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图》箫韶乆成

4、斗诗

　　“领军将军之女顾惜晨，见过殿下。”顾惜晨笑盈盈的上前行礼，礼数周全，落落大方。
　　哦～原来是她。
　　灵兽难得，且不易驯服，寻一只都难，而顾屿却给他的宝贝女儿猎来两只。为了这两只灵兽，顾屿折了好些人，他自己也身负重伤，在家躺了大半年。后来又听说这顾惜晨年仅六岁就能吟诗作赋，琴艺更是出众，“才女”之名响彻京华。也难怪顾屿如此宠爱她，比起他那几个儿子，顾惜晨可有出息多了。
　　乾阳盯着她左看右看，还是看不出个所以然。
　　“怪不得大家都说看热闹要到虞儿这来，果然不错。”殿门外突然传来熟悉的声音。众人循声看向门外，正是五皇子皇甫潇，他身后还跟着三皇子皇甫夜辰。
　　“皇兄！”乾阳眼睛一亮，张开双臂扑了过去。
　　皇甫潇笑吟吟的张开手准备接住她，谁料乾阳连眼神都没赏给他一个，直直跑向了后面的皇甫夜辰，皇甫潇只能顺势抖抖袖子掩饰尴尬。
　　“三哥如今一天到晚只知念书学习，都不陪虞儿玩了。”乾阳如愿被夜辰抱在了怀里，路过皇甫潇时，顺便朝他扮了个鬼脸。
　　“那倒是为兄的不是了？既如此，咱们就玩个你喜欢的。昭和宫落成，理应吟诗相庆，即是你的宫殿，那就由你开头，如何？”皇甫夜辰笑咪咪的看着妹妹道。
　　“......”乾阳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她噘着嘴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强装镇定，略加思索，胡乱作出一首来，末了偷偷去看夜辰的脸色，只见夜辰端起茶杯轻抿一口，没有要点评的样子，那就是勉强过关了？
　　“公主既开了个好头，臣女也斗胆一试。”顾惜晨起身道，一看就是有备而来。
　　“请。”乾阳扬了扬手，这下好了，她今天注定要被顾才女上一课了。
　　“桂殿筑向帝城里，华日祥云笼罩奇。
　　高柳喜迁莺出谷,修篁时待凤来仪。
　　文风已著宸游夕,风流文采胜蓬莱。
　　睿藻仙才盈彩笔,自惭何敢再为辞。”
　　顾惜晨一边念着诗，一边细细观察三人的神情：三殿下面色如常，看不出一丝波澜；五殿下眼中带着一丝震惊，险些撒了杯中的茶水，不知是否为诗动容；而乾阳公主......她根本一直没有在听啊！
　　“不愧是大才女，赏！”乾阳吃完了点心，拍了拍手，很不走心的赞道，她实在对这文文弱弱的顾小姐提不起兴趣。
　　“没想到顾屿一介武夫，竟生出个‘文采风流’的女儿。”皇甫潇眯了眯眼，难怪他总觉得顾惜晨不对劲，原来是“老乡”。只是旁人听不明白误以为她真有才学，他们却心里明镜儿似的。
　　夜辰瞪了他一眼，不许他乱说话。
　　“谢殿下夸奖。”顾惜晨盈盈一拜，她此时正沉浸在为父亲长了脸的喜悦中，并未听出皇甫潇话中深意。
　　乾阳闻言暗中偷笑，五哥和人家又不熟，怎么阴阳怪气的嘲笑人家附庸风雅呢。
　　颜书静也笑，皇甫潇这是在讽刺她用宝钗的诗铺自己的路，看来京中皆传她有才是掺了水分的。
