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少年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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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明破晓之前，云天之巅的人终于姗姗来迟。领头的是新任猎手统领，名唤长孙目连，眉眼与长孙霏夜有三分相似。跟随其后的猎手里，有一半以上皆是长孙家的人，之前凤萤所说，长孙隆泽已经控制了云天之巅的半壁江山，由此可见一斑。
长孙目连一来，自是要问清事件的前因后果，为虞兰考虑，长孙霏夜并没有把事情的真相一五一十地说出来，于是真假参半，大致交代了岚宗的恶行，当然也包括虞珩还没死，并且夺走了虞鸣灵魂碎片的事。
那边云天之巅的人正在帮忙清理一地的狼藉，这边一个年轻猎手却从队伍里跑出来，冲凤萤喊：“凤萤大人！”
姜溯流随凤萤转身，一见那人，先打了个冷战，明明想立刻逃走，但脚却像被钉在了原地。
凤萤犹疑道：“你是……”
那人有些不好意思地笑道：“凤萤大人一定不记得我了，我叫凤川。”
他虽说着一定不记得的话，但眼里却满满都是期待。
结果，风吹叶落叶卷寒风，一片冷寂。
凤川仍是不死心地继续问：“凤萤大人真的不记得了吗？小时候，我们还一起在苍穹雪海闭关修炼，待过三个多月呢！”
凤萤：“……”
凤川又紧张又期待，那副模样，实在叫人不忍，若是姜溯流，定会假装认识道“啊呀，原来是你啊兄弟，我记得你，你就是那个凤川嘛！”可是凤萤很实在，直截了当地道：“对不起，我不记得了。”
凤川：“……”他看上去似乎十分伤心，但很快就重新振作，笑眯眯道，“没关系没关系，毕竟都过了十几年，我们又才认识三个月，你不记得我很正常。”
凤萤想了想道：“既然你去过苍穹雪海闭关，那和姑姑的关系应该很近了，为什么后来我并没有见过你？”
凤川道：“我去苍穹雪海闭关后不久，就去了云天之巅当猎手，十几年了，都没回去过。”他苦笑了下，“说来也是惭愧。”
凤萤道：“为什么？”
凤川道：“实不相瞒，十一年前，我姐姐凤璇……”
凤萤微惊：“凤璇是你姐姐？”
凤川道：“不是很亲的姐姐，但从小她就带我一起玩儿，所以和我关系很好，我一直尊重她，仰慕她，所以得知她无辜死在山鬼后，我真的，非常难过，尤其是害她死掉的人还能好好地待在云天之巅，甚至成为了云天之巅的王爵，我更是无法接受。”他捏紧拳头，“要不是姜澈，凤璇姐姐也不会死，可为什么，他还能那么心安理得地高坐王座？我发过誓，一定要亲手打败他，取而代之，只可惜……”
姜溯流不想再听下去，他轻轻对凤萤道：“我先走了。”然后掉头就走。
长孙霏夜还在和长孙目连细说今晚的变故，姜溯流一个人先安顿好了还在沉睡的黑山和白粥，又去照顾虞兰。
熬好药汤后端去虞兰的卧房，发现凤萤竟站在屋外。
姜溯流默默走过去，朝着他抿唇笑了笑。一只脚刚踏进门槛，就听凤萤道：“凤川的话，你不要在意。”
姜溯流实在不想聊这个话题，尤其是和凤萤，所以极为敷衍地点了点头，反手带上了门。
他给虞兰喂好了药，感觉到凤萤还在，于是便走到门边，先将门开了一条细缝。凤萤果然还站在外面。他靠着墙抱着剑，头微微垂着，正在闭目休憩，但整个人的身体线条却绷得很紧，似乎随时准备拔剑战斗。也许是昨晚的变故太大，他害怕再有什么危险，所以才站在外面保护着。
