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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流域之镜·下 ...

  •   [8]

      葛里姆乔看着黑发少女又一次从天而降,已经不知道是第多少次来到自己身边。打了很多次,总会被她非常巧妙地制住或者困住,没有丝毫起色。若论实力,自己的强大是肯定的。可是在这个女人面前,就是奈何她不得。
      这个叫夏梨的女人,底细他从来都摸不透。凭她绝不用杀招的风格就能知道,她的实力,远远超过自己所见到的程度。单是那只巨大的火凤,它带给她的防御就几乎是难以破开的。自己堪称完美的豹王之爪可以轻易撕碎那些高强的魔法师,但在夏梨面前,只要她认真在火凤之外加上一道防御的法印,自己就压根动不了她分毫。照这样所想,只要……只要她肯动手,自己就一定会死。
      可她迟迟没有动手,甚至没有一丁点动手的打算。

      所以,当葛里姆乔这一次被泛着金紫光芒的笼子压制得彻底的时候,他终于狠狠问了出来。
      “为什么不杀了我?!”
      少女耸了耸肩,给他一个云淡风轻的笑容。
      “不是所有人都喜欢随随便便剥夺别人的性命,葛里姆乔。”
      对此,蓝发的男人冷哼一声,不予理睬。他不明白这世上为什么会有拥有力量却不用的人。白痴吗?任何柔弱的存在,本身就是个错误。谁教他们没有生来强大?!谁教他们苟活到现在都没有努力变强大?!那就该死,该灭亡。这个世界存在的目的不是怜悯和施舍,弱肉强食胜者为王才是真理!出于偶然的怜悯心而留下弱者,只会让他们惯了被保护。弱小会成为他们存在的理由,而这根本是不对的。那些人只会变成彻头彻尾的累赘。这个世界,不需要累赘!
      “你在这个世界待了多久?在这么长的时间里,你不觉得,”夏梨慢慢在他身前蹲下来,盯着他幽然开口,“留下其他的人来崇拜自己追随自己,总好过一个人孤零零的活着吗?你的强大是要给谁看呢?让谁来跪拜臣服你呢?”
      如果无法消除他的杀伐之心,自己想做的事情就没有任何意义。劝谏特殊的人,就需要一些特殊的方法。哪怕是将自己放逐到他的心态上。
      “你错了。只要自己承认就足够了。只剩我一个人称王,也配得上整个世界!”

      被封在笼中的男人说着这句话的时候,嘴角溢出邪戾而绝烈的笑容。他从笼中射出的眼神戏谑又凌厉,就算身在笼中也依然是永远无法蛰伏的,摄人心魄的兽。恍然间,夏梨觉得呼吸凝滞,心口一疼。
      她,从未见过这样的男人。
      说到强者,她也不是没见过。一护真正使用力量的时候如出鞘的刀,锋锐难当;乌尔奇奥拉沉默内敛,法术强悍到铺天盖地的逆天;银平素笑容示人,一旦握住神枪,杀意便是最尖削的冰凌;蓝染看似亲善和蔼却是伪装,微露杀意就是沾染着可怖色泽的毒刺。这些强大她全都见过,可没有一个,如他的桀骜。
      一刹那,她觉得自己无法说服这个男人。不管是打倒他,还是和他尽心竭力地谈话,都无法改变他的想法。他,永远都是自己的王。最骄傲,最目空一切,高高在上的狂野倨傲的王。
      到底该怎么办?
      “呐,跟我打个赌吧,葛里姆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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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9]

      “如果我能够找到办法放你出来,就绝了杀伐天下的念头。”她看着他沧蓝的眼睛,唇齿开阖间笑意明显,“怎样,嗯?”
      “你做不到的,就算我告诉你办法。”葛里姆乔眼底一抹嘲弄的神色一晃而过。
      “为什么这么肯定?”夏梨好整以暇地收了金紫的魔法牢笼。反正火凤一直在,她根本不怕他动手。
      “你肯牺牲你自己吗,为了我?”男人走上前两步,在一个很近的距离弯下腰审视她,眼里露骨的戏谑根本就不加遮掩。
      这距离未免有些近。她愣一下,却很快收回心神。“一命换一命,这种感觉的?”
      “嘛,差不多吧。”葛里姆乔直起身来洒脱地耸一下肩,“从那个人将我弄进来的时候,就知道了。”
      夏梨忽然紧张起来,她隐约觉得,自己似乎正在触碰什么不可告人的内情。“那个人?是谁?!”
      “哼,蓝染阿。”