　　“都说颜尚书年轻时文采斐然，想必他的爱女也不会差到哪去，不如颜小姐以这舞女为题，好让公主学学？”皇甫潇突然一脸不怀好意的看向颜书静。
　　颜书静一惊，忙站起身来推脱。“臣女并不精于诗文，若勉强作出只怕会贻笑大方。”
　　“这有何妨？颜小姐年岁尚小，作的不好大家也不会因此取笑不是？”顾惜晨莞尔。
　　颜书静低头向墨氏求救，但墨氏却给了她一个鼓励的眼神。她顿觉有了底气，不再推诿，落落大方道：“那臣女就胡诌一首。”
　　她细细打量了舞女们一番，开口：“红绡学舞腰肢软，旋织舞衣宫样染。织成云外雁行斜，染作江南春水浅。昭和宫里随歌管。一曲霓裳红日晚。归来双袖酒成痕，小字香笺无意展。”（借用晏几道《玉楼春》）
　　“这倒比公主那首好些。”皇甫潇冲乾阳挑挑眉。
　　当众下她的面子，真是她的好哥哥！乾阳气鼓鼓的捏碎了盘中仅剩的糕点。
　　她虽气，心中的胜负欲却占了上乘，回味了一番了颜书静的诗，起身朗声道：“琵琶忽起箜篌声，玉罄乍闻瑶笛响。繁华不似人间有，娟娟缥缈迤逦长。”
　　颜书静心说这小公主的脾气真是像极了xx，也是，毕竟都是备受宠爱的孩子。她回过神，接道：“上苑春来流莺啭，翠微冰破小泉淌。”
　　乾阳见她接的从容，凝眉静心思虑良久，方才一口气倒出一大段来：“须臾蓦如蓬岛开，仙蔼弥漫冰绡账。如从阆苑粉蕊出，疑是织女彩缎坊。璎珞耿耿金乌钏，钗细昭昭玉兔珰。云髻蝉鬓簪灼灼，月帔霞裙珮琅琅。”
　　颜书静笑道：“殿下才思敏捷，这下可难住臣女了......花容参差一树梨，蛾眉偕同百重嶂。不胜罗绮楚腰瘦，似柳依依春水旁。缬裾翩翩飘楚云，罗袖盈盈舒春江。丝竹和舞溅珠玉，千娇百媚共蹡蹡。”
　　乾阳轻哼：“说是为难，还不是出口成章？只是你我二人诗风不同，不然还真能联出一首佳作，也罢，即由我开了头，就在我这儿收尾吧。”
　　夜辰知她平日不爱读书，方才搜刮了那些许词句已实属不易，再对下去怕是要江郎才尽贻笑大方，是故欲张口替她作完给她个台阶下，谁料乾阳在位置上苦思冥想一番，突然拍案而起道：“有了有了！彩凤旋翥奋鸾翱，游龙回飞惊鸿翔。飘然身轻遇仙灵，修袂生岚何盛昌。裙连珠箔清溪回，袖接银屏仙云张。彩雯明霞相辉映，能教黯日换艳阳。此时音铿管弦急，激濑湍流飞万丈霰雹高落碎琉璃，铁骑相接鸣槊枪。又似千珠击琅玕，还如百鸟鸣凤凰。世间笙歌处处是，惟我唯宁堪称上！”
　　“好！”皇甫潇头一个抚掌称赞，他这妹妹还是得激啊。
　　“殿下咏絮之才，臣女甘拜下风。”颜书静上前福了福身。不愧是陛下亲自教出来的孩子，外界总说她不学无术，真真是睁眼说瞎话。
　　乾阳暗暗舒了口气，还好方才颜小姐没有再坚持对下去，否则她真不知该如何收场。
　　“菱歌！把我新得的那些新奇玩意儿挑最好的取来赠予颜小姐。”乾阳蹦蹦跳跳的走下来拉住颜书静的衣袖，“今后你就是我的伴读啦，多多指教哦～”
　　伴读？
　　对了，今日好像主要是给公主选伴读来着。颜书静方才想起帖子上所写的内容，她本就没想过能选上，如今倒是意外之喜。母亲之前和父亲提过要送她和姐姐去辟雍书院和大哥一起读书，可父亲却说她还小且天资不足，再等两年，先请个女夫子教授启蒙，故只将姐姐送了进去。辟雍书院是唯宁最好的学院，置名师，广纳贤才，以养天下之士。也就是说，只要有心读书，无论富贵贫穷、黄发垂髫，皆可入学。
