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绣书生》绿波屛

16、交心

　　这夜和尚们都不用做晚课，城中有人请住持做功德去了，小沙弥们也跟着大些的和尚下山凑热闹去了，清泉寺内顿时又黑又静。

　　陆湛倚着门槛坐下，听着风过松林之声，静静地望着月亮。

　　许是这世界没有雾霾，天上的月亮又大又圆，近得仿佛就在眼前。陆湛看了眼吃得正欢的明月，伸手递过水壶，“慢点吃，没人跟你抢！”

　　明月话都说不完整，“这米饼味道可真是不错，又香又甜，少爷您真的不吃？”

　　陆湛摇摇头，也不知是他前世吃多了精细玩意儿，还是这具身子脾胃虚弱，如今的他对这些冷糕点是一点胃口都没有。

　　“那真是便宜小的了，我得多吃点，要是让后院那帮小和尚看到了，定是连渣都不剩了！”明月吃得直打饱嗝方才放下，“这样下去可不行啊，才短短几日，你这衣服都宽松了不少，倒是小的跟着您，都吃胖了。”

　　陆湛笑了，上辈子总因为身材偏胖有些自卑，看见心仪之人也只好将一腔爱慕藏在心里，如今倒没这样的烦恼了。

　　“连累你跟着我连这中秋佳节也不能与家人团聚，你若是瘦了，回去你娘不得心疼死！”

　　明月赧然一笑，开始讲起了他小时候的趣事，陆湛只是静静听着，有一搭没一搭地回着话。

　　过了半晌竟听不到明月聒噪细碎的声音，他侧头一看，不知何时，明月竟睡着了，手中还拿着半块糕点。

　　他叹了口气，刚想推醒他，却见一双绣着枝蔓纹饰的鞋子正立在不远处，抬头一看竟是那位名唤长风的少年。

　　“推也没用，他这一觉不到天亮是不会醒的。”

　　陆湛见他一脸笃定，料想他定是对明月下了什么迷香之类的，“你对他做了什么？”

　　少年一脸无辜，“安神香罢了，除了让人睡得安稳些，别无妨害。”

　　陆湛用力嗅了嗅，周围只有桂花的香气，“难不成是被花香掩住了？”

　　“非也，实在是你前几日用的麻沸散药力过重，如今等闲的迷香竟是迷不倒你了！”少年说着便像抬死猪一般将明月头朝下倒着背起，利落干脆地将其运置于塌上，拍了拍手道，“这小厮既聒噪又贪吃，也亏你能忍得。”

　　陆湛为明月披上被子，方才仔细打量了来人一番。

　　少年已非昨日穿着，一席浅色直缀，全身上下除了腰间挂着一块玉佩别无他饰，倒衬得人精神爽利，英姿飒爽。

　　少年淡淡笑着，笑容带着点戏谑的意味，却又出奇的纯真干净，这要是在现代，妥妥的一初恋脸。

　　“你这样看着我做甚，真是傻得可爱！”少年的身量已经开始抽条，陆湛只到他肩，眼睁睁地看着他伸手揉了揉自己那多日未洗的乱发。

　　陆湛有些无语，见他又要伸手连忙侧身闪过，“你可不能这样，男人头女人腰，可不是随便摸得！”

　　少年顿时来了劲，“你才多大，竟已是男人了！”

　　陆湛撇撇嘴，跟这熊孩子可说不清，忽然想到今早专程去寻他叔侄二人却没寻到，“怎么只你一人，你师叔呢？”

　　少年有些落寞，“八月十五既是合家赏月的仲秋佳节，也是师叔独子的奠日，他此刻正在山中祭奠，我怎好去打扰！”

　　“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陆湛见其神情暗淡，“那你呢，你该不会是从家里跑出来的吧！”

　　少年翻了个白眼，“你知道什么，我家中虽有长辈照料，可毕竟不是亲生父母，哪像你，家里婆婆妈妈一大堆，难怪养成这娘娘腔腔的性子。”

　　陆湛不想与他抬杠，便由着他奚落，少年见其不语，心下顿觉没劲，忽然想到一事，“有件事原本不想告诉你，但看你这傻乎乎的性子，还是提醒你一句为好。”

　　陆湛奇道。“提醒什么？”

　　“你家中长辈虽多，却也不是各个都待见你的。前几日你刚送来时，你那小厮整日里在院中煎药，师叔怕那药与你身上所用会犯冲，便查看了一番，竟在里头发现几味本不该给你这重病之人服用的药材，师叔便趁人不备悄悄给你摘了去。”

　　陆湛顿时心头一惊，连忙追问，“若是那几味药被我喝下会怎样？”

　　“自然是久治不愈，留下病根，更有甚者，直接一命呜呼也不是不可能。此人下手老练，若非我师叔这样的世外高人，等闲乡医是看不出问题的。”

　　他见陆湛眉头紧锁，竟有些惺惺相惜之感，“日里那妇人是你母亲吧，她来看你顺便祭奠下你的兄弟？”

　　陆湛点点头，少年看了眼被明月吃得差不多的糕点篮子，“我在山下就遇见她了，她送的吃食没有问题，她还给你捎了些牛乳？”

　　少年说这话时有意无意地靠近了些，声音都压低了，陆湛闻着他身上清幽的草木香气，脸上有些发烫，“这都让你知道了？”

　　“小爷这双眼睛，便是做个斥候也是使得！”少年昂着头一脸自豪，“她是你母亲，自然不会害你，想害你的人，你心中可有数？”

　　陆湛的眼前不自觉地浮现出何氏那张言笑晏晏的俏脸，原主的记忆中除了谭嬷嬷，最厌恶的人便是她了，总觉得她笑得假惺惺的。他原本也没把她往坏处想，如今听人这么一说，只觉脊背发冷，若真是她，当面笑脸背后藏刀，不是蛇蝎心肠是什么？

　　他当下便要跪谢，若非他叔侄二人，自己都不知要死几回了！

　　少年连忙将其扶起，“若要谢也是谢我师叔，师叔说你命大又与他有缘，如今看来，竟也未错！”

　　陆湛见其气度高尚，心生结交之意，“咱们协邻而居相处多日，小弟陆湛竟不知兄台高姓大名！”

　　少年淡淡一笑，“鄙姓卫，单名一个嵊字，别号长风！”

　　陆湛顿时了然，“原来长风只是你的号，我还以为你姓常名风呢！”

　　卫嵊大笑，“你可真是有趣得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