      这个名字猛然灌进夏梨耳中,刹那激起无尽波澜,震颤不已。她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的人。“什么?!你是他的棋子吗?!即便他已经被永世关进契狱岛,你还要遵从他的指示?!”
      葛里姆乔露出一个深恶痛绝的不耐神情。“切,老子才不管蓝染什么的,我一直都是照自己的意思活着!”
      “那……如果是蓝染将你关在这里,又有什么用?如果不是我碰巧进……”
      葛里姆乔打断了她的话。“他养了一只最听话的棋子,叫东仙。”蓝发的男人双手插在口袋中,站在烈烈的风里望着一个不知名的方向,任凭嚣张的发扬起一点弧度。
      夏梨对这个名字并不陌生,和她同是王室继承人的东仙,因为身体的原因一直避居他乡。却不想,那人已成了蓝染的死忠。原本夏梨还以为他一直得以幸存的原因是双目失明的东仙绝对不会对蓝染造成威胁,现在看来,原因却是他早就成了那人的走卒。
      “如果他需要我出去,就会要东仙主动献上自己的性命。就是这么简单。”
      “蓝染就那么相信东仙一定会照做?”
      “一定。”男人说的笃定,嘴角扬起一抹残忍毕至的弧度。
      “那么……”夏梨顿了一下,“我之前说的赌约,依然有效。”
      如果东仙想闹得天下大乱,趁机救出蓝染,就一定会将葛里姆乔从这个世界解放出去。到那时,就一发不可收拾了。倒不如……如果可能的话……让他和自己签下契约,那样的话,即使自己失败,接下去不管是由谁放他出去,他也不能背弃契约搅得天下大乱。
      “我将你从这里放出去,你就收起杀伐之心。赌一把,敢吗?”她紧紧盯着他,黑如曜石的眸如星辰闪亮。
      葛里姆乔不知道自己脑子里出了什么问题,竟然鬼使神差地回答了一句,如果你做得到的话。
      “那么,我要求你跟我签订一个对等魔法的契约书。”

      葛里姆乔想嗤笑,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因为他突然觉得,夏梨是在非常认真地考虑这件事情,哪怕明知自己的结局是会死。对等魔法的契约书,意味着一旦签订,会由于魔法的束缚而不可反抗,违背的话会受到魔法剧烈的反噬,最後死亡。她即便是死,也执意要自己出去,要自己绝了杀心。
      他伸指在腕上一划,鲜血滴上雪白的砂地。霎时,一道逆画魅蓝的五芒星法阵出现在地面。
      “我,葛里姆乔,在此立誓,若夏梨能将我带离千羽之地,定收起杀伐之心。如违此誓,必受魔法反噬至死。契约签订者,葛里姆乔。”
      “以及,夏梨。”她伸手,同样冼红滚烫的色泽落上蓝色法阵。
      “……签订完成。”话音落下,法阵的图样倏然变做一只巨大溟光的眼瞳,死死盯住两个人,恍若一直要坦诚刺痛地看进两人心底,那蓝萤的芒继而化作一阵锐利无比的风,在周身盘桓,直到带着疼痛融进两人身体,在说不上的什么地方紧紧加了一道禁锢。
      像一道锁链,永远解不开。
      葛里姆乔看着夏梨站在自己身前,一脸决然赴死的表情,轻笑了一下。他伸手捏起她的下颌,强迫她看向自己,心底一种隐隐愉快的感觉升腾起来。
      “嗨,随随便便就签订这种一定要完成的东西,你是在送死。不会後悔吗,女人?”
      夏梨别开脸,动作有些僵硬。
      “现在,让我回去吧,葛里姆乔。我会找到千羽之地,然後放你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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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0]

