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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这是首悲伤的歌,悲伤又荒唐,荒唐的是命运,悲伤的是人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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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片的首映刚刚结束,主演是日前炙手可热的男星约瑟,和去年刚跟他被评为最佳荧幕情侣的女星。
说实话,观看这场首映的影迷当中,会有多少人是冲着这对黄金搭档的固定模式,而非影片的剧情去的,制片方心里早已有数,但经过了一夜的深思熟虑与把酒言欢,大佬们还是决定将首映安排在了拥挤的贺岁档,似乎就算拼了颜面,也要与那些金牌导演、好莱坞巨星一争高下。
然而,上天总爱眷顾一些运气好的人,纵使整部影片下来,内容找不到重点,情结理不清顺序,在年终奖的喜悦和夜幕的催化下,影片结束后,影迷们还是很自觉地在座位上留了一会儿,煽了一阵情,抹了一把泪,这其中就包含了许愿多年来的室友。
许愿正飞速地整理着她的包,她的室友却还在一旁不慌不忙地抽噎着。她俩原本是打算乘明天中午的大巴回老家的,可照目前情况看,要让她的室友在明天早上十一点之前起床,许愿觉得是没多大可能了。但即便如此,她还是蹲到泪眼婆娑的室友身边,好声好气地说:
“姐姐,我们收起眼泪好吗?不然你明天就得看到妈的眼泪了。”
只见室友吸吸鼻子,一脸无辜地看着她,说:“可是,真的好感人!”
“再感人也不能当饭吃啊!你想想,要是妈哭了,我们保不定连明天的晚饭都得泡汤了。”许愿说着,拉起她的室友,“好了,收拾收拾走吧,一回旅社马上就睡,这样说不定我明天还能抗得动你。”
好说歹说,这位姐姐终于愿意挪窝了,其他的观众也纷纷散场。如此阴冷的天气,幸好还有一大批的士师傅等着赚钱,否则以这对姐妹的瘦小身材来说,就算挤破头,都不一定能抢到一辆残缺的交通工具。
回到旅社,室友果然一头就扎进了棉被里,她雷打不动的睡眠质量,许愿从没有一次成功把她吵醒过,所以,她完全有理由相信,她的室友在明天早上之前是不会醒来了。
“好吧,它们是我的了。”看着一地的行李,许愿叹息道,却从未想过抱怨。因为此刻躺在她身边,并且已经开始打呼的这位许景小姐,许愿的姐姐,她从小到大的室友,自从小学起就很自觉地承担起了她的保镖工作,二人之间虽并无血缘关系,但姐姐这些年来为她流的血,却似乎比她体内流淌的还多。
看来她是真的累了,不然就是哭累了,的士后座上一堆擤鼻涕的纸,惹得司机频频瞪眼,她也只能尴尬地笑笑,许愿无奈地回想,手上收拾着一个姐姐的发卡,那上面就有她刚进中学时为许愿受伤而留下的痕迹。
“约瑟。”只听身旁传来一个歪歪腻腻的声音,不用看,许愿都知道姐姐是在说梦话。
可说来也奇怪,都说两个人在一起呆久了,无论言谈、举止,还是相貌都会相互影响——好吧,最后一点,许愿确实无话可说,越长越像的同时,她的妈妈还曾当着她俩的面,说都是许愿拉低了两人的平均身高,为此,她还自责了好一阵,后来,她才知道,妈妈当时是为了骗她喝牛奶,才故意这么说的。许愿认了。可是除了相貌,身高这些表象以外,她还真的很难从两人身上找到共同点,特别是对明星的喜好这一方面,虽然还没夸张到会为明星送车送房或自杀的程度——许愿猜多半是因为她资金不足并且恐高,但每次只要喜欢的明星拍了一部新电影,无论时间多晚,路途多远,姐姐都要去看首映,而且坐的必须是黄金位置。
相比之下,许愿就镇静多了,除了被姐姐逼着,她从不会对明星们显示出多大的热忱,按她的意思就是,人嘛,满大街都是,不就两个眼睛一张嘴,两只手臂一双腿,干嘛还要特地花钱挤在一起看,难道就因为是明星,看着看着还能多出一条腿来不成?
“约瑟。”又是一个黏黏糊糊的声音,听着比刚才还毛骨悚然。
“约瑟约瑟!”许愿打了个寒颤,想不搭理都不行。“到底是哪里好了,迷得一堆小姑娘神魂颠倒的!”
