天不得要领，冲黎黎打了个手势，蹑手蹑脚地推开门进去。
　　房里很安静，三张病床都拉上了帘子，元庆围着靠窗的那张转了两圈，轻轻地伸手拉开了一条缝。
　　床上整整齐齐地铺着枕头被子，没有人睡过的痕迹。
　　元庆和黎黎在黑暗里面面相觑，他用气声问黎黎：“不是说在这里吗？”黎黎大气不敢出，同样嘘嘘地回答：“没错——”
　　一种奇怪的预感击中了元庆，他走向另外两张床，同样拉开了帘子。
　　没有人。
　　黎黎结结巴巴地，比起解释更像是安慰自己道：“可能、可能是换了病房吧。没错，这间应该是要打扫，所以没人。”
　　元庆还没回答，一道车灯的光掠过玻璃，流星般照亮了房里，两人不约而同抬起了头——
　　对应着每张床，天花板上端端正正躺着三个人影，其中两个双手放在胸前，仿佛正在熟睡，靠里那个小小的人形已经坐起了身体，黑暗里探寻地看过来。
　　“姐姐，你又来看我吗？”
　　黎黎一声尖叫，疯狂地撞开门冲了出去。元庆没有抓住她，听见头顶上响起了纷乱的脚步声，一咬牙跟着跑出去。
　　惊恐的女生速度飞快，元庆刚出门就见她的身影一闪，消失在前方的黑暗里。他急忙跟过去，黎黎却像消失了一般，只有护士站的灯依旧亮着。
　　电梯的吱嘎声传来，元庆回头一看，值班护士站在打开的电梯门里，面色焦急地向他招手：“出事了！快进来！”
　　她的催促声太过急切，元庆来不及多想，几步过去进了电梯。
　　护士按了一楼的按钮，电梯缓缓下行。元庆一个人大口喘气的声音清晰可闻，他问护士：“发生了什么事？我看见有人躺在天花板上！”
　　护士满脸惊恐：“我听我们护士长说，每个月有一天停尸房的尸体就会在医院里乱走，只要不遇上人就没事，今晚恐怕就是你们赶上了，现在要赶紧离开，不然就来不及了！”
　　电梯下落的趋势停止了，停在了四楼。
　　护士和元庆眼睁睁地看着电梯门打开，一个穿着白色长衣的小女孩站在门口，右手上系了根鲜红的绳子。她天真可爱地左右看看，抬步就要走进来，随着她的动作，一颗圆溜溜的眼珠掉下来，卡在滑轨上，溅起了几点鲜血，红得发黑。
　　元庆顾不上什么，一脚把小女孩踹出去，狂按关门键，直到电梯门把那张满是鲜血的小脸隔在外面，他才喘着气问护士：“你们医院的尸体手上都带红绳吗？”
　　方才护士吓得缩在电梯一角，现在回过神来，惊恐地凑在元庆身边，连连点头。
　　“上面好像还有个吊牌，可惜刚才没有看清楚。”元庆说道。
　　身边的护士脸色一下变得有些奇怪，她咧开嘴，像是努力露出一个僵硬的微笑，直直地伸出了右手，护士服的袖子被抻高，露出了一根鲜红的绳子，上面银色的小吊牌上写着数字“35”。
　　“你看是不是像这个？”护士的声音漂浮在电梯里。
　　元庆挪了挪身体，靠到一个一开门就可以挤出去的位置，冷静地回答：“不像。”
　　护士：“……”
　　气氛有些沉默的尴尬。
　　叮地一声电梯又开了门，元庆不理无言以对一不做二不休开始满脸掉肉的护士，转身飞奔，脑门上明晃晃几个大字：
　　“想套路我，没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