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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卷三 五月 海棠(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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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欢,字予湘,永安公主与怀远伯之女,初嫁三皇子徒意之为河间王妃,后,五皇子临安王徒意安诬陷河间王谋反,帝大怒,贬三皇子为庶人,发往北疆。
季欢不计路途遥远,随三皇子前往北疆,未在京都安享富贵,五载后,帝召三皇子回京册为太子,季欢则为太子妃,又三载,帝崩,太子登基,季欢则被册为贵妃,未被册封为后。
其后数年,季欢所出之子亡故,季欢因谋害湘东王事败,帝亲赐毒酒,终年三十有二。
华阴望着眼前的女子,纵已不复年轻时的灵动娇俏,却也端的是国色天香,艳若桃李,也不知这位出身高贵的女子看着自己这一生是否有些后悔呢?
季欢淡淡看着面前的书卷,无波也无喜,再不见昔年娇纵刁蛮的身影,可以称得上平静如水,是啊,丈夫离心、娘家败落、儿子早亡。
这位昔年艳冠了上京的女子,再也没有了可以依仗的资本,世事变迁,白云苍狗,一切都已不是最初的模样,只是啊,想起昔年那位浅笑淡然的少年,还是忍不住的心痛,毕竟那是用尽一生去爱的人啊。
怎么可能轻轻地放下呢,放下对季欢来说太难了,她爱了他一生,可他转瞬就放下了昔日的恩爱,只留下她一人守着往日的海誓山盟。
盼着他哪一日,还能来看她,终于等到他来的时候,却是送了一杯毒酒,亲手送她下黄泉。
直到临死的那一刻才明白,北疆的五年于他竟是往事不堪回首,或许是感念她的付出,可这一切敌不过他的皇权富贵,敌不过他的江山如画。
想到这,季欢忍不住落了泪,不是我不重要啊,只是我比不上你的江山,所以你就可以轻易将我舍去,再不念夫妻情谊,兄妹情份。
“擦一擦眼泪吧”,华阴递出了一块手帕,季欢接过了那块手帕擦了擦眼泪,却发现手帕上绣着的正是海棠。
“是海棠花啊”,季欢看着那块手帕,终是开口说了踏进阁楼里的第一句话:“我其实很喜欢海棠花,那年离京的时候,我带走的就只有一盆西府海棠”
“可身处北疆,北疆哪里有花匠呢,又因为贬为庶人,不能带太多银钱,去北疆的头一年,那盆西府海棠就死了”
“我哭了很久,他就安慰我,说总有一天我们会回京都的,那时候他将天下的海棠都送给我”
“你知道吗,听到他那么说,我真的很高兴,后来回到京都他登上帝位后,果真送了我全天下的海棠”
“只是啊,他却不会在我哭的时候,将我搂在怀中安慰我了,甚至他连皇后都不肯封给我,只肯让我做贵妃”
“我是他明媒正娶的妻子,陪他熬过了流放,我对他不离不弃,他却连皇后的虚名都不肯给我”
“贵妃,也只不过是个妾罢了,由妻贬为妾,不顾昔年恩义,只是为了保住他的江山社稷”
“这个男人啊,从他踏上皇位的那天起,他便只爱他的江山,儿女情长再不值一提”
“他是一位明君,却不是一位好夫君,怪不得人家都说至高至尊明月,至情至疏夫妻呢”
说到这,季欢不免苦笑了一下,却很快收拾好心情,仿佛那一瞬间的脆弱,从未出现过。
华阴一直静静聆听,直到这时,才淡淡问到:“那你还爱他,或者恨他”。
季欢沉默了半晌,才回到:“不,我不爱他,也不恨他了,我无法说服我自己去爱他,却也做不到去恨它,那便相忘于江湖,从此两不相见”。
“那如果让你重来一次,你还会做出前世的选择吗?”