不过说来也奇怪,虽然不看好姐姐对那些明星的态度,但许愿发现,姐姐这次喜欢上的那个叫约瑟的男明星,她尤为讨厌,打从第一次在电视剧里看到他那张老实巴交的面孔,她就已经反感上了,而且是毫无预兆,也找不出头绪的反感,仿佛他生来就长着一张与她相克的脸。
“你这是心病,吃不到葡萄就说葡萄酸!”对此,许景是这么解释的。
算了,心病就心病吧,反正这颗葡萄,许愿本来也没兴趣吃。
可刚才,她分明就是强忍着嫌弃看完整部电影的,特别当演到男女主角深情拥吻,或是约瑟舍身为女主角挡剑的镜头时,许愿差点恶心到要把随身带的包扔到银幕上了。幸好身旁的许景因为感动,死命地抓着她的手,才避免了她这个荒唐的举动。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第二天,许愿将这种想法告诉了姐姐。
“你确定你是想把包扔上去,而不是把自己扔上去?”许景说,满意地吃着妹妹为她准备的早餐。
“什么意思?”难道她也跟她产生了同样的想法,而且恨不得自己亲自动手?许愿为第一次和姐姐在这方面有了共识而高兴。
然而许景却说:“你看他跟女主角接吻时的那个嘴唇,啧啧啧,性感得我都想贴上去了!”
“姐,不开玩笑好吗?”许愿带着点怒气说,并抢下许景手中的三明治作为威胁。
“好了好了,我们说正经的。”许景说着,抓住妹妹的手,重新拿回属于自己的早餐,“不过你那种感觉是什么时候产生的?如果是影片快结束的话,我跟你的感觉一样,说实话,要不是结局来了个大逆转,我昨晚就给编剧寄刀片了!”
“都说了一开始就有了!”许愿颇为无奈地说。或许,她早就该想到了,跟姐姐谈论这个话题根本就是个错误。看了那么多有关于粉丝的新闻报道,她还能指望从眼前这个骨灰级粉丝的嘴里听到什么对偶像不敬的话吗?
幸好,大巴颠簸了一会儿就停下来了,与其说是正好到达,不如说它停得正是时候,因为哪怕再多一秒钟,许愿都可能抑制不住心中的委屈,开口骂人。可当大巴停稳后,她的表情立刻就变得明媚起来,因为隔着玻璃窗,她已经看见许久未见的爸妈再跟他们招手了。
“大许子!”许愿大叫着冲下车,连行李包里的牙膏什么时候滑出来了都不知道。她喜欢这样喊爸爸,因为听起来比较年轻。
“小许子!”他也喜欢这样喊女儿,因为听起来永远不用长大。
许愿一把揉住身高正好能得够到的爸爸的脖子,从那以下的身躯,差不多是许愿身体的两倍宽,肉却有她身上的三倍多,妈妈从前就经常开玩笑说,爸爸是不是抢了姐妹俩身上的肉,还要他还给姐妹俩。但许愿却觉得,爸爸最该还的应该是妈妈,因为长着跟姐妹俩差不多瘦弱的身材,她却承担了家里大部分的家务和生活中所有需要逗乐的桥段。此刻,她正站在爸爸庞大的身影后,等待她的另一个女儿过来拥抱她。
“妈!”这是许景这辈子最喜欢说的两个字之一,自从十九年前的某个夜晚,在通往市区的公路上被捡回来以后,但凡有机会,她都会把这两个字说出口,绝不吝啬。她顺手捡了妹妹丟落的牙膏,一路小跑着冲向妈妈的怀抱。
“看到你昨晚发来的短信,我还以为你们今天到不了了咧!”爸爸接过许愿背上的行李,拍拍她的背说,“你妈一看到短信,眼泪差点又要留下来了咧。”
“哎哟,妈,要不要这么煽情,我们这不是按时回来报道了嘛!”许景说,丝毫不提昨晚在电影院的事。不过此刻的一切还多亏了她的妹妹,要不是她中午冒着大太阳,一手扛着包,一手把她安全地拖到车上,就像她昨晚上说的,许景今天大概就得看到妈妈的眼泪了。
“一年啦,都一年啦,人家闺女逢年过节想的都是家,就你们,心里只装着实习和论文!”虽然这么说,妈妈还是把姐妹俩的毕业证和学位证拿在手里翻了又翻,“哎哟喂,让我好好瞅瞅,这俩美女是谁啊,照片是不是处理过了啊,准备拿去选美吗?”