姜溯流忽觉眼皮有点酸胀，他正想推门出去，床榻上一直昏睡的虞鸣却突然辗转反侧，嘴里说起了梦话。姜溯流回到床边，轻轻喊道：“虞宗主？虞宗主？”
虞兰没有醒，他含含糊糊也不知在说什么，似乎正被梦魇所困，十分痛苦。
姜溯流：“虞兰？虞兰！”
还是未醒。
他那副模样看得人实在揪心，姜溯流便轻拍他的肩膀，用一种安抚的语调唤道：“画臣……画臣……”他其实很少喊虞兰的表字，虽然他和虞兰已经算比较亲密的朋友了，但不知为何，彼此一直都是以大名相呼。
改喊“画臣”之后，也许让虞兰潜意识里有了一丝亲近和安全感，他终于不翻来覆去地折腾自己了，但还是双眉深锁，脸色惨白。
姜溯流想起以前虞兰做噩梦时，长孙霏夜总会给他唱一首早古小调，每每一唱，虞兰就安定下来。虽然想想有些好笑，但姜溯流还是轻轻哼唱了起来。渐渐的，虞兰的眉头果真舒展开，表情看上去也没那么难受了。
虞兰好些了，但姜溯流却唱得口渴，于是起身去倒水。
刚咕咚咕咚灌了几大口，忽觉脖颈后一阵凉飕飕——
姜溯流放下水杯，道：“虞宗主，你醒了？”
虞兰开口，声音有些沙哑：“有劳姜澈大人照顾。”
姜溯流默然片刻，将杯子里剩下的水一饮而尽，缓缓道：“你是想立刻通知云天之巅来抓我，还是想在这里自己动手？”
身后半天没声音。姜溯流于是推开架在自己脖子上的皎月弯刀，回身望着虞兰。
虞兰顺势垂下握着刀的那只手，也望着他。
姜溯流道：“你早就醒了……也是，凭你的机敏，怎么可能一直被我蒙在鼓里，倒是我自己大意了。”虞兰刚才故意装睡、噩梦，应该就是为了试探他，没想到他真就着了套，唱了那首长孙霏夜教给他们的生僻歌谣。不过彼此坦白也好，他也不可能一直瞒下去，虞兰这道坎，他是迟早要过的。
虞兰的脸色白如纸，就连嘴唇也是青白的，整个人就像一张糊上去的画，没有血色，也没有生气。就连讲话的语调，也透着一股死气沉沉。
姜溯流叹气道：“你自己都这样了，还想着法儿来试我，你我之间的隔阂，真的已经深到这种地步了吗？”
虞兰紧抿唇角，拿着刀的手愈发收紧。
姜溯流靠在桌子上，尽量让自己表现得放松随意，没有攻击性，道：“也许我们该开诚布公地聊一聊了。你家，经历了这么多的变故，我以前不知道，所以对你的很多想法、行为都不能理解，久而久之，也就懒得去理解了。而现在，虽然推迟了十一年，但我想我终于可以理解了。”
虞兰道：“我不需要你的理解。”
姜溯流道：“行吧，需不需要是你的事，但说不说是我的事。”他深吸了口气，“十一年了，虞兰，我问你，你有去看望过凤璇老师吗？”
一提凤璇，虞兰脸色骤变，如果说他刚才是一个将死之人，那么现在，他看起来几乎就是一个死人了。
姜溯流继续问：“为何不去看她？”
虞兰牙关打颤，半天，才怆然笑道：“你也好意思问我？姜澈，当年在山鬼，你做了什么自己最清楚，如果不是你为了一己私欲……”
听他这么说，姜溯流只觉得脑袋瓜疼，很疼。他提起凤璇，本意是为了帮虞兰拔出横亘于心多年的那根刺，没想到虞兰却以为自己是在一昧指责他。人与人之间，哪怕是很亲近的关系，很多时候也无法真正地相互理解。
而且……姜溯流有些困惑：“我为了一己私欲？”
虞兰道：“难道不是吗。”
姜溯流：“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虞兰道：“真要我挑开了说明白？当年，要不是你和凤家那位公子胡乱厮混，忘了自己该做的本分事，又怎会在演练考核的当天迟到？若非你迟到，凤璇老师又怎么会……”