　　“谢殿下！”颜书静回握住乾阳的手，莞尔一笑。
　　宴会继续进行，顾惜晨心里却越发不是滋味儿，本以为她已经在殿下面前得了脸，伴读一事板上钉钉了，谁料被颜氏女抢了风头，看来还是要想别的办法。更糟的是，她才回味过来五皇子的言下之意，这次若是适得其反就得不偿失了。
　　翌日。
　　料峭春风吹走了寒凉，宫人们一簇花团似的聚在xx殿前，不知在说些什么。只见殿前的白玉阶下，一位蓝衣少年缓步而上，广袖翻飞，银靴玉带，如墨黑发高高束起，更显英姿勃发，让人想由衷赞叹一句：“公子世无双”。
　　“北辰二皇子到！”见他走上前来，殿门口的小太监忙高声通报，玄冥麟低垂了眉眼乖巧的立在门前，努力使自己不去听那些小宫女的窃窃私语。
　　“哎？你们说，陛下这么重视这个二皇子，是不是要招他当驸马爷啊？”小宫女甲兴奋的推推身旁的宫女乙。
　　“不是吧，他只是个质子，乾阳殿下可是陛下的掌上明珠，怎么可能嫁给他！”宫女乙并不同意她的说法。
　　“可是他长得真的很好看啊......”宫女丙托着泛起红晕的脸道。
　　“喂！他才六七岁啊，你清醒一点！”
　　“咳！”皇甫乾身边的张公公走出殿来，“你们倒是清闲的很。”他看向那群小宫女，“再议论主子，就统统拉出去打死！”
　　小宫女们忙围上前去拉住张公公的衣角求饶。
　　“哼，以后可注意着点吧！”张公公抬起拂尘扫了她们一下，笑道。
　　“谢谢公公！”小宫女们顿时像鸟儿般散去了。
　　这唯宁宫中氛围可真好，至少在他看来比北辰好上不止一星半点儿。玄冥麟心中默默羡慕着。
　　“请他进来。”殿内传来乾帝温和的声音，玄冥麟定了定心神，跟着张公公缓步入内，于龙座下石阶前十步远的地方站定行礼。
　　皇甫乾放下笔，见他站那么远，招了招手让他上前来。
　　“明日春猎，朕打算带你一同前往，今晚你就住在宫里，让夜辰给你讲讲相关事宜。”
　　玄冥麟拱手，低声应了，皇甫乾见他依旧垂着头不说话，示意殿中人皆退下，起身拍了拍少年消瘦的肩膀，笑道：“你父亲刚来唯宁时可不像你这般......小心谨慎。”
　　“父皇自是比我强的。”玄冥麟淡淡的回答。
　　皇甫乾听出他话中的意思，叹了口气，“身处高位，要承受的比你想象中要多很多，阿坤将你送来，想必是北辰国内的情况已经脱离他的掌控了，不过你可以放心，凭朕和阿坤多年的交情，定会护你周全。”
　　玄冥麟咬紧牙关，他知道父皇的为难之处，可是轩辕家满门的鲜血让他如何释怀？
　　见他脸色不好，皇甫乾换了个话题。
　　“你可曾开始读书习武了？”
　　“两年前略读过几本......练过些简单招式，如今皆记不得多少了。”玄冥麟回答。
　　“那春猎回来后你就和乾阳一起去辟雍书院读书吧，那里有唯宁最好的老师，你这个年纪正是和同龄人玩闹的时候，别总闷在府里。”见他乖巧的点了头，皇甫乾放下心来，差人将他送去承德殿皇甫夜辰的住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