“妈妈妈!”许愿见此,赶忙伸手捂住妈妈的嘴。
“哎哟,你捂我的嘴干嘛,我这不是高兴嘛!”妈妈却仍旧说得不亦乐乎,丝毫不顾来往路人的指指点点。
“妈妈妈!”许愿再次阻止道,可妈妈还是不为所动,无奈之下,她只好撩开额上的刘海,一块赤红的胎记霎时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
“你这是干嘛!”妈妈赶紧拉下女儿的手。
“终于能停了吧。”许愿道,胡乱把头发整了整,确保胎记不会再露出来。
据爸妈说,他们刚看到这块胎记的时候,还以为她一出生就被什么东西烫到了,额角火红火红的,就像淌着鲜血,为此,爸爸还跟产房的护士理论了一番,可结果,那终究是一块与生俱来的胎记,出现得措手不及,看得夫妻俩触目惊心,也成了许愿成长过程中最为自卑的地方,不愿示人,不愿提及。也正因如此,许愿从小就不喜欢大风的天气,她改掉了女生爱撩刘海的毛病,长大后,也逼着自己转变了撩刘海的动作很迷人,很能吸引男生的想法。
“行了,妈知道是我对不起你,但你也不用这当口亮出来打击妈吧!”妈妈说,还不住朝爸爸瞪去,“说不定这胎记还是你爸造成的呢,谁让我怀着你的那会儿,他老让我吃那些枸杞啊西红柿什么的,说是红色的喜庆,你看,现在喜过头了吧!”
“你这又说到哪去了!”爸爸说着,不情愿地背过身去。
“对啊,妈,你这说的都是哪跟哪啊。”许景也说,“不是早就说了嘛,现在科技这么发达,许愿要是真觉得这胎记碍眼,大不了我们就去医院做掉嘛,像我同学就有很多去医院祛痘祛斑什么的,太简单了,分分钟的事。”
“可你妹妹的这么大块,去得掉嘛?”妈妈担心地说,一边又忍不住把证书翻开瞅了一眼。
“放心吧,妈,他们——”许景正想解释,却一下子就被妹妹打断了。她算是看出来了。
“行了,妈,就别扯远了,我知道,您不就想看证书嘛,想看就看吧!”许愿说,“我就拜托您,小声一点好嘛,大家都看着呢!”
“看又怎么样,爱看就让他们看去嘛,我的女儿就是能干又漂亮,我都要骄傲死了!”见女儿不再阻拦,妈妈心情顿时转好,对着几本证书又是一阵发骚。
“哎哟妈,别怎天死啊死的挂在嘴边,多不吉利!”许景又说。
“好好好,我不说,我不说!”妈妈感慨道,这会儿终于满意地把证书放进了随身带来的提包里。“老许啊,你说这家里有个学文学的就是不一样,说起话来底气都足了!”
“这还有个学艺术的呢,你们怎么忘啦!要我说起话来,那肯定比唱得还好听!”许愿见机也讨好地凑到妈妈跟前说。
“对对对,没忘没忘!我还整天跟你妈说呢,你一出生就不得了,别的孩子都在那小声偷偷的哭,就你,那声音哇哇的,跟装了大炮似的!”爸爸见缝插针说。
“孩子这么好听的声音,怎么能被你说成大炮呢!”妈妈不满地捅了捅爸爸的胳膊肘说。
“是是是,我的错!”爸爸连忙打自己的嘴,看的许景许愿笑成了一团,“哎哟,当时啊,你妈还说你是不是在肚子里憋坏了,刚出来就喊成这样。哪知道现在,你看,好好的姑娘就这么从音乐学院毕业了!”
“爸,你就别再捧她了,这孩子,知道自己唱的好,都不把那些明星歌手的放在眼里了!”许景接着揶揄道。
“应该的应该的,从今往后啊,这小许子就是爸爸心里唯一的明星了,正牌的,谁都比不上!”爸爸说着,激动得手直往脸上抹汗,“你说我们许家,世世代代都没有出个搞艺术的,这细胞怎么就单落到你身上了?这样更好,你们两姐妹一文一艺,文艺双馨,改天我也向村长去申请个牌子挂挂!”
“好了好了,都别在太阳底下晒了,一整年的话呢,在这哪说得完!老许,你开车,我给俩闺女整整。”
最后,还是妈妈截住了话题,二十分钟后,一家人终于可以简单收拾收拾上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