“等等。”姜溯流头疼欲裂，“我跟凤……你怎么知道？”
虞兰木然冷笑：“你的私事我不想管，也管不了，你爱和谁断袖缠绵也都随你的便，但你千不该万不该，为此本末倒置，忘了我们去山鬼的真正目的，以致于老师……”
姜溯流只觉一个棒槌敲在头顶。他竟然现在才知道，当年他和凤萤的机缘偶遇以及因此发生的纠葛，虞兰也全都知道！难怪，难怪虞兰会更加厌恶和疏远他，而不单单是因为凤璇的死……
姜溯流道：“我不是断袖。”
虞兰一怔，毫不留情地嘲笑：“搂也搂了，抱也抱了，床也上了，人现在可就站在外面……姜澈，有些事，本就是你自己做出来的，难道是因为现在换了个身份，说的谎多了，就连自己本来是什么样都忘了？”
姜溯流朝门那边望了眼，按着额角道：“你声音小一点！”
虞兰无声笑道：“没想到你姜溯流天不怕地不怕，还会害怕凤七听到。”
姜溯流道：“我怕，怕得要死，所以请你别说了。”
虞兰道：“姜澈，你也有这么没用的时候。”
姜溯流闭上眼。
别人的年少，是鲜衣怒马意气风发，而他的少年，却是颠沛流离满纸荒唐。他现在细细回忆才发现，原来十一年前的一幕幕一桩桩，他竟记得如此鲜明而清楚，就连奔赴山鬼，离开云天的前一晚，那滂沱淋漓的大雨声，也犹在耳畔……
“哎？你真的决定不跟我们一起去山鬼吗？”姜溯流咬着筷子，惊讶地问刚从外面进来，伞还没来得及收起的长孙霏夜。
虞兰道：“你竟然还能活着回来，我以为你爹会把你打死呢。”
长孙霏夜笑笑：“他是有能力打死我，但他估计没能力再养一个儿子了。”
此时，大多数人都已经吃好饭回去休息了，诺大的厅堂内只剩他们三个人，空气里还飘着好闻的饭菜香味儿。外面很冷，屋子里却很温暖。
姜溯流习惯性往旁边挪了个位置，长孙霏夜走过来坐下，看着面前那盘快要见底的排骨汤道：“真是谢谢你们了，还贴心地给我留了几块骨头。”
虞兰道：“不客气，要不是我的阻拦，姜澈连骨头都要啃光了。”
姜溯流道：“我这样是为了让你们少吃点保持良好身材，像我这种甘于自我牺牲的大无畏精神，你说说，整个云天之巅能有几人？”
虞兰瞥他一眼道：“又不是姑娘家，要保持身材干什么。”
姜溯流道：“要保持身材的主语不是男人也不是女人，而是人。”
长孙霏夜笑着道：“你们这次去山鬼，总要去苍穹雪境玩玩儿吧，听说那里的姑娘都极其貌美，说不定就能给我带回一个弟媳呢。”
姜溯流道：“你看我像是那种只注重外表的肤浅之人吗！美色这种东西，对我这种意志坚定的人来说，根本没有诱惑力。”
长孙霏夜哈哈笑道：“好吧，我相信你。”
虞兰道：“你相信他那张破嘴，还不如相信今晚就撞见鬼。”
姜溯流一手托腮，微微仰起头，叹息般道：“想想真是可惜，我这么英俊潇洒魅力不凡的人，竟然从小到大都没有姑娘偷偷爱慕过我，实在是岂有此理。”
虞兰：“……”
长孙霏夜：“……”
两人大概是觉得他已经无药可救，皆不再搭理他，各自专心吃饭。
最后，姜溯流又补了一句：“希望我这次去山鬼，老天能赐我一个天上地下绝无仅有的人。”他嘻嘻玩笑道，“我愿意用我一生的桃花运来换。”
作者有话说
第55章 少年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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