      “好,我陪你去。”冬狮郎轻描淡写地开口,仿佛夏梨刚刚说的是去城镇市集购物一般。但实际上,夏梨说出口的,是要前往困住葛里姆乔的,号称千羽之地的鬼地方。那个地方她是有所耳闻的,基本上能走到尽头的,只有那些度过270岁生辰的王室继承人。
      “冬狮郎,那个地方,只有非常强大的人才能一直走进去。”她考虑了一下自己的措辞,尽管她并不想表达冬狮郎和自己的实力相差太远的事实,但现实就是如此。
      “那么,我会留在力所能及的地方,等你出来。”翡翠色的眸抬了下,正是诉说一件很自然的事情。
      “好。”
      千羽之地究竟在哪里,根本没有一个定论。只知道是千羽鸦在日落栖息的地方。和之前的力量不同,现在的夏梨,伸手间便可召唤出数以千万计的地狱蝶,四散飞去寻找那千羽鸦。
      在第三天的午夜时分,夏梨突然觉得心口那个地方跳疼了一把。她隐隐感到,有什么不同寻常的东西,在用一个难以言述的感觉缓缓流淌。是方向!
      是因为契约书的缘故吗?不知道。也没有任何人能够给她解释,可她就是知道,顺着那个方向走,一定会找到葛里姆乔。
      “冬狮郎,是这边!”
      夏梨和冬狮郎一起奋力奔跑。她能感到心脏亢奋地跳动,如神迹指引着自己向某个方向一直一直行进。两个人穿越空寂的流域森林,逐渐靠近一个不知道是哪里的地方。子夜的月光从天顶洒下,令她想起葛里姆乔头顶高悬的那弯新月。

      面前横亘入云的雪山,如蜿蜒的白龙,铺着清冷的月色,两个人在它面前驻足。
      “呼啦——”是翼展的声音。从雪山深处恍然飞起整群白色的鸦。漆黑如墨的夜,泠光如水的月,不计其数的白鸦覆盖了头顶心,像是在黑的底色上散落星点的白。
      夏梨按捺不住隐隐颤抖的声音。“这里就是……千羽之地!”
      接下来的路程是难言的艰涩。光是前行,就几乎耗尽了大量的魔法和力量。夏梨凭借着王室继承人的强大力量,终于在某个山口独自前行。
      在她离开的地方,冬狮郎已经快要承受不住千羽之地魔法的压迫。毕竟比起王室继承人,他这个魔法师实力差得很远。如果不是坚定不移的意志在不断支撑,他早就该倒下。可他一直坚持着,陪着她走到了几近死亡的腹地。
      “你,向外走一点吧,那样也好过一点。我会尽快回来。”夏梨握一下他的手,像冰一样冷。
      “在这里就好。”他平静地看进她的眼,碧绿的眸子深邃如幽泉。
      像是想起了什么,夏梨伸指向虚空中一点。一团冼红的火光在她指尖明媚起来,跳脱飞扬如她鲜活的存在。
      “这个,是我的生命,冬狮郎。如果它灭了,你就赶快走吧,不要犹豫也不要再等。”她将火焰交给冬狮郎保管,看他应下来,很珍重地护住,这才起身独自走向千羽更深向白泽的腹地。
      她心知它一定会熄灭,所以没有回头告别。只在心底默念了一句再见,冬狮郎。
      “夏梨。”他的唤声在背後低低响起。
      她难以抗拒地回过头,眼前光线倏然黯下。唇上传来一个温暖的触觉。他吻上她。和他冰雪感觉的指尖截然不同,柔软的,温和的,含敛的,期冀的,安怀的。
      与坚定不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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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1]