“如果重来一次,我不会再嫁给他了,不做夫妻,只做表兄妹,那就不会有后来诸多的恩怨情仇”
“我杀了他的儿子,却不后悔,因为是湘东王的母家先杀死了我的儿子,那么就别怪我杀湘东王了,那是湘东王的原罪,无他,袁家哪里有胆子敢对我儿子下手”。
华阴推了一盏茶到季欢的面前:“喝些茶吧,这是用海棠花的花瓣制作的花茶,我想你应该会很喜欢”。
季欢端起茶,抿了一口,眼神亮了亮:“很好喝,有花的味道,还带了点甜,只是可惜了海棠无香啊,真是一大憾事”。
华阴又为季欢添了些茶:“你似乎很喜欢海棠”
季欢捧着茶杯,感受着茶杯的热度:“是啊,我很喜欢海棠,我生在五月份,是海棠盛开的时节”
“海棠素有花中贵妃的雅称,虽不如牡丹的雍容大气,但也是明丽清幽,别有一番动人的姿态”
“我总觉得桃李过于妖艳,梅花堪于傲骨,而水仙又过于清高,总不如海棠更得我心,说起来也不过是个人的偏好罢了”
“说起来我是人间的贵妃,她是花中的贵妃,从这样说也勉强称得上一句:名花倾国两相欢了”。
季欢不知想到了什么突然怔了怔,然后转了话题:“其实,我从来没想过他会那样对我,没想到有一天我也会有白华之怨,红颜未老恩先断的那天”。
“所以说啊这世间无价宝易寻,有情郎难求,与你情浓之时,许下白首之约都无妨,等到恩短时,看你一眼都嫌烦,这世间的男儿啊,大多薄情”。
“只恨我不是齐阳公主,遇不上像平阳侯那样的男子,说来平阳侯府的男儿大多痴情,早知今日,我便嫁去平阳侯府了,也不必让自家夫君一杯毒酒赴了这幽冥黄泉”。
“无论在看起来如何洒脱,可终究还是意难平啊,毕竟也一起走过了那么多年的风风雨雨”。
“不过如今说什么也没有用了,还是多谢仙子请我喝了这杯茶,只愿来生能遇上一位对我情深意重的夫君”
季欢慢悠悠的踏出了楼阁,恰好与一位红衣的神君擦肩而过。
“你怎么又来了,不好好镇守你的南极,往我这里跑什么”,华阴略带不耐的语气冲着这位不速之客就发作了。
“我这不是怕你无聊嘛,咳,对了,刚才那位姑娘是你美人卷中的哪一位啊”。
“象征海棠的那位,也就是紫微在人间的贵妃,唉,那位小姑娘可真是运气不好,偏偏遇上了紫微在人间的化身,这可不就倒了大霉了”。
“是她呀,那确实运气不好,遇上文昌都比遇上紫微强,谁叫紫微已经在九重天上娶了亲,就是夫妻关系不太好,也没有让凡间的女子压过的道理”,
陵光又倚着门框,冲华阴笑了笑:“对了,没过多久,就是未央举办的宴会了,我在这和你一起去怎么样”。
“随你便,好似我说了不和你一起去,你就真的听了我的一样”,华阴睇了陵光一眼。
“嗯……咳,那什么最近四海也频繁宴饮,先是长乐办了宴会,如今又是未央于北海宴饮”。
“那是自然,神魔两界战事已经平歇,自然会多举办宴会,若不是要写这美人卷,我自然也会在九重天大办宴会”。
“好了好了,不说这些了,我还要继续写这美人卷呢,你就别烦我了”,华阴伸手推了推陵光,示意他换个地方。
“我那烦你了,来来来,我给你拿”,陵光将书案上的杂物归拢了一下,才继续和华阴说话。
“最近啊,文昌和芙蕖仙子走的是越来越近了,你看我当初和你说,他们俩是天定的缘分,没有说错吧”
“这次去北海赴宴,文昌就是和芙蕖仙子一道前往,过不了多久啊,这九重天又有一桩喜事要办了”
“你别以为我在地府就什么都不知道了,什么越走越近,情投意合啊,明明是文昌天天往百花宫跑,才使人家芙蕖仙子软了态度的”
“就这样你还和我说天定的缘分,这明明就是文昌求来的,才不是天定的呢”,华阴不满的回到。
“那,那也算啊,那怎么不算了,这历劫都能历成夫妻,这明摆着就是缘分啊”
“我不和你说了”
“别是觉得自己没有理,才不敢给我说了吧”,陵光边说边将扇子挑上了眼前佳人的下巴。
“你给我放下来”
眼看着华阴是真生气了,陵光连忙转了话题:“刚才那位姑娘,今生牵扯到紫微的历劫中,没落个什么好下场”
“她这来世怎么样,总不能像今生这般惨了吧,可别来世也掺和到其他仙家的历劫中,如果是那样,也太惨了”
“你能不能盼别人点好”,华阴没好气的数落着陵光:“季欢来世依旧入王侯之家,虽也嫁入皇家,却是闲散亲王”
“夫妻和美,她夫君除她之外再无二色,又因今世沾了仙家的仙泽,是长命百岁的命格,反正是今生吃的苦,来世统统补给了她”。
“那这样也挺好的,来生就不用再遭罪了,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倚,一点错都没有”,陵光感叹着出了声。
“下一卷的美人册,写的是谁啊”,陵光随口问了一句。
“下一卷,我早就写完了,是四月的牡丹,也就是大周的开国帝后苏嫣”。
“我记得她母亲的妹妹,是你写的大楚美人卷上的一位吧,如此说来,也是家学渊源”。
“家学渊源是这么用的吗”,华阴笑着说。
风轻轻吹进阁楼,炉中的香,飘渺无依的随着风而动,一缕缕轻烟,慢慢散在了曼珠花海之中。