      金红的开字山门一座接一座地在雪山上突兀出现,夏梨甚至无暇顾及它们的存在是不是合理。她只知道,自己的目的地在前方,更前方,不可退缩。每过一座山门都压下千斤的力道加上她身,夏梨念动咒文抵消着那可怖的力量,每一步都比上一步,更艰难地前行。
      直到走过第九个山门,出现在她面前的,是一座金色的神殿。夏梨推开殿门的时候,从大殿深处传来铃铛清脆悠远的声音,神圣安静。
      “我就知道你会来的。”
      倨傲而熟悉的声线令她浑身一震。“葛里姆乔!”
      抬眸便见到了那个说话的人。沉重的阳光从殿顶一处小小的窗棂透过,打下一个四方形的亮斑,光影流转,暗锁尘封。在她面前是一面光滑如镜的透彻晶石,淡彩莹蓝的颜色,深深浅浅地折射出葛里姆乔瞳中的色彩。他就站在冰晶之中,站在这道光暗的交界,站成一幕无法触及的半透明的影。光线穿过晶石和他的身体,掩不住他扬起嘴角的邪戾,笑得一如先前,霸道肆意。
      夏梨没来由地觉得心脏被摄紧。面对这个男人,她不止一次感受到这种钝作的疼痛,像某种冬季蜷缩蛰伏的小动物,艰涩隐忍,而无可言说。她根本就不明白这意味着什么。或者……是她从来都不敢去想。

      “我确实如约到了这里。那么,怎样才能让你回来?”夏梨望着葛里姆乔溟蓝的眼睛,无法控制地伸手触到面前冰冷光洁的晶石。
      “很简单。将你的魔法和力量全部灌注进这块水晶。我可提醒你,是将力量全、部灌注进去。”葛里姆乔重重咬着字音,打量着她无波无澜的神色,“我和你签订的契约上要求你必须将我带离千羽之地,所以不管能不能做到你都必须这么做,没有退路。而你不会不知道,在这里失去力量,就等于死。”
      “反正你不能违背誓约,我死也没有什么不可以。”
      葛里姆乔抱着双臂,看黑发的少女将自己的右手一直按在晶石的表面,从她掌心接连不断地送出金色的光芒,包裹住整块水晶。那是她的魔法力量。这是他首次见识到她真正的力量,没有丝毫隐瞒的,全力以赴。他盯着她,目光中逐渐带起自己都不曾察觉的柔和。
      夏梨感受到无言的心悸。从周身空气传来的压迫力越发强得可怖。将力量注入水晶的结果就是,她每削弱一分自己的力量,就要相应承受一分魔法的压迫力,用这个越来越无力的身体。她开始能体会到冬狮郎在这个地方的感受了,那种被竭力压制,浑身欲裂的疼痛。
      她像一条处身涸泽的鱼,无路可退,偏还要用尽身上最後一点水分,温润自己挨蹭的土地。
      “将你的魔法全部注进来,打破水晶,我就能出来了。”他似是冷眼看着,说出的字句不着任何腔调。但实际上,他能够感受到夏梨付出的力量,正在如何充斥与改变着他所停留的地方。如果决意赴死的话,是不会有任何犹豫的。而他知道,她竟真的没有作任何保留。
      蓝发的男人站在晶石中,看着她一点点咬紧牙关,身体开始颤抖,他突然觉得心口某个惯了空虚的地方有徜徉的风呼啸而过。他慢慢举起自己的左手,抵上夏梨按着水晶的右手。两个人明明占据着水晶的两边,却在这一瞬间,仿佛能从相抵的掌心真切感受到彼此血液的流经。
      “你可以退出,因为你已经做了这件事情,你可以让自己‘做不到’。”葛里姆乔语气中罕见地含着一种约略怜悯的感觉。他想,自己也说不上是什么原因。
      “不,我一定会做到……”夏梨已经开始觉得呼吸艰难,魔法几乎油尽灯枯,“全部……力量的话……”她猛然想起自己留给冬狮郎的那一抹火焰。虽说微不足道,可总算是“自己力量”的其中一份。也就是说……也一定要召唤回来用掉才行。
      「如果它灭了,你就赶快走吧,不要犹豫也不要再等。」自己那时说过的话还在耳际,如此清晰。
      嘛,他走了也好,反正自己离死也差不远了。
      她轻轻勾一下嘴角,心念一动间,冰封的雪原上,冬狮郎护在掌心中的那一抹光亮,倏然熄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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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2]

      身上一直承受的压力突然间高攀到一个难以描述的程度,夏梨猛地跪在地上。她能感受到在身体内部,很多地方正承受着剧痛,破裂出血。即使紧紧闭住嘴也无法阻止鲜血顺着嘴角流下。看样子,的确是活不久了。她拼着最後一分清明,将最後的生命之焰投进水晶。
      快破开阿混账!
      冰蓝色的晶石总算发出“喀拉——”一声清脆的响动,在她用尽这最後一丝力量的时候层层碎裂,散开一片令人晕眩的白雾,遮蔽视野。
      终于是,成功了呢。在几乎要挤碎骨髓的痛苦中,她露出一个苍白无力的笑容,软软倒下。但她没有如想象中那般触到坚硬冰冷的地面。因为从破碎的水晶中伸出一双手,稳稳托住了她的身体。
      这个地方不会有其他人。

      那个蓝发而一贯霸道的男人从淡薄的雾中现身,不再是水晶中半透明的影子,而是真真正正地存在于这个世界了。他,回来了。
      “要……遵守……和我的,契约,葛里姆乔。”夏梨抓住扶着自己的那双手,感到自己每一秒钟都比上一秒更虚脱。
      葛里姆乔没有回答,溟蓝的眸中闪过一丝暗晦的光,像被黑暗侵蚀,深邃无底。不知道藏在哪里的铃铛恍然振起,谱出一曲令人心颤的声响。如受到蛊惑般,他猛地伸手扣住她的脸颊,重重叠上自己的唇。
      狂暴地掠夺夏梨的呼吸,辗转,甚至啃噬,男人毫不留情面地摄取着她的气息。与此同时,比起愕然,夏梨更多的感受却是惊诧,因为有魔法的力量从他身上绵延不绝传入自己的身体。葛里姆乔他……在给自己支撑的力量。
      恢复了少许力量的她开始挣扎。可那个男人不会给她这样的机会。他更有力,也更加强硬地制住她的一切动作,不顾一切地贴近,终于感受到她微风倾拂的战栗。
      如一道闪电划过天际,夏梨突然感受到了极度的悲伤,它们正从灵魂深处钻出,浓密细致地包裹着她的全身。从他的唇齿间传过来的,是一贯狂妄的绵密占有和绝烈,连同无法反抗的力量,强烈霸道地充斥所有感官,如同沐浴一场绝望的誓言。与先前签下契约书的那个自己,是何其一致。
      浩荡又悲壮。
      应该是这样吗?应该是这样的吗?!难道不是我将你带了回来?在绝望什么,在难过什么?只除了不能满足你的野心这一条。这件事就这么重要吗?
      “老子总算没欠你什么。”这是葛里姆乔终于放开那双占据已久的唇後,说的第一句话。
      坑爹阿,是谁占了谁便宜阿!
      “你!”不等夏梨表达出什么情绪,她就发觉,这个男人的身体正以肉眼可辨的速度重新变作透明。而明明,他已经离开了那块水晶。
      “怎么回事!?为什么会这样?!”她瞠目结舌,几乎不能相信地看着眼前的人。难道最後还是失败了?!
      “不,和你的选择一样。这次是我的选择。”像是知道她在想什么,葛里姆乔回答之余还戏谑地挑起眉,“老子是不是比那个人要更好?你的那个同伴,嗯?”
      茫然间仿佛有腥甜的气息弥散。夏梨盯着葛里姆乔愈加清透的身体,突然一下子意识到发生了什么。生存的力量是始终存在的,不管是在自己的身体里,抑或是在他的身体里,只能够让一个人活着离开。本来应该死去的是自己,可是现在,他将所有的力量都给了自己。
      “葛……”她愣愣地看着他的身体愈发透明,终于从脚开始消散在空气中,“为什么选择死亡!是因为……你始终不可能放下杀伐之心吗?!”
      那个人消失得太快,有那么一瞬间,她怕自己听不见答案。可是她觉得,自己更怕的是听见答案。

      “我永远是自己的王。在哪里都是。”他宣告,顿了一下似乎在犹疑,在愈发透明不可逆转的变化中,终于没有再沉默。本来,迟疑不决也不是他葛里姆乔的风格。
      她愣愣看着他最後的口型,告诉自己一定是这里的光线太过晕眩,才会刺得眼睛泛起潮气。
      她看着葛里姆乔向自己伸出左手,这个动作令她难以抗拒地伸出右手,与他掌心相抵。没有温度也没有任何触感。隐隐的透过。那个人只剩下淡泊的影,已经……再也碰触不到。
      「夏,梨。」
      他的唇齿开阖间是第一次喊她的名字,透明的笑容里有她忘不掉的惊心动魄。
      「我爱你,白,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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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3]

      “你这个白痴!因为只有一个人可以活着回去,就一定要选择自己死亡吗?!我不是给你机会了吗?!我已经做好觉悟了阿!”夏梨对着面前的空气无法控制地喊起,“为什么要拒绝?!为什么退避?!为什么……要让我……看着你……这样……消……失……”
      她的声音越来越细微。巨大的悲哀吞噬哀鸣。像金红灼热的火焰的存在,强烈得让人忍不住想流泪。
      失魂落魄地走出神殿,一直以来几乎压迫自己到死的魔法力量依然如同巨石,沉重得要命。夏梨重新走过那九座山门,回眸望去,雪山庄严,即将湮没一切的过往。

      “夏梨!”
      她愕然回头,惊异于自己会在这个地方看见那个人。这里距离她让他停留驻足的地方,有着太过遥远的距离。她看到惊红的血迹顺着冬狮郎的唇角滑下,是魔法太过可怖的力量令他不自觉地咬破了自己的下唇。
      “生命之焰,熄灭了。我以为……”他没有再说下去,只是看着她。面前的少女像一个易碎的宝物,在不能放手的同时,也不可以宽泛地对待。
      即使他没有说,她也全都明白。他并没有按照自己说的离开,而是继续向前,哪怕拼上自己的性命,也要赶到自己身边,就算是一个死去的自己。
      “你竟然一直走到了这里?”
      “当然。”雪发少年说得义不容辞,就像夏梨在说的是今晚吃什么,而这句话就是他应她的一句没问题。
      “会死的吧,白痴。”夏梨无意识地说完这句话,随即一怔,心口明晃晃的痛彻。

      「白,痴。」
      无声的画面翕动。她抱住自己的头,慢慢蹲下来狠狠咬住下唇,像支撑不住。大片明澈的雪原在她眼角余光打出荡涤的空白,将她的头脑也烧灼起来。葛里姆乔仿佛就待在她所知道的某个地方,始终不曾消失。冬狮郎站在她身前看她颓唐不已的动作,什么也没有说,只是将手轻轻放到夏梨头顶。
      一个非常安宁柔和的温度。像一个港湾,可以避开风雨,宽容,美好,始终等待自己的存在。不背不离,不畏风吹雨打,平平淡淡,同样弥足珍贵。
      “谢谢,冬狮郎。”夏梨将脸埋在手臂中,压得声音有点闷。
      谢谢你没有离开,谢谢你还要走到更危险的地方来找我。
      冬狮郎跪在她身前,伸手拥住她瘦削的肩。自始至终他都没有问夏梨任何事情,而夏梨也就一直假装遗忘着没有开口。他默认了她的逃避,她也认可了他的沉默。不知道为什么,冬狮郎总觉得,只要自己一开口就会有什么决堤或者破碎,难以挽回,所以他宁可做这一次鸵鸟,也要安然地将她留下,再度守在她身边。也许是自己还不足以令她解开全部心怀,所以他会继续努力,直到……她肯坦诚的那一天。

      夏梨慢慢安静下来,心口那个空阔破碎的风洞终于被冬狮郎缓缓填上一点温度,她的表情终于重新恢复淡泊而坚定。
      失去的永远回不来,每次回顾只是一场自己给自己的灼烧。她没有回头的余地,也不想再回头。
      “冬狮郎,我想去流浪。”
      “好,我陪你。”
      离开这个地方,夏梨最後一次回过头。雪山的群落被白色覆盖,在这最後一次眺望的时候,不知栖落在何处的雪白的鸦整群飞起,宛若在千羽之地落下一场盛大的帷幕。可惜帷幔彼岸的那个人,再也不会回应别人的安可。

      「有些人在自己的世界中,永远称王。」
      「桀骜的,狂妄的,哪怕只做……自己的王。」

      - END -
note作者有话说
第40章 流域之